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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重返中華之旅(2)

我還搞過文學,《長老會周報》(這份報紙在教會內外都很有影響力)曾發表過我的一些勸人向善的文章,海斯汀《圣經詞典》的編輯工作我也參加過。這本字典的中譯工作正在進行中,有些地方經過了改編,有的地方輔以了評注。《國際宣教評論》(這是一本教會內部發行的關于傳教活動的月刊)也發表過我用英文寫的一些文章,金陵大學附近就是我的工作地點,我常常去那里布道、演講,或者參與一些宗教團體的會面。我認為對于中國牧師來說,特別是不懂英文的(現在要想接受新式教育,不懂英文可不行了)牧師,如果能夠讀懂希臘語的《新約》,那將受益匪淺。要知道,希臘文《新約》的中文譯本有很多歧義和誤讀(中文和希臘文兩種語言幾乎有天壤之別)。讀希臘文更有親密感和真實感,麥考利[19]曾說:一個人要想真正了解自己的語言,那就必須再掌握一門外語。而學習希臘語,也能為中國牧師帶來些許的虛榮,雖然不懂英文,但是掌握了更加權威和經典的希臘文。因為這個原因,我出版了一本希臘文的《圣經》初級讀本以及“希臘義—英文—中文”的詞典。這項工作有趣的地方在于,我發現閱讀古典文獻必須掌握的希臘語詞形在《新約》中慘遭摒棄。正當我埋頭撰寫詞典時,埃及和其他地方的考古學有了新的發現。有個地方出土的文物,上面顯示《新約》是按照當時地中海地區通用的希臘語寫成的,這也從“非作者論”的角度解釋了現代圣經語言版本和古代版本的區別,也使《新約》翻譯成中文白話更加順理成章。另一個由考古學帶來的好處是,《新約》中的詞匯更加豐富和明確,這就為許多段落注入了新的元素。

不久后,我就在神學院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基督教會中人們普遍學歷不高,大學生極為匱乏。我試著尋找原因,并希望能夠找到解決的辦法。在對這一狀況不滿意的幾年后,神學院終于迎來了一位有大學學歷的學生——李漢鐸[20]——金陵大學畢業的學生。而過了15年后,他成了金陵大學第一位華人校長。在這之前,這里出現過一個效仿美國學生海灣傳教志愿者運動的活動,我是這項活動的狂熱分子。來自山東的丁立美神父擔任秘書長一職,并在全國各地游說地方學生團隊。后來,運動偏離了主題,從號召學生做傳教士,變成了號召他們投入到與基督教有關的事業中去。他們違背了初衷,走錯了方向,最終敗落了。不過,有一段時間運動風潮勁頭很足,很多人投入了傳教事業,這也讓教會領導權的問題提到了日程上。

3.基督教青年會產生的影響

在3年半的杭州生活、11年的南京生活中,對我產生重大影響的還有另一組織,那就是基督教青年會。沒有宗教、神學和組織戒律的環境讓青年會自由發展,這都源于威拉德·利昂、弗萊徹·布若克曼等人精明的領導。在當時,許多有志西學、渴望進步的青年有所需求,而青年會剛好迎合了他們的需求。對于我來說,舊式傳教方式所能達到的努力和效果都可以在基督教青年會的蓬勃發展中看到,培訓中國工作者方面尤為突出。一些大學畢業生,甚至是留學生都到基督教青年會應聘。中美兩國基督教青年會的職位都是平級的,沒有孰高孰低,并且政策統一、資金來源共享,并不是“我花錢雇你、你聽命于我”的簡單關系。將基督教信條應用到政治、社會、學術和經濟生活中是基督教青年會所強調的,相關話題會進行公開討論。運動會、科學報告會和各種社交團體活動也是青年會常常組織的,圣經的課程、宗教集會活動可以和這些活動結合起來。風景優美的旅游勝地往往是夏季會議的召開地,我常常應邀參加這樣的活動,這些經歷使我的視野得到了極大的開拓。

與吳德施[21]主教的邂逅是在基督教青年會的一次夏季會議上,我們是很多場合中僅有的兩張外國面孔。我們之所以能夠很快建立密切的關系,也正是因為這樣的“遭遇”,在我傳教士生涯中的朋友里他是與我關系最密切的朋友之一。我們的相識是在非正式的場合中,而后來的交往也都處于非正式的場合,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穿得十分隨意。后來,第一次見到他穿著正式的主教長袍時,我大吃一驚。

在剛到南京的那幾年,我認識了蘭多夫·希爾茲,他當時在協和醫學院(后來遷到濟南去了,更名為“齊魯醫學院”)教書。他成為了我一生中的第三位好友,不過那是后來發生的事情。我們在同一座房子里居住,就連彼此的妻子也情同姐妹。我兒子的生日和他女兒的生日只相差一天,兩個孩子時常在一起學習或玩耍。多年以后,中國醫學教育領域中杰出的領袖和學者這個行列里多了蘭多夫的名字。

4.內部矛盾

保守還是自由,古板還是現代,是作為一名神學院教授的我常常需要思考的問題,過去的教育和接觸的人群大多屬于前者(保守、古板),可過去的批判研究和我的直覺意識上已形成了后者(自由、現代)的思維。弗吉尼亞的學生時代、赴華傳教前為出國傳教而奔波游說的時代,并沒有使得兩種思維方式造成尖銳的沖突,這一切都是因為對于信仰的崇拜、前輩傳教士的言傳身教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與友愛將沖突化解了。我一直試圖將人類的常識和學術研究從宗教信念中分離。外部環境、傳統觀念、個人性情、閱讀研究習慣都會影響人類的常識和學術研究,可人們低估了這樣的影響。在我看來,一些非此即彼的爭議沖突都可以在常識領域之內消失,感情因素的參與也使得人類意識中的宗教信條加重。

對新教福音派教義的全盤接受是金陵神學院建立的基礎,一些人之所以質疑它,是因為他們認為“完善”或者“保守”的神學教義更為誠懇。所謂的“南方長老會蘇北布道會”明顯地體現了這一狀況。江蘇省的兩個布道會分居長江南北,江北的那個正是前面所提到的。華中布道會的成員宗教信念統一、內部爭端最少,而我正隸屬于此。會內從始至終都未曾出現過不可協調的觀念矛盾和沖突事件,而爭端對于蘇北那個布道會來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有個奇怪的現象,從人品性格上來說,蘇北布道會中的成員與我們沒有什么差別,也許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所處的那個地點過于糟糕吧。貧窮落后、政令難及、交通不便,這些都是那里的特點,也許正是在這種惡劣的客觀條件下他們才變得刻薄、頑固。在布道會內部事務上他們各持己見,與此頗為相似的是他們頑固不化的風格。在那個環境里長大的賽珍珠[22]在結婚前幾乎不知道其他布道會的情況。她筆下的“戰斗天使”也就是她的父親,最初供職于我們的布道會,而后被調往蘇北。他對各個布道會的看法或許可以從這些經歷中獲得解釋。

我們學院教員的“正統性”動不動就被蘇北布道會的成員質疑,他們經常非議的對象就是我本人。就算是在神學上行事正派、無可指摘的人,他們也不會放過。這些“莫須有”的罪名指責并沒有帶來實質性的麻煩,這歸功于我們神學院內部成員之間非常團結、彼此信賴。等以后我辭職去了北京,教會內部的傾軋與這件事并沒有關系,我隱約意識到,如果這些在華布道會為了所謂的“正宗”,繼續這樣窩里斗下去的話,遲早有一天我會成為一個活靶子被人攻擊,這場無畏的神學論爭也會將金陵神學院牽扯進來,哪怕這些令人煩心的事并沒有人愿意摻和。

實際上,保守派人士已經盯上了我,就在我準備離開南京的那段時間。直到多年后我才得知此事,這算是我神學研究生涯中唯一一筆被“質疑”的記錄。這件事情的起因是我應邀在基督教女青年會(Y.W.C.A)的重要成員會議上做一系列的演講,上帝、耶穌、圣靈、圣經等等這些最基本的基督教信條是演講的主要內容。一些能力卓越的青年宗教領袖是演講的主要聽眾,我用很現代的語言向他們解釋一些基督教中最基本的概念。演講完全是即興發揮,我并沒有事先準備演講稿,而演講的內容被對方安排的人速記了下來。事后,她們向我詢問,我演講的內容是否可以印刷出來,不公開出版僅做內部參考。當時我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下來,因為那時我的腦袋里裝滿了前往北京的調任令。事后想想,當時如果我拒絕了她們的要求,其結果可能會大不相同。

兩個美國派來的人在那年稍晚的時候到來,他們在幾處避暑勝地大張旗鼓地召開在華傳教士的宗教會議,要知道這些僅僅是表面功夫,為清算在華傳教士中的“現代派”而搜集證據才是他們來華的真正目的。不知道什么原因,這兩位醉心于“正統”之爭的人拿到了我在基督教女青年會上的演講內容。不久之后,《普林斯頓神學評論》上發表了格里菲斯·托馬斯博士以“中國的現代主義”為主題的文章,這篇文章格外引人注目,我的演講內容被大量引用其中,并輔以一些書刊評論和其他相關內容。為了創辦燕京大學,我回到美國籌款,隨后我便收到了一封我們教會里一位上了些年紀的秘書長的信,他告訴我因為那篇文章,他們收到了很多投訴和質疑,他們希望我能夠采取措施來消除影響。事實上,那個時候的我已經在辦理手續,我打算轉調到一個中國長老會去,他們和我聯系密切,那時候我只是名義上還歸屬以里士滿為中心的東漢諾威長老會管轄。盡管如此,我依舊懇請舊東家允許我出席春季會議。身在底特律的我為了消除影響專門安排了參會計劃。

其實,對于我來說,無論長老會做出怎樣的裁決都是無所謂的。而我身后的燕京大學也支持我。美國北部和全中國遍布著燕大的支持者,在他們中間我具有良好的口碑,就算我的“宗教觀點的不正統性”被弗吉尼亞長老會投票定論,燕大的支持者也不會因此對我產生一丁點兒的偏見。盡管如此,可有些問題我還是很擔心的,雖然我被那些保守的南方人所了解——我在他們中間長大,從小學到同僚,可就算這樣我也沒有搞明白他們感興趣的是什么,是對宗教信念的嚴格恪守,還是對宗教進行學術上的闡釋?我接受他們的“審判”,當我走到他們的面前時,依舊在心里不斷揣摩著他們的心思。

我被詢問審判該以什么樣的方式進行,我對他們說如果他們需要對基督教女子青年會演講(那些醉心于“正宗之爭”的人已經把其內容添油加醋地呈報給長老會了)事件成立個特別委員會,以此展開對我的調查,又或者還有其他方式,對此我不會有任何意見,但是我希望自己有機會能夠在所有人面前陳述,對演講中出現的四個基本信條[23]做出解釋。他們同意了我的要求,于是,我用他們熟悉的措辭對整件事的始末進行了解釋。一個長老會成立的委員會對我進行了咨詢,在匿名的投票中,我得到了多數人的支持。沒有操守、違反教規,并且在背后打小報告,這是北方人對我提出的譴責。一個高個教友站起來為我鳴不平。他說,應該對北方人采取的不光彩手段進行不贊成投票,但是這一議案并沒有通過。

對這一調查結果,那兩位當初告發我的人(他們一位來自費城,一位來自普林斯頓)很不滿意。他們煽動南方長老會中的好事之徒,他們希望此案能夠提送到弗吉尼亞州宗教大會,甚至在全國宗教大會中重審。事實上,依照規定,如果進行重審,州宗教大會只能詢問我所屬的地方長老會,而并不能直接對我進行。最終的結果是,大會拒絕了重審此案的提議,理由是他們對地方長老會的決策充分信任。至此,此事告一段落。在下一次回國并重返里士滿時,我懇求長老會將該檔案從中國調回美國,這樣當下次有人對我提出類似的指控時,里士滿的長老會就有權進行合法處理了。匿名投票通過了我的提議,因此,東方漢諾威長老會又多了我這樣一個正直的成員。

在1926年9月26日的一個文件中,南方長老會是這樣評價我的:“司徒雷登博士對神學如此謹慎的態度在長老會中是絕無僅有的,長老會堅信他對信仰的誠懇度。那些對于司徒雷登博士的指控,長老會認為純屬無稽之談。在這場公開化的沖突中,司徒雷登博士并沒有讓自己卷入,并且他全權委托長老會處理此事;他本人則在遙遠的中國為偉大的事業默默無聞地奉獻著,這一切都體現了他崇高的基督教品格。”

這段“定論”對我來說具有重大意義,它表明:就算每個宗教工作者都持有不同的神學信條,只要互相信賴和尊重,并努力為了那個共同的目標——在一切人類關系中揭示耶穌基督精神,那么所有的人都可以和平共處,并可以攜手推進我們偉大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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