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中心有一個湖。按程瑤馨的說法，與其說是湖，還不如說是池塘。兩人，就繞著“湖”走著，用程瑤馨能相處的最慢步調(diào)。楚清譽在她身邊，配合著她的步調(diào)。兩人間的距離，是剛好不會擦肩，又放不進一只手。

似情侶又非情侶的氣氛，籠罩著兩個人。程瑤馨在習(xí)慣了周圍的目光之后，心情從緊張變成了溫暖微甜的味道。她時不時轉(zhuǎn)過頭，看一眼楚清譽，然后在他轉(zhuǎn)頭看她之前收回視線。楚清譽可沒有這么幼稚，他沒有看她，僅憑感覺就能知道，她在做什么，他只是瞇著眼睛，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

程瑤馨喜歡上了他微笑的側(cè)臉，陽光印在上面很好看，還有那慵懶的味道。要是每天都這樣該多好，他陽光的一面更招人喜歡。

“程瑤馨同學(xué)。”楚清譽揚起下巴，嘴角上揚，居然還有兩個酒窩。

“嗯？”程瑤馨看著發(fā)愣，原來他長得這么可愛，怎么以前沒發(fā)現(xiàn)呢？

“你還要盯著我看多久？”楚清譽轉(zhuǎn)頭，問完這句話的同時，給了她一個甜蜜的笑容。周圍的人看來，這對情侶此刻絕對幸福滿點。可楚清譽那雙眼睛里，全然不是愛意。

程瑤馨結(jié)結(jié)實實被楚清譽的眼睛“調(diào)戲”了一番，趕緊收回了目光。可腦子里還是楚清譽帶著慵懶微笑的臉。她的臉沒紅，心跳卻快了好幾倍，心臟都快要蹦出來了。雖然被楚清譽開了個玩笑，她卻一點也不在意。這個午后，陽光，湖邊小路，還有楚清譽的笑，都被她裝進了心里那個叫秘密的盒子里。有些快樂是要分享的，有些幸福是在獨自回憶的時候會讓你失神，不禁微笑。

“程瑤馨，我們還要在這里逛上幾圈？”轉(zhuǎn)悠了一個小時之后，楚清譽忍不住開口了。

“嗯？”程瑤馨這才反應(yīng)過來，也許是冬季難得的陽光，讓她覺得舒服，或者是被身邊這個男人迷了魂。她在不知不覺間，領(lǐng)著他在公園一圈又一圈的轉(zhuǎn)。這一路上，她不記得自己有看過路，只是跟著他走。可楚清譽是陪她逛街的，于是他們就在公園打轉(zhuǎn)。

“哦，我不是說在這里散步不好，風(fēng)景確實也挺不錯。但是如果我們繼續(xù)這么走下去，估計也要成為這風(fēng)景的一部分了?！背遄u停下腳步，看著她傻傻的望著自己不說話，于是也安靜地看著她。

“那，我們出去吧?！背态庈暗鼗卮?，然后轉(zhuǎn)過頭。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更滑稽，她只好裝傻裝到底，盡量保持鎮(zhèn)定。她向前面看去，公園另一邊的出口就在眼前。原來，他都計劃好了。

“呵，好冷?！币魂嚴滹L(fēng)吹過，程瑤馨一陣哆嗦，手抱著雙臂搓了搓。

楚清譽原本輕松的表情，變得嚴肅。冬日的冷風(fēng)，對于在戶外的人來說，并不是個好預(yù)兆。他想起天氣預(yù)報說這幾天都會有雨，這午后的陽光，應(yīng)該是今天最后一抹金色。

壞事情，總是來得特別快，他們剛出公園，雨水夾著冰粒從云里被拋灑而落。

公園周圍都是老房子，背離大馬路，又是冬天，僅有的幾個雜貨店都是關(guān)著門的。附近樓房的屋檐，不足以遮擋兩個人。

楚清譽拉著程瑤馨一路小跑，在某個拐角停住。楚清譽讓程瑤馨靠著墻站著，可屋檐并不能阻擋雨水將她淋濕，因為風(fēng)還在吹。楚清譽最討厭這樣的天氣，冬季的雨，空氣中潮濕陰冷的味道，還有頭骨的寒冷。

他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程瑤馨，他的高度剛好替她擋下了寒風(fēng)冷雨。

程瑤馨抬起頭看著他，她覺得冷，更覺得難受。因為心疼，因為自責(zé)。如果不是她說要散步，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店里了。她盯著他，微微蹙眉，慢慢的眼睛里有了淚水。

楚清譽的表情，早就從嚴肅恢復(fù)到了燦爛的微笑。已經(jīng)下雨了，擔(dān)心已經(jīng)過時了。既然這樣，只要這個小丫頭不要被淋濕，不要感冒，他就安心了。“原來程大小姐也會裝可憐啊，你看看那小臉都皺成一團了?！背遄u就像沒事一樣，笑得比之前還燦爛。

“誰裝可憐了?！背态庈拔亲樱Ａ苏Ｑ劬?，眼淚沒有掉下來，說話卻帶著鼻音。她不是裝可憐，是真可憐。她希望楚清譽開心，可事情總是不順，學(xué)拉花燙傷手，一起散步又連累他淋雨。

冰粒掉落在他肩上，彈起，在落在她頭上之前，被楚清譽抬起手擋開了。程瑤馨看著它們淘氣地在他身上蹦蹦跳跳，心里很不是滋味。雨水已經(jīng)把他背后淋透了，頭發(fā)也濕了一半，水順著發(fā)絲滑下來，在發(fā)梢聚集，然后經(jīng)過鬢角順著脖子流進了衣服里。

該是有多冷啊，接近零下的溫度，當冰冷的水珠和溫暖的肌膚接觸的瞬間肯定很難受。程瑤馨的眼圈又紅了：“你冷嗎？”。

“冷？一個大美人就在我面前，還離我如此之近，我現(xiàn)在可是心潮澎湃呢?！背态庈坝X得楚清譽的嘴一定是經(jīng)過改造的，當別人很認真的關(guān)心他時，從來得不到他正經(jīng)的回答。

“楚清譽，你是傻瓜嗎？鼻頭都紅了還說不冷，你是替圣誕老人老雪橇的麋鹿嗎？”程瑤馨撅著嘴，略帶埋怨的語氣夾著鼻音，依舊掩飾不住她對楚清譽的心疼。

“程瑤馨，你才是傻瓜吧。這么冷的天，你問一個被雨淋得渾身濕透的人冷不冷，你不覺得有點幸災(zāi)樂禍？”楚清譽用很輕柔的聲音回敬到。

程瑤馨不知所措，她現(xiàn)在才意識到，她的那句關(guān)心多么的不合時宜。

楚清譽被她一個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你又吃我豆腐?！?

程瑤馨把身子靠了過去，貼在了他的身上，頭靠著他的胸脯。楚清譽苦笑一下，他還能對這個女人說什么呢。告訴她那點體溫是杯水車薪？這是她現(xiàn)在所能想到的唯一能做的事情，不管因為什么，這份心意楚清譽不能拒絕。

楚清譽掏出手機，給徐忠撥了電話：“開車過來接我，XX公園門口?！?

“那不是得關(guān)店？”徐忠驚奇地問這個摳門的老板。

“當然了，別廢話快點，你徒弟和你老板都在這淋雨呢。”楚清譽的體溫正在一點一點的流失，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徐忠還想問為什么他們倆會在一起，可楚清譽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

他看了看程瑤馨的腳下，然后一臉嚴肅地看著她。

“怎…怎么了？”原本就對楚清譽心懷愧疚，被他這么一瞪，程瑤馨連話都快不會說了。

楚清譽沒回答她，而是直接做了一件讓程瑤馨驚聲尖叫的事。他把她抱了起來，然后讓她的雙腳踩在自己的鞋上。程瑤馨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腳邊，積水快沒掉鞋子了，她穿的是雪地靴，很容易被浸濕。要是鞋濕了，這回去肯定得感冒。

楚清譽解開了大衣，把程瑤馨裹在里面，他感覺到她的身子一直在微微發(fā)抖。

程瑤馨現(xiàn)在不冷了，不僅不冷，而且渾身滾燙了，脖子紅到了耳根。不過沒關(guān)系，反正楚清譽看不到。她在他懷里偷樂。

遠處傳來了車輪碾過水面發(fā)出的聲音。楚清譽把大衣重新扣好，他可不想被徐忠看到這個場面。雖然他不敢說什么，可楚清譽受不了他賊溜溜的眼神。

楚清譽把外套仍在后備箱，接過徐忠遞過來的毛巾擦拭著頭發(fā)上的雨水。當徐忠給程瑤馨遞毛巾的時候，他明顯有些遲疑。他看到程瑤馨的頭發(fā)并沒有被淋濕，衣服上也沒有大片的水漬。奇怪了，楚清譽什么時候也學(xué)會憐香惜玉了，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楚總，接下來去哪？”徐忠沖著后視鏡壞壞一笑。

“送我們?nèi)ルx苑。”楚清譽看著窗外表情有些悵然。徐中本來還想問為什么是“我們”，看到他這個表情，也就不好調(diào)侃了。

“那我呢？”

“你？還問用，回去開店上班啊，你知道歇業(yè)一天損失多少嗎？”楚清譽老板做派十足。徐忠不由暗罵：楚扒皮。

車到樓下，徐忠剛下再次發(fā)動。楚清譽叫住了他：“車留下，你可以走了?！?

徐忠這下傻了，他也沒帶雨傘，誰知道楚清譽會這么恨，完全不管他死活。這叫他怎么回去。看著徐忠一副苦瓜臉，楚清譽作了適當補充：“我上去給你拿把傘，你打車回去，車費報銷。”

徐忠立即眉開眼笑，就差歌頌自己有個好老板了。楚清譽看到他這樣，心里也暗罵：奴才。

楚清譽一進門，就把襯衣脫掉赤裸上身，惹得程瑤馨一聲尖叫?！霸趺戳耍植皇菦]看過。你演夠了把手從臉上拿下來。”程瑤馨也知道，楚清譽從上衣到鞋子全是濕的，在車上為了在徐忠面前照顧她的顏面，沒有脫掉已經(jīng)很難得了。

楚清譽換好衣服出來，程瑤馨在電熱器旁取暖。楚清譽怕她在雨里被凍著了，留她下來休息，再送她回去?？雌饋響?yīng)該是沒有感冒，楚清譽算是松了一口氣。

程瑤馨看著他走過來坐在自己身邊，表情有些緊張。他看著，覺得有些好笑：“怎么了，我有這么可怕嗎？”

程瑤馨急忙解釋：“不是。對不起。”她低著頭，吸著鼻子，衣服的下擺在她手里被拽得緊緊地。

楚清譽往她身邊靠了靠，低下身子，看著她：“對不起什么？因為你讓我陪你散步，還是因為我被雨淋濕了？”他的聲音很輕，語速也很緩，程瑤馨聽著這樣的話語，原本沉重的心情也漸漸輕松了，她等著他說完：“如果是因為散步，沒有必要覺得抱歉，我原本就打算走著回去的。如果是因為這場雨的話，你程瑤馨就太神奇了，下雨又不是你能決定的，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程瑤馨聽著心頭一暖，現(xiàn)在的他和之前她和父親鬧別扭時候一樣，讓她心動不已。

“疼嗎？”程瑤馨的聲音因為心疼有些微微發(fā)抖。

“嗯？”楚清譽被她沒頭沒尾一問，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程瑤馨轉(zhuǎn)頭，看著他：“你的腳?！?

楚清譽沖她笑，不是應(yīng)付，不是自嘲，他是真覺得溫暖，程瑤馨的善良好像是與生俱來的，那么自然?！澳銈儾皇窃诒澈笳f我的臉皮比墻厚，命比小強還硬嗎？怎么了，覺得自己把我踩疼了？要是這么想的話那你就要減肥了?！碑斎皇峭嫘?，因為眼前這個女人，從身材樣貌上還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程瑤馨看著他臉上浮出笑容的同時，一顆眼淚滴下，她真的是很討厭他的笑，尤其在這種時候。明明就是很疼，還非得裝作堅強，不知道自己受苦還讓別人心疼嗎？

楚清譽用手指，在這顆淚珠滑落之前將它拖住：“你不知道女人的眼淚是比珍珠還要珍貴的東西嗎？哭得太多，珍珠也會失去光澤的，所以不能隨便掉眼淚。”程瑤馨聽他這么說，就真的不哭了，表情呆呆的，望著他

看著她泛紅的眼圈，楚清譽笑她：“程瑤馨，你到底是什么做的，眼淚這么多?！?

她覺得丟臉，于是逞強：“誰眼淚多了，你見我掉眼淚了嗎？”的確，今天她眼圈紅了很多次，眼淚卻一滴沒掉。哪怕是唯一一滴，都在掉落之前被楚清譽沒收了。她覺得心疼，因為那個讓她感動又不讓她掉淚的人，就在她身邊。楚清譽看著她倔強的樣子，也不揭穿，只是笑笑。

在送程瑤馨回家的路上，她問了楚清譽一個問題：“剛才為什么那樣？我是指……替我擋雨?！?

楚清譽沒有回答，他看了一眼后視鏡，是程瑤馨溫柔的目光。

這些事，還是不要讓她們知道吧。楚清譽回到家，翻開某本不起眼的小說，里面有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人是莫曉霜，淡淡的笑容里傳遞著濃濃的溫暖。她就是有這種力量的女人，所以他才會愛上她吧。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有很多事他沒有機會對她做。她被傷痛折磨的時候，他幫不上一點忙。他恨透了自己，討厭無能為力的感覺。所以，他不能再讓身邊的人受到哪怕是一點傷害。他不想再留下遺憾，他的溫柔，滿是對莫曉霜的歉意。

雨水其實真的是很冰的，他討厭濕漉漉的感覺也是真的。不過，這一切要是讓程瑤馨去經(jīng)受，他所感受到的就不僅僅是不喜歡或是討厭，而是錐心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