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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江南巡游(3)

那的確不是云辭的房間,那是我的房間。我的心一沉,又是沖我來的?此處的視野果真極好,自上而下一覽無余,自下而上卻看不到我們。定睛望去,只見一個姑娘捂著嘴從濃煙中跑出,瞧那身形應是婳婳,幾名帶刀侍衛應聲趕來,婳婳抬手為他們指了一個方向,就見他們提刀朝那里追過去。婳婳也急匆匆地跑去,不知是去尋我,還是尋云辭去了。

我抹一把汗:“看來刺客將婳婳當成了我,刺殺不成,放火逃掉了。”

沈初沉吟:“也可能是……調虎離山。”

我睨他一眼:“不要烏鴉嘴。”

卻見腳下映出一個巨大身影,抬頭一看,嚇得我原地后退一步,順便將沈初拉了一把。

一把長劍落到雙腿間,將裙子撕開一個口子,我沖旁邊人抱怨道:“你這個烏鴉嘴,把刺客招來了吧!”

從天而降的刺客黑衣遮面,唯獨一雙眼睛似曾相識。

第一劍不中,又抬手來了第二劍。

我指點沈初:“你身后是梯子,先下去,快,不要管……”

我話還未說完,沈初已十分聽話地,下去了。

我覺得沈初是個俊杰,十分識時務。

我默了默,閃身避開極為狠戾的另一劍,看到刺客趁我動作尚未調整好,一腳將梯子踢飛。我欲哭無淚,在平地上打已經很夠嗆了,在房頂上不是更被動?

不由得問他:“這位刺客大哥,我跟你多大仇你要這樣對我?”

他不說話,眼神因我的話更顯狠戾,我在屋頂上站都站不大穩,他卻如履平地,提著劍一步步逼近。

我一邊后退,一邊遲疑著問:“還是說,是刺客姐姐?”

我認出他的眼睛,那日在曲江宴上刺殺我的舞姬的眼睛。

他終于輕蔑地開口:“誰是你姐姐。”

他一開口,我就愣了,竟然是個好聽的男聲。

我很敏銳地認識到了我與他之間實力的差別,沒有迎上去同他雞蛋碰石頭,而是放低身段同他商量:“呃……刺客大哥,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你就算殺我,也總得讓我死個明白。”真心請教道,“我到底對你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他瞇了眼睛,目光極為凜冽,很實在地道了一句話:“我同你無冤無仇,但我必須殺了你。”

我很無辜,不由得道:“這是為什么啊?”

他道:“有個對我很重要的人也許會因你而死。”

“等……等一等,也就是說這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其實并沒有因我而死?”

他語氣淡淡:“沒有,但快了。”

我:“……”

總覺得,腦子正常的人干不出這種事吧。

他一步一步逼近,我已退到屋檐處,望了一眼下方,不由得咽口口水——此處將屋頂修這么高是做什么?

正六神無主,下方沈初的身影忽然闖入眼簾,只見他張開手臂,眉頭輕揚:“長梨,跳下來。”

我雖然懷疑他這樣弱不禁風的公子能不能完好地接住我,但非常時機,容不得多作考慮,何況,他的神情又委實令人安心。于是我一咬牙,一閉眼,便跳了下去。

跳之前還提醒他:“砸傷你我可不負責啊。”

再睜眼之際,并沒有預想中的兩敗俱傷,一雙手臂牢牢承受著我的力道,將我整個身子穩穩接入懷抱。我從男子懷中抬頭,撞到他含笑的眸,突然覺得有些窒息。

他溫熱的呼吸弄得我臉頰微癢,聽他語聲含笑:“還想再抱一會兒?”

我的靈臺陡然清明,不待從他身畔離開,就聽到極輕的落地聲,唔,那刺客,好棒的功夫。

沈初一反手將我護到身后,對那刺客道:“要殺她,先過我這關。”

刺客輕蔑道:“你確定要為她丟掉這一世的陽壽?”

古怪的問法,腦子正常的人的確問不出這種話。

所以,我是何時招惹上這樣腦子不正常的人的?搜腸刮肚也找不到答案,只好作罷。忽然,我產生一個念頭:難道他殺我,是出于前世的糾葛?我再一細思,極有可能啊。

我果然英明。

我拉一拉沈初衣袖,低聲同他道:“你打不過他,趁他現在還不想動你,快去搬救兵,這里我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他的識時務在此刻突然消失,擋在我面前不動如山:“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臨陣脫逃。”

我望了他一會兒,嘆一口氣:“好。”

前方刺客輕笑道:“你們商量好了?”

我抬眸,冷冷地望著他:“商量好了。”隨后,一拉沈初的手,低低道,“跑!”

客棧因客房突然失火而陷入混亂,我拉著沈初沿外廊一路狂奔,身后的刺客如影隨形,狗皮膏藥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將路上遇到的所有障礙物都丟給他,聽他不耐煩地喊了一聲:“哼,困獸猶斗,垂死掙扎。”

我覺得這兩個成語用得很合適,但又有些不夠含蓄。

跑到某處被他追上,恰好墻邊豎了個扁擔,我抄起來同他纏斗。沈初避在一旁,愛莫能助地看著我們。

有房客被騷亂聲吵醒,推門查看情況。

一開門,正好將我和刺客隔開。書生模樣的青年,看了一眼刺客手中的劍,又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扁擔,立刻驚道:“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我和刺客頓了片刻,繼續打。

聽到一旁沈初慢條斯理地同他解釋:“一個逃命,一個索命。”又建議他,“這位兄臺最好避一避。”

書生聽后,立刻板起臉道:“走廊上打打鬧鬧,成何體統。”說著也不顧刀劍無眼,張開雙臂擋在我二人中間,道:“有話好商量,打打殺殺多不好。”

我默了默,聽刺客不耐煩道:“愚蠢的凡人,還不讓開!”

書生道:“愚蠢的煩人?非也非也,這‘愚蠢’是一個形容詞,‘煩人’也是一個形容詞,你可以說我是個愚蠢的人,也可以說我煩人,但你怎么能說我是愚蠢的煩人呢?”

刺客目瞪口呆地看了他一會兒,道:“你這說的都是什么玩意兒?”

我將扁擔往書生手里一塞:“這位兄臺,我們還有事,先行一步,他國文學得不好,你好好教一教他。”又問他,“敢問哪邊逃命比較方便?”

書生道:“客棧里沒有適合躲藏的地方,那邊倒是有個林子,地形復雜,就是野生動物比較多,有點兒危險。”

我抱拳道:“多謝!”說著拉起沈初狂奔過去。

刺客回過神來,目色一寒:“哪里走?給我站住!”

書生擋在他身前:“這位兄臺,方才那個學術問題我們還沒有探討完,所以說,你到底同不同意在下的見解?”

“什么狗屁見解,給我滾開。”

“兄臺你怎么能口出惡言呢?學學方才那位姑娘和那位公子,為人多么客氣。再說,兄臺堂堂七尺男兒,怎么能同一個姑娘一般見識?”

“你還有完沒完了?再不讓開,休怪我不客氣!”

“兄臺一身戾氣,恐怕要對方才的姑娘不利,在下不能讓開。”

“你這是逼我開殺戒嗎……”

“什么?”

“就是這個意思……”

“兄臺你……怎么能……打……人……呢?”

沈初邊跑邊問我:“他已經知道我們要往林中跑,你不怕他追上來嗎?”

我道:“林子這么大,他怎知我們往哪個方向跑?”

沈初道:“有道理。”

我道:“就是有點兒對不住方才那個書生。”

沈初道:“放心,他不會殺他的。”

我道:“你怎么知道?”

他道:“我的直覺。”

我:“……”

林子果然如同書生說的那樣,地勢復雜,極其難走,又是在夜里,饒是那刺客再有本事,要在這里將我們找出來也不容易。而且,方才去追他的護衛,應該很快就會意識到自己受到了欺騙,待他們意識到這一點,回過頭來發現我和沈初不在,就會過來找我們。

也就是說,躲的時間越長,我們脫離險境的可能性就越大。

林間一片黑,一片靜。周圍的樹木枝繁葉茂,遮天蔽月。耳邊不時傳來古怪的獸啼,我想起方才書生說的野生動物,不禁一陣膽寒。

我對沈初說:“我們找個隱蔽的地方躲一躲吧,萬一遇到野獸就不好了。”

沈初握了握我的手,說:“附近應該會有山洞,我們找一找。”

我道:“嗯。”

這才意識到我的手還攥在他手里,手心都有些汗濕,忙要抽出來,卻被他重新握回去,他淡淡解釋:“莫要走丟了。”

我道:“放心,我走不丟。”

他默了一會兒,道:“我是怕我走丟。”

他的理由有點兒無懈可擊,我只好放任他握著。

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身邊的人有些安靜,只有清淺的呼吸響在黑暗里,我為了壯膽,喚他的名字:“沈初……”

他道:“嗯。”

我放下心來,隔了一會兒又道:“沈初?”

他聲音含笑,道:“我在。”

又隔一會兒,不等我喊他的名字,他已經開口:“長梨,你是不是害怕了?”

我嘴硬道:“我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不過是有點兒黑罷了,誰還會怕黑啊。”

他道:“我這里有火折子。”

我頓了頓,道:“你有火折子怎么不早拿出來啊?啊……”話還未說完,便發出一聲驚呼。

不知何時腳下的路突然斷了,我腳底一滑,腦子登時懵了。

聽到沈初沉聲喊了一聲我的名字,再然后就是天旋地轉。

然而,我從斷崖上跌下,卻只受了點兒擦傷,多虧沈初及時將我護在懷中,他自己的情況卻有些不大妙。

我爬起來從他身上摸出火折子點上,燈火映襯下看清他臉上一層虛汗,眉尖微蹙,有些痛苦,喘息聲也變得粗重。我額上亦蓄了一層冷汗,顫聲問他:“你傷到了哪里?”

他捂上手臂,對我道一聲:“無妨。”嘴唇卻有些蒼白。

我鎮定地環顧一圈,道:“雖然尋個山洞躲避比較穩妥,但今天不能再走了。”說著將他未受傷的手臂環過肩,一步一挪地將他靠著斷壁安頓下來,“好在此處還可以擋擋風……”

在他面前跪坐下后,我湊過去,有些六神無主地問他:“你還好不好?”

借著終于照到斷崖下的月光,看到他面上浮現一個蒼白的笑,而后抬起一只手,在我臉頰上輕輕一碰,道:“不過是輕傷,你不必這樣緊張。”說著,手輕輕移向我的眼底下,無奈道,“你何時這樣愛哭了,長梨?”

我道:“那是冷汗,被你給嚇的。”說著撕下袍子的一角,認認真真地為他擦去臉上的泥污,又問他,“你冷不冷?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把我的外衣脫給你。”

他制止住我要脫外袍的手,道:“我不冷,就是有點兒累。”

我說:“你快歇一歇。明天一大早,他們大約就會找來了。”說完,又到四下尋了些柴火,拿火折子點了堆篝火。一是防冷,二是防野獸。我拿著一根木棍坐在篝火旁,打算今晚就這樣守一夜。方才瞧了一眼他左臂的傷勢,覺得不大樂觀。

不經意間回頭,看到他靠在斷壁邊上看著我,神色淡淡的,我問他:“你怎么不睡,很疼?疼得睡不著?”

他道:“嗯……”

我給他出主意:“你想一些別的事,轉移一下注意力,就不疼了。”

他默了會兒道:“我想起我參加禮部試的那一年,有個考生因為屢試不中,心灰意冷,對自己當年的發揮也不大滿意,于是決定在放榜那天自盡,結果剛剛將墊腳凳踢掉,就聽到門外有人高喊,稱他得了頭甲,直到如今,這個考生的脖子上都有一條淺淺的勒痕。這個人,是大理寺卿裴大人。”

我想起裴大人那張一本正經的臉,努力忍住笑,咳了一聲道:“雖然這件事還挺搞笑的,但總感覺有點兒對不住裴大人,而且,這樣搞笑的事越想會越清醒吧。不如我給你唱首催眠的曲子。”又對他保證道,“我唱歌還是挺好聽的。”

他道:“好。”

我隨口哼道:“月光光,秀才郎,騎白馬,過蓮塘……”

這一首簡單的童謠,不知是什么時候聽過,聽過后便沒有忘記。我唱完,四下一時靜謐,火堆行將熄滅,沈初靠著斷壁,聲音有些低沉,評價道:“不錯。”

我問他:“你想睡了嗎?”

他搖搖頭道:“更清醒了。”

我不能理解:“怎么會更清醒了呢?”

他若無其事道:“靠在這里,不大舒服。”

我聽后一敲掌心,道:“瞧我這粗心的。”說著,就脫下自己的外袍,走過去搭在他的肩膀上,道,“你這樣靠著,會舒服一些。”

沈初有些不大釋然地望了我一會兒,我覺得他似乎對我有什么要求,于是等在那里,結果他卻輕輕嘆一口氣,手搭在額上無奈道:“天生這么遲鈍嗎……”

我不明就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睡吧,我一點兒也不冷。”

第二天早晨,我清醒過來的時候,衣服已穿回自己身上,而在我身子上面,還多搭了另外一件外衣,瞧著不大像我自己的。

男子在我身畔輕輕垂眸,簡短問我一句:“醒了?”

我保持著平躺的姿勢,仰觀了天空好大一會兒,觀出應該巳時已過,一股腦兒坐起來,摸下身上的外衣:“我什么時候睡過去的,怎么睡了這么久?”

沈初淡淡地說:“大約昨日累著了。”

他將他的衣服脫給我,自己身上穿的便顯得單薄,雖然才入秋,可林子里的寒氣卻有些重,晚上還挺涼,我想到他又受著傷,不免有點兒內疚,一內疚,就總想幫他干點兒什么。

我將他的衣服遞回給他,端詳了他一會兒,同他說:“我幫你穿上吧,你的手臂想必也不方便。”

他接衣服的手頓了頓,目光同我在半空相遇,良久,眼中似有墨色化開,聽他緩聲道:“那便有勞你。”

我道:“你不要同我客氣。”

我扶他站起來,一邊將衣袖從他完好的那只手中穿過去,一邊絮叨:“你說你手臂都傷了,還把衣服脫給我,也不怕折騰自己。”幫他穿另一只衣袖時,囑咐道,“我要抬一下你的這只手,疼的話先忍著。”

他輕輕“嗯”了一聲。

由于他的配合,我做得挺順利,為他束腰帶時,道:“我這還是第一次幫人穿衣服,是不是挺不錯的?”

沒有等來回應,不由得抬頭看他,卻見他的目光越過我的肩頭,落到什么上面。

他開口,沒有什么情緒:“宋將軍。”

我落在他腰上的手頓了頓,回過頭去,就看見宋訣立在那里,臉上落下零碎的日光。

總覺得他那時的神情有點兒冷漠,而他的冷漠有點兒讓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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