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的父母與童年(3)
- 安德魯·卡耐基自傳
- (美)安德魯·卡耐基
- 2764字
- 2016-01-07 10:07:05
因為取水的緣故,我總是遲到,可校長知道原委,便原諒了我。同樣,放學之后店里還常常有差事等著我去做。所以回顧人生,早在10歲時,我對父母或是整個家庭而言已經是一個有價值的人了,每每想到這里,我便收獲了一種滿足感。很快地,他們便放心地把那些紛繁復雜的賬目交由我處理。于是,漸漸地,我變得有學問了,甚至在幼時就開始處理商業事務。
在學校里,有一件事情卻引起了我的苦惱。男孩子們給我取了個綽號叫“馬丁的狗”(Martin"spet),當我穿過街道的時候,他們會沖我叫嚷那個討厭的外號。我不完全明白這一外號的含義,但它似乎是對我一生的一個極大的羞辱,而它也阻止了我對這位優秀的老師作出應有的回應。馬丁是我唯一的校長,對他,我虧欠太多。除了承認這一點外,在他生前我沒有機會為他做更多的事情,對此,我追悔莫及。
在此,我還要提一個人,他對我的影響同樣不可抹殺,他就是我的姨父勞德,即喬治·勞德的父親。父親整日在紡織店里忙碌,很少有閑暇時間照顧我,姨父勞德則不然,他雖然也在街上經營著一家店鋪,卻沒有把自己困在里面。我入學之后不久,姨父便溘然長逝了,這對我而言是一個很沉重的打擊,而我與喬治的陪伴則一直是姨父最大的安慰。對于兒童的啟蒙教育,勞德姨父有著非凡的天賦,他教會了我們很多東西。我還記得他給我們講授英國歷史時的情景:想象一下滿屋都是英國王室的成員,一幅貴族場景圖。國王在桌前用馬格納紙劑書寫著,而維多利亞女王則坐在門后,把孩子們抱在膝上。
姨父給我們提供了一份完整的英國君主名單,甚至幾年后在威斯敏斯特教堂①的牧師會教堂里我還能找到名單上的遺漏。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一處小禮拜堂的石片上,我讀到了這樣一段略顯詭秘的文字:奧利弗·克倫威爾的肉身已不在此處。我坐在姨父膝蓋上時所學到的歷史知識告訴我:這位偉大的共和國的君主曾給羅馬教皇寫過信:如果他繼續迫害新教徒,那么梵蒂岡將會聽到大不列顛雷鳴般的炮聲。估計克倫威爾是個無神論者。
我所知道的所有關于蘇格蘭早期的歷史基本都是姨父教給我的:諸如華萊士②、布魯斯、伯恩斯、失明的哈利、司各特、拉姆齊、唐納希爾、霍格以及弗格森。伯恩斯的那些言語讓我對蘇格蘭產生了火一般的熱情,這股熱血將會連綿不息,直至我生命的盡頭。華萊士也是我們的英雄,他的身上凝聚著一種英雄的特質。一天,在學校里,一個男孩跑過來和我說英格蘭比蘇格蘭要大得多,我便終日悶悶不樂。于是,我跑去姨父那里,他說:
“其實也不完全如此,如果把蘇格蘭像英格蘭一樣平坦地鋪開的話,蘇格蘭的面積肯定還要再大一點,但你總不能把高山和丘陵全都移走吧。”
哦,肯定不可以的,對于一顆幼小的、受傷的、愛國者的心靈來說,基烈山上充滿了甜蜜的味道。但接著,英格蘭龐大的人口數量又引起了我的不滿,于是,我又去了姨父那里。
①英國皇家教堂,以其輝煌壯麗的宏偉氣派被譽為歐洲最美麗的教堂之一。
②威廉·華萊士,13世紀末14世紀初蘇格蘭民族獨立運動的領導者,英國歷史上最富傳奇色彩的一個英雄人物。
“是啊,7∶1,但在班諾克本戰役①中,這個比例還要大得多呢。”于是我心中再次充滿了喜悅—這樣的話,英格蘭的人越多,我們的榮譽就越大。
①班諾克本戰役,是蘇格蘭第一次獨立戰爭的決定性戰役。此戰之后的10余年間,英格蘭再也無法組織起能與班諾克本戰役時規模相比的遠征軍。而對羅伯特·布魯斯來說,班諾克本戰役的勝利使他成為蘇格蘭新的民族英雄。
但這只是對殘酷的事實的某種解釋:戰爭中孕育著戰爭。每一次戰斗都將為將來的戰斗埋下種子,交戰的民族或國家便成了世世代代的敵人。美國人有著和蘇格蘭人相同的經歷,他們伴著華盛頓和和福吉谷的故事成長,他們知道德國人曾被雇來作為對美國人大肆屠殺的劊子手,于是,他們開始痛恨英國人。這就是我和我的美國侄子們在幼時相同的經歷,蘇格蘭的一切都是正義與善良的,而英格蘭則是無比的邪惡。這種偏見將會伴隨著他們的成長,直至成年,或許之后仍然不會消散。
當時,勞德姨父告訴我說,但凡家里只要來人,他便會向他們炫耀他在多德(喬治·勞德的昵稱)與我的啟蒙教育方面的光輝成就。他既可以讓我們悲痛大哭,又可以使我們歡天喜地。他既可以使壞讓我們攥緊拳頭扭打在一起,又可以讓我們在詩情與歌唱中盡情玩耍。“出賣華萊士”是他讓我們這兩個幼小心靈嗚咽哭泣的王牌,屢試不爽。他講的故事往往也會在他的掌控中,他會一次次地對故事進行新的潤色。姨父的故事從來不需要司各特給他“帽子和拐杖”。可想而知,一個英雄對小孩的影響是多么神奇呀!
姨父、我還有多德一起在那條大街上度過了許多美妙溫馨的夜晚,我與多德之間的兄弟同盟至死不渝。幼時,我從來不叫他喬治,而他,也更喜歡稱我“奈格”。因此,人們總在我們之間聽到“多德”、“奈格”之類的稱呼,其他任何一個名字也代替不了它們的含義。
姨父家在鎮里的主干道上,要回到我的位于摩迪的家有兩條路可選:一條是沿著修道院,那里有可怕的墓地,而且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行走其間仿佛在地獄中穿行。另一條則沿著燈火通明的街道,并且路過May門。當我回家時,姨父會故意惡作劇地問我走哪條路。我每次都會想如果是華萊士會如何選擇,我便說要走修道院那邊。面對那仿佛在死亡中穿行的恐懼,我從沒有屈服過,每每想到這里,一種成就感便油然而生了。我常常沿著墓地回家,并總是提心吊膽故意吹著口哨穿過修道院的拱門。一想到華萊士面對自然或者超自然的危險時,那股凜然無懼的精神,我便可以在黑暗中邁起沉穩的步伐。
在我們兒時,我和表兄都認為羅伯特國王是非正義的。因為羅伯特是國王,而華萊士只不過是個平民,這是眾所周知的。而格雷厄姆先生則是繼羅伯特國王之后的第二個非正義人士。我心中強烈的愛國心油然而生,并直至生命的終點。而我的勇氣,如果有人想研究的話,會發現它們實際上是源自于華萊士—蘇格蘭的英雄,這個英雄永遠是男孩的精神動力。
當我初次踏上美利堅的國土時,我發現其他國家似乎也有它們值得驕傲的東西,這給我帶來了某種莫名的悲痛。一個國家怎么可能沒有華萊士、布魯斯和伯恩斯?我感到極端的不解。直到今天,一個甚少旅行的蘇格蘭人仍然會有這樣的感受。一個人總需要更長的時間和更加豐富的閱歷來告訴自己每個國家都擁有自己的英雄史詩和羅曼史,都擁有自己驕傲的傳統與成就。但是,在一個真正的蘇格蘭人心中,蘇格蘭的地位、蘇格蘭的光榮、蘇格蘭在他心目中神圣的位置,永遠無法被替代。每一個國家都擁有許多值得驕傲的地方,而它的兒女們,也會像蘇格蘭人一樣,努力地捍衛自己出生地的尊嚴與榮譽。
我真心意識到新大陸—美國也不只是一個居所,也不過是幾年前的事情。但是我的心是屬于蘇格蘭的,正如彼得斯堡首長的小兒子一樣。當他還在加拿大時,他曾這樣說,他很喜歡加拿大,因為這里很適合旅行,但他是不會久居于這個距離布魯斯和華萊士的遺跡如此遙遠的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