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各懷心事，坐在客廳。程瑤馨把持著遙控器，不停地切換頻道；阮玲玉隨手拿起沙發旁邊的《時尚先生》，用她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書頁上輕輕劃過，一頁頁翻弄。

因為家里餐具不多，楚清譽做了四菜一湯：醋溜卷心菜、糖醋里脊、小蔥拌豆腐、醉魚、苦瓜皮蛋湯。

楚清譽擺好碗筷，替她們挪開椅子，這才喊她們吃飯。兩個女人看著白瓷盤子里的菜，又看看楚清譽，臉上全是問號。楚清譽看了看她們瞪得大大的眼睛，笑了笑：“你們的眼睛不用瞪這么大也很好看的。”然后替她們盛飯。

雖說只是四菜一湯，除了苦瓜皮蛋湯不用太費事，其他的都得事前準備，需要配料腌制，還得注意火候，都是精細活。楚清譽這樣的公子哥居然也會下廚房?她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阮玲玉也沒給他準備豆腐，面粉，他怎么準備這些的？

一切的答案都在楚清譽的廚房里，可他不讓她們進去。

除了糖醋里脊比較油膩，其它菜色都很清淡，很合阮玲玉的心意。她原本只是對這個男人有些好奇，所以才有了接觸看看的想法，這短短幾天之后，她發現楚清譽身邊有著巨大磁場，他的舉手投足都能吸引她的目光，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個謎，總能做出一些讓你覺得吃驚的事情。

程瑤馨看著那盤糖醋里脊發愣，筷子伸過去，停在半空，然后轉道夾其他菜。楚清譽低著頭，卻什么都看在眼里，他夾起一片放在程瑤馨的碗里：“吃吧，天氣冷，涼得快，再熱就不好吃了。”程瑤馨看著他把黃燦燦的糖醋里脊放在白米飯上，微微有些出神，也不抬頭，只是一個勁的往嘴里扒飯。

“下午你有事嗎？”阮玲玉盡量表現得若無其事，來掩飾內心的期待。雖然不明顯，但這的確是她主動在約楚清譽，誰又能拒絕美女的邀約呢？男人們只會想著如何答應，才能讓自己顯得不是那么迫不及待。

可楚清譽連思考都沒有，就直接回絕了：“不好意思，下午我得送她回家。”

她，當然是程瑤馨。按理說這個時候，她應該是乖乖呆在家里，陪她日理萬機的老爸。可女兒大了，當父親的又如何能了解女兒的心思呢，恐怕連溝通都有些問題吧。父女斗氣的結果，就是女兒離家出走。

“誰要你送，我又沒說要回去。”程瑤馨立即提出抗議。

楚清譽眼尖，看見了她臉廓邊上還掛著一顆水珠：“喲，大冬天的，你還吃出汗了，幸好今兒沒吃火鍋。”然后死死盯著那顆水珠。程瑤馨也顧不得抗議了，趕緊用手抹了一下。楚清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先吃飯。”

阮玲玉吃完飯，坐了一會就先離開了，她知道今天他們之間是不會發生什么了。她是個注重結果的女人，如果沒有結果，她不會浪費時間，一直呆在這只會讓三個人之間的氣氛更尷尬。她知道和程瑤馨相比，自己的優勢在于對男人的了解，她懂得顧及男人的顏面，也知道如何不讓他們覺得有壓力。于是她選擇了先離開，天天都在一起就未必好，她知道如何把握即與離之間的分寸。

阮玲玉走之后，房子里只剩下程瑤馨和楚清譽。楚清譽在廚房洗碗，程瑤馨就坐在客廳發呆。她的情緒并沒有因為阮玲玉的離開而高漲，反而更加低落。和父親吵架，楚清譽家里多出來的女人，為什么有那么多事讓她煩心，她招誰惹誰了。她既沒有在教室門上放水桶，也沒有在盲道上丟過香蕉皮，為什么她就這么不走運。

都怪這個男人，楚清譽。是他吸走了她的運氣，自從第一次見到他，她就沒遇到過什么好事。面試被奚落，接著從家里被攆出來住校，還得兼職，之后居然還被燙傷，總之，遇上他準沒好事。今天，他居然還吃了她豆腐。

楚清譽擦干了手，從廚房出來。他看著程瑤馨望著窗外發呆，眼神里滿是迷茫和無助，像走失的小貓。

他走到她身邊坐下，程瑤馨心里不快：“你擋住我視線了，走開！”

楚清譽沒有生氣，也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他挪了下身子，脫掉鞋，然后把腿也盤著坐在沙發上。他盯著她的眼睛，一副天真的表情。

程瑤馨被這么一看，刷一下火全熄了。她從沒看著楚清譽這樣的表情，那雙眼睛仿佛直視著她內心最隱秘的角落。她有些心虛：“你看著我干嘛，沒見過美女想多看幾眼？”程瑤馨想用玩笑掩飾不安，楚清譽就像一只盯著獵物的狼，只要一有空隙，就會撲上來，將她的保護撕碎，讓她暴露得徹徹底底。

“你心情不好。”楚清譽沒有理會她的調侃，他用最簡單的表達，揭開了她那層看不見的防護。女人在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不愿意承認，她們不想將自己的傷口像畫展上的畫一樣，被人圍觀品頭論足。

不愿意承認，并不能改變事實，程瑤馨看著楚清譽的眼睛，他的目光中是真摯的關心，她沒有辦法抵抗。她不愿意說“沒有”，她怕說出來之后，他就真的當她沒事，再也不管她了。女人很多時候是自己拒絕了別人伸出的手，并不是因為她們抓不住，程瑤馨不想讓自己變得更可悲。

楚清譽看著她的臉，那表情就好像被自己點了啞穴。“其實，在你心里，你最愛的人是你爸。”楚清譽把問題直接挑明了，他不允許她閃躲，回避。哪怕她會發火，歇斯底里的咆哮，他管不了那么許多。

“他是我現在最討厭的人。”程瑤馨的語氣冷漠。

“這并不矛盾，愛之深，恨之切。”楚清譽語氣平緩柔和，如綢緞繞在了程瑤馨冰冷的刃上。

“你什么都不知道。”程瑤馨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沖楚清譽喊了出來，隨著聲音一同涌出的還有在眼眶里不知道打了多少個轉轉的淚水。

“恩，我的確不知道。可我看到了，你臉廓邊的淚水，原本這道菜不應該由我做的，可程叔叔知道你氣還沒消，不會回去吃飯了。”程瑤馨聽到這，恍然大悟，原來那糖醋里脊，是她爸讓楚清譽為她做的。她開始后悔了，到這會，心里的氣早就消了。

“和我說說吧，是什么事情，讓你不高興了。”雖然程瑤馨的氣消了，可問題并沒有解決，如果不搞清楚他們為什么鬧矛盾，回去估計還得接著吵。

程瑤馨看著楚清譽，表情有些吃驚，又有些柔情。她發現，原來楚清譽也可以這么溫柔，這么正經。成天都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沒想到，他居然問起她的那些煩心事。是自己比較特別嗎？還是只因為她是程旭的女兒。應該不是這樣的吧，她不相信自己老爸和楚清譽的交情，到了讓他管這種閑事的地步。

心事太多，總要找人傾訴。女人對于傾訴對象的要求比較苛刻，而且很多時候，你不主動去問她們，她們會當你并不是很關注，如果主動你說了，會擔心自己被看輕。

“昨天我爸讓我和他一起陪一位朋友吃飯，同桌的還有他兒子在，我看那小子不順眼。我有個姐妹以前是他女朋友，他看人家漂亮，就一個勁地追人家，得手之后對她就忽冷忽熱，最近還把她給甩了。”程瑤馨越說越氣：“我還沒找那小子算賬呢，結果他還把那些騙小女生的把戲在我面前耍，我就給了他點教訓。”

“然后呢？”楚清譽神情淡定，他既沒有替程瑤馨拍手叫好，也沒有說那個男人活該。

“我爸說我太不懂事了，不懂得尊重別人，還讓我下次見面給人家道歉。哼，那種人根本不值得尊重，道歉？門都沒有。”程瑤馨神色得意。

“恩，說完了？”

程瑤馨一愣，她本以為楚清譽會很認真的聽，結果呢，他居然這么不在乎：“說完了。”

“恩，是你不對。”楚清譽想了會，給出了一個讓程瑤馨撞墻的回答。

“你腦子有問題，你們腦子都有問題。”程瑤馨一扭頭不理楚清譽，和他說話簡直是浪費口水。

“我不是說你不應該整他。但你明知道那種場合雙方家長都在，你讓人家下不來臺，你爸那邊就難做人了。明知道你爸會生氣，你偏偏照做不誤，你和誰過不去呢，你爸還是你自己？你是覺得觀眾不夠多，所以選了大家都在的時候下手的吧。”

程瑤馨聽得目瞪口呆，楚清譽不幫她說話也就算了，反而諷刺她沒腦子。不過他說得的確有些道理。

楚清譽的目的很簡答，他只想搞清楚這對父女為什么吵架，至于誰得罪了程瑤馨，程瑤馨給誰難堪了，他都懶得管。他的觀點是，想做就去做，但別給身邊的人帶來麻煩。他曾經也覺得，自己做的事情和別人無關，后來他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幼稚。人的存在都不是獨立的，你會有很多原因和周圍的人產生羈絆，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會影響到那些關心你，在乎你，甚至恨你的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也可能改變別人的生活。

楚清譽語重心長道：“別用別人的錯誤折磨自己。”他起身打算去廁所。

“站住，你去哪？姑奶奶還有話沒問你呢。”程瑤馨早就對楚清譽一肚子火了。

楚清譽又坐了下來，盯著她，神情專注：“恩，你問吧。”

“那個女的是怎么回事？”程瑤馨雙手抱在胸前，渾身上下都籠罩著霸氣。

“同學，鄰居，過來坐坐。”楚清譽去掉了所有的修飾，用最簡潔的話回答。

“你和她怎么認識的？”程瑤馨的鋤頭越刨越深。

楚清譽想：這小姑娘得寸進尺。他沒有回答她，他起身。“你還沒回答呢。”程瑤馨看著他不理自己，沒轍了，語氣中都有撒嬌的味道。結果楚清譽還沒邁開步子，就朝她壓了過來“啊……”程瑤馨一聲驚呼之后，整個人被楚清譽結結實實的壓在了身下。

“不好意思……腳麻了。”楚清譽沖程瑤馨笑了笑，這處境，他也沒有辦法馬上站起來。程瑤馨的鼻子里滿是他的味道。他盯著她，眼睛都不眨一下，露出了邪惡的笑容，他把頭埋在她的耳邊說：“你剛才的架勢很到位，可你忘記了，這是誰的地盤。”

“你……你就不怕我告訴我爸？”程瑤馨急了，她此刻內心非常矛盾，對即將發生的事情，她既期待又害怕。

“關鍵時刻，你才想起你爸？恩，得告訴他，他女兒偷看我洗澡，我得問他要賠償費。”楚清譽一副你奈我和的表情，他的確是腳麻了，不過他也想整整這個敢對他呼來喝去的小丫頭。看她成天裝出一副成熟老練的樣子，人小鬼大，不嚇一嚇，她都不知道地球很危險。

“你……你無恥！”程瑤馨已經滿臉通紅，頭頂冒煙，她曾幾何時受過如此輕薄。

“謝謝。”楚清譽倒覺得這是對他的夸獎，把一切貶義詞照單全收。

“小丫頭，你打聽我的私事打聽得這么清楚干嘛，該不是喜歡我吧？我跟你說，如果你真喜歡我，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從LYG開始排起，到鹿特丹才能找到你的位置。”

“呸呸呸，你當你是誰呢，臭不要臉。你的腳還沒好？”程瑤馨頭一次發現，原來楚清譽也會這么厚臉皮，大言不慚的說自己的粉絲隊有亞歐大陸橋那么長，他以為他是誰。哼，想逼姑奶奶我說出“我才不喜歡你呢”這種話，我看你是言情劇看多了。

“哦，你這么一說，還真好了。”楚清譽邆一下站起來流進了廁所。

程瑤馨站在那，手指著他的背，好不容易擠出了一個字“你……”就沒聲了。

楚清譽不笨，不僅不笨，而且很聰明。他看得出阮玲玉對他有好感，又怎么會不知道一直在他身邊的程瑤馨喜歡他呢？但是他沒有資格去接受，現在的他，心里還有份感情一直放不下。如果他背棄他對莫曉霜的承諾，他會覺得自己很可恥。

但是他清楚，遲早要對她放手。在這之前，他無法完全投入另一段感情里。雖然說，忘記曾經的愛人最好的辦法，是愛上另外一個人。楚清譽無法利用程瑤馨對自己的好感，來擺脫現在的痛苦，她的天真，會讓他覺得自己更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