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44:夜 美麗風景
- 微苦
- 楚清譽
- 5015字
- 2010-11-27 09:14:25
他們從購物中心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這個時候,剛好是出租車司機換班的時間,購物中心外面的臨時??奎c旁邊已經站了不少人。楚清譽有些無奈的說:“走吧,我們去前面等吧?!闭f完,他把阮玲玉和柳曉希手里大包小包都接了過來,提在自己手里。
他們等車的位置,離購物中心約五十米,正好在他們下車的正對面。換了等車的地方,并不意味著一定有車,但至少不如購物中心門口那般擁擠。楚清譽感覺今晚特別冷,車燈劃過,留下一抹殘影,又被下一輛接上,形成了一道光流。和這忙碌的鋼鐵洪流對應的,是人行道上的冷清。
寒風吹過,阮玲玉和柳曉希,都不約而同的把衣領往上拉了拉,擋住想要竄進領口的風??粗齻冊谳p輕跺著腳,楚清楚悄悄往風吹來的方向移動,側著身,剛好擋住后面這兩枝嬌艷的花朵。他轉頭問她們:“冷嗎?”她們沖他笑著搖搖頭,然后時不時的蹦一下,乖巧的樣子很讓人心疼。她們知道,楚清譽也覺得冷,可就算是這樣,只因為是男生,他很自覺地替她們擋風。如果這樣都不知道感激,還期待著男生把外套貢獻出來,那就太無情了。
五分鐘之后,一輛亮著“空車”二字的出租車緩緩駛來,楚清譽上前把車攔了下來,然后替兩位女生打開車門。
車啟動之后,楚清譽問阮玲玉:“你們去哪?”
阮玲玉回答:“我回離苑?!彼f完知道,感覺到楚清譽明顯一愣,然后馬上調整過來,朝柳曉??催^去。阮玲玉接著說:“她和我一起下車,有人來接她的?!?
楚清譽“哦”了一聲,對司機說:“師傅先去離苑?!?
然后,車里就靜了下來。當阮玲玉說出“離苑”這兩個字的時候,楚清譽心頭一震,他甚至感覺有只看不見的手,在支配著他的生活,包括他生活中的人。阮玲玉不是本地人,所以她自己是不可能在離苑買房的,就算是租,一個月是不少錢,如果是她一個人住,根本吃不消。
楚清譽從來不打聽別人的事,就算別人主動告訴他,只要事情與他無關,他也是聽聽就忘記了。但是現在,勾起他好奇心的人是阮玲玉。這個女人畢竟和他有過幾面之緣,有的人,見過很多次之后,依然只是比陌生人熟悉那么一丁點,大概停留在知道彼此姓名、工作的程度。能一起逛街,購物,吃飯的卻并不多,當然這里的吃飯,必須除開應酬。
在C大,和楚清譽有比較多接觸的女人只有兩個:程瑤馨和蘇暮。阮玲玉是第一個收到楚清譽送的內衣的女人,也是第一個讓楚清譽幫忙挑護墊的女人。就連楚清譽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們之間的緣分,很特別。
可楚清譽沒法開口問阮玲玉,無論他以哪個問題開場,都會鬧得不歡而散。因為楚清譽的所有問題都表達了同一個意思:阮玲玉的私生活很復雜。如果你看輕別人,同樣也會被別人輕視,楚清譽不想給阮玲玉這個印象,他也不愿意用最壞的可能去揣度她。
車在離苑大門口緩緩停了下來,楚清譽很自覺地下車為阮玲玉和柳曉希打開車門。
“我們進去了,你路上小心?!比盍嵊窈退f了再見,與柳曉希一起目送車子遠去。在車子駛出兩百米之后,再次停了下來,楚清譽付完錢,下了車。
寂寞和孤獨就像咖啡,只是情感上的苦楚,要比身體感覺到的,強烈上千萬倍。這種揪心的感受,讓人上癮。在楚清譽看來,人人都是自虐狂,只是方式不一樣。有人用香煙虐待自己的肺,然后邊咳嗽邊吞云吐霧;有人用酒精折磨自己胃,剛輸液完又一杯一杯接著喝。楚清譽只不過選擇了和他們不一樣的方式。
難得的夜,難得的清靜冷寂。他怎么會付錢讓司機將這寶貴的時間,用方向盤與加速踏板在發動機的轟轟作響里謀殺掉呢?寒風如刀,在他臉上劃過,寒冷和痛楚讓他清醒,甚至興奮,他閉上眼睛面帶微笑的享受著這一切。
這一天并不平靜,他就像碰觸了紅塵的神仙,觸犯了天條,于是要以近乎自殘的方式去贖回自己犯下的罪。他在莫曉霜離開的時候保證過,此生,不再享受比她更多的快樂,不再感受比她更多的溫暖,不再接受比她更多的關心??伤霾坏?,從進入C大那天起,他就發現自己許下了一個無法兌現的諾言。
楚清譽現在終于明白,自己許諾并不是因為多么愛莫曉霜,而是因為自己的軟弱。他害怕,害怕再次失去摯愛;他懦弱,不愿再體會那刻骨銘心的痛楚。所以,他不敢碰觸感情。人最弱軟的部分是心,最容易碎的是感情。因為害怕背叛,所以不去相信;因為害怕分離,所以不去接近。
人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楚清譽也不例外。如果不是這樣,他就不會去管墨四寶的事情,不會接納程瑤馨在尚品打工,不會和蘇暮走得太近。今天,他也不會和阮玲玉她們一起逛街。
“我想我可能是瘋了吧?!背遄u一個人自言自語。
從離苑到尚品,楚清譽足足走了一個鐘頭。看到他推門進來,徐忠有些上火。楚清譽是老板,所以他可以不干活,可別沒事在員工面前表現自己有多悠閑吶。這種做法就像你在一個身處沙漠快要餓死的人面前,大口大口的喝著可樂一樣。
徐忠忍不住,終于向老板吐槽了:“我說楚總,你能別每次都出現得這么準時嗎?早上沒課人的時候你出現,現在是晚飯時間,你又出現了。怎么老在沒客人的時候冒泡呢?”
楚清譽一抬頭,給了徐忠一個五星微笑:“再啰嗦,我扣你工資?!?
工資這茬不提還好,一提起,徐忠的小宇宙就迅速膨脹到爆發臨界。他一想,自己反正一分錢工資沒有,死豬不怕開水燙,今天就和你杠上了:“我沒拿工資,你還不讓我說話了?你倒是扣啊?!闭Z氣極具挑釁意味。
“呵呵,你忘記合同怎么寫的了?你想把賣身為奴這事從合同制轉為終身制?”楚清譽不慌不忙從容應對。聽著楚清譽這么說,徐忠的小宇宙全面熄火了??伤⒉凰佬?,轉移話題接著來。
“你這一出去就是一天,都遇上什么好事了,給我說說。”徐忠把手里的毛巾往吧臺一扔,坐到了楚清譽旁邊,順道還給他拿了杯水。
“你想知道?”楚清譽賣關子。
“嗯?!?
“真想知道?”
“快說!”徐中有點不耐煩了。
“你讓我說我就說,那不是太沒面子了,不說。”楚清譽往背后的沙發上一靠,拿起水悠閑地喝了起來。
“你壓根就沒打算告訴我對吧,你耍我啊?!毙熘疫@下算明白了,他后悔在楚清譽面前表現出了強烈的好奇心,完全是浪費表情。“嗯哼~”楚清譽側著頭看窗外,不搭理他,翹著二郎腿還不停的晃著腳。
“水好喝嗎?”徐忠表情換得比翻書還快,原本怒氣沖天,轉眼卻是滿臉微笑一團和氣。“你在水里放了什么?”楚清譽看徐忠笑得如此奸詐,暗道不好,他不應該如此大意?!皼]什么,只是一些瀉藥,看你最近氣色太差,給你排排毒?!?
聽徐忠說完,楚清譽馬上奔廁所去了,只聽見徐忠在他背后道:“敢耍我,也不看看我是誰,哼!”徐忠嘆了口氣,回到了吧臺里面。哪有藥效這么快的瀉藥,徐忠的職業操守也不允許他給顧客準備吃了會拉肚子的東西,他不過是開個玩笑。楚清譽反應這么大,是因為他有心事,心事太多、太沉重難免造成大腦短路。楚清譽臉上那裝出來的笑容,徐忠都看得出來。楚清譽這種狀態被徐忠成為熱鬧后遺癥,每次楚清譽參加部門聚會,宿舍聚餐之后,就會表現的身心俱疲。不過好在,他是個有原則的男人,知道不能讓情緒泛濫,影響生活。
晚飯過后,店里的顧客就會慢慢開始多起來,楚清譽不太喜歡熱鬧,尤其是今天。一路步行,好不容易把自己從逛街時歡騰的狀態里抽離出來,他不想被人擾了內心的清凈。
關上車門,楚清譽看著反光鏡下莫曉霜送給他的附身符,眼淚就不住的往下掉。在和阮玲玉分別之后,一路上他努力地回憶他和莫曉霜的過去,可這一切都是徒勞。往事好像都被蒙上了一層薄紗,看得見,卻不真切,讓他無法確定,是否真的存在過。更可怕的是,楚清譽在回憶這些的時候,已經沒有多少觸動,就連莫曉霜離開他是怎樣的心情,他都不記得了。他害怕,怕自己最后連她都忘了。
此刻他不愿意再壓抑自己的情緒,強忍淚水,他怕哪天當他再想起的時候,已經哭不出來了。
車子路過小區附近的超市時停了下來,因為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楚清譽的視線中——阮玲玉。她怎么會在這?
就在楚清譽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阮玲玉已經走到了車窗邊:“有時間嗎?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她把手提袋在楚清譽面前晃了晃,里面有一些啤酒和熟食。
原本,楚清譽是不會答應的,可當他看到酒的時候,遲疑了:“好啊?!本撇荒芙鈶n愁,但至少可以讓他醉,睡一覺之后再去梳理這些煩心事,他需要喘口氣。
阮玲玉住的公寓和楚清譽的隔著好幾棟樓,可就算他們住在彼此對面,也很難認識彼此。一扇門,關上的不只是一間房子,而是連同我們的心一同關上了。
隨著阮玲玉把門打開,一種氣味撲鼻而來,是女人閨房的味道。淺褐色的木地板,客廳是用乳白色涂料粉刷的,天花板貼著粉色的墻紙,上面有白色的藤蔓花紋,餐廳的墻壁上也貼著粉色的墻紙。楚清譽不用看鞋柜里是不是放著男士拖鞋,洗漱臺上是否有其他人的私人用品,單憑這所房子給他的感覺就知道,阮玲玉是一個人住。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能毫無顧忌的把房子裝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不用考慮其他人的意見。
女人,無論外表看起來多剛烈,內心卻都是一般的溫柔,有著浪漫的憧憬。女人天生就愛做夢,只是殘酷的現實將她們的夢一個個的打碎,讓她們喪失了做夢的能力。
楚清譽和阮玲玉坐面對面在餐桌旁,楚清譽拿一起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就喝上了上。阮玲玉沒有說話,她很平靜的看著楚清譽,然后說:“這房子是我姨媽的,她去年已經移民了。她只有我媽一個妹妹,所以這房子也就過戶到了我的頭上?!?
楚清譽聽著阮玲玉說這番話,放下了手里的易拉罐。他本想對阮玲玉說:你不用告訴我這些??扇盍嵊穹路鹂创┝怂男?,繼續說著:“我知道,你對我為什么住在離苑很好奇。每個聽說我在校外有公寓的人,都會用奇怪的語氣來問我,你卻沒有這樣做?!?
“我也和他們一樣,很膚淺,很庸俗。我也有想過要問的?!背遄u自嘲著說到。
“每個人都有好奇心,卻很有人能把這種好奇控制在合理的范圍。他們會任由事情從起初的好奇,發展流言,然后是謠言,以訛傳訛,卻不顧忌這種不負責任的做法會對當事人帶來多大的傷害。你不一樣。”阮玲玉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是帶著笑意的,可楚清譽知道,她在揭自己的傷疤,這種感覺不會好受。
楚清譽沒有馬上接話,他靜靜地看著阮玲玉的雙眼,目光充滿了堅定。在阮玲玉的情緒平復之后他才開口:“他們不了解你,所以你不能指望他們理解你。他們不是你,所以你不能要求他們站在你的角度看問題。可能,他們很多人都算不上認識你,也就不會顧及你的感受。如果你還要去在意這些人的看法,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了?!?
阮玲玉聽很認真,怕自己走神,漏掉了一個字,她聽完立即反問楚清譽:“那你呢?”語氣急切又充滿期待。
楚清譽微微一笑:“我也不了解你,可我也不會因為一些傳言去評價一個人。只有當我真正了解你之后,我才有資格去評價你。我不會和別人議論你的事情,因為我眼中的你,和他們無關,他們怎么看你,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楚清譽語氣平緩,話語樸實,可在阮玲玉聽來是那么的動聽。也許是話語間真摯的情感,觸動了她的心弦,她的眼眶都有些紅了。楚清譽很自我,這種自我讓他可以不在乎別人的閑言碎語,去結交,去了解一個人。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些看起來霸道的性格,也是可以讓別人感到溫暖的。
女人都不愿意自己被人說閑話,可只要那些她們在意的人還相信她,她就可以活得很精彩??扇绻B自己最在乎的人都不相信自己了,她們就會變得自暴自棄。楚清譽自從晚會之后,就從那幾個在化妝間被她們教訓了的部門干事那里聽了不少阮玲玉的“事跡”。在楚清譽看來,每個散播謠言的人都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有的是因為嫉妒,有的是為了報復,還有的僅僅是出于心里不平衡。
在他看來,這些人不過是些卑鄙的可憐蟲,無力改變自己,就只好抱成團誹謗別人。
這一夜他們聊了很多,具體聊了些什么楚清譽已經忘記了,他只知道,自己已經兩年沒和女人說過這么多話了。當他們都有些醉了的時候,楚清譽向阮玲玉道別然后離開了。他知道孤男寡女喝多之后會有什么樣的結果。作為朋友,他很喜歡這個女人,在她世故的外表下,還有一顆真摯的心。他不想因為幾罐啤酒,破壞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楚清譽離開之后,阮玲玉有些失落,今晚她還是沒有說出口:其實他們早就認識了。
這時候,她的手機響了,是短信,發件人:楚清譽。內容:拖鞋我回收了。今晚最美麗的風景,是有你的餐廳。
阮玲玉猛地一下抬起了頭,盯著鞋架,兩雙hellokitty已經不見了。原來他一直都記得,記得那晚他對她說過的話:同樣是在后臺,參加完某公司的內部時裝秀,阮玲玉坐在后臺樓梯的轉角處揉著飽受高跟鞋虐待的腳。這時候被朋友邀請來的楚清譽出現在后臺,站在那看著她,然后從背后拿出來粉紅色的毛絨拖鞋,對她說:“今晚最美麗的風景,是你小憩的樓梯。”
阮玲玉看著這條短信,視線慢慢地模糊了,透明的液體一滴一滴落在了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