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們曾經的光榮(2)
- 中國自信:民族復興大思維
- 劉仰
- 4773字
- 2015-09-08 10:48:27
人類歷史上早期有不少農業文明,如今,只有中國文明沒有斷裂,數千年一直延續下來。今天有些人把這一現象看成是負面的,看成是中國近代落后的原因,這種看法是片面的。客觀地說,中國近代的落后的確有歷史遺留的原因,但并不是全部。這個問題后面將會論述,此處只想指出,中華文明之所以生命力如此強大,綿延數千年不絕,絕對有它必然的原因。這個原因可以說在文化中,但更關鍵的在于創造財富、使用財富的方式。換句話說,任何一個文明都要靠財富來支撐,如果獲得財富的手段喪失或減弱,這個文明不管它在意識形態、上層建筑有怎樣宏大的構建,也都基本到頭了。中華文明之所以能延續數千年,最根本的原因是中國古人靠著聰明才智,形成了農業文明條件下一整套創造財富的卓越方式,同時配合使用財富的合理方式,在創造財富方面形成長期可持續發展的良性體系,文明得以延續。如果認識不到這一點,對于中華文明真正價值的認識就不可能完整。而這一點對于當今世界的意義尤其重大。
文明發達的重要標志之一就是人口。中國的國土面積或者說行政管轄范圍在歷史上多有變動,大致來說,中國的面積與歐洲差不多,從可以找到的歷史資料判斷,至少從兩千年前開始,面積大致相同的中國與歐洲所承載的人口,中國長期比歐洲多一倍以上。在缺乏普遍避孕手段的漫長歷史中,這一數據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長期以來,中華文明創造財富的能力成倍地大于歐洲,從而使得中國能夠養活更多的人口。進入現代以后,隨著歐洲人口的增長,身為牧師的馬爾薩斯提出的人口理論在西方社會引發了強大的危機意識,使歐洲不得不以向外掠奪擴張的方式來滿足人口增長的物質需要。而在同樣的歷史時期,中國的人口占世界人口總量的1/4左右,卻能靠自身強大的創造財富的能力養活世界上最多的人口,這是中華文明最了不起的成就之一。
現在有人從被歪曲的歷史觀出發,認為中國兩千年來雖然人口眾多,但人民都過得很苦,在極端貧困的生活線上掙扎,只能維持簡單的溫飽。這是一個完全錯誤的結論。美國學者彭慕蘭指出:17世紀時,英格蘭貴族的預期壽命只有32歲左右,整個18世紀,英國人的普遍預期壽命在35歲到39歲之間。18世紀末,法國人的預期壽命在27.5歲到30歲之間;19世紀上半葉,德國人的預期壽命各地區有所不同,其中東西普魯士為24.7歲、萊茵省為29.8歲、威斯特伐利亞為31.3歲。對于中國,彭慕蘭認為,在中國較為繁榮的區域,18世紀中葉的預期壽命是39.6歲,他還引述了其他學者的觀點指出,中國人的預期壽命在19世紀之前“普遍高于西北歐同類人群的數字”。彭慕蘭還指出:“保羅·貝洛克(Paul Bairoch)通過20世紀的數據回推,做出了對1800年前后全世界大部分地區人均收入的估計。在他的數字中,‘亞洲’作為一個整體極輕微地落后于西歐,但領先于整個歐洲,中國則甚至領先于西歐。”彭慕蘭還認為,工業革命之前,中國人的人均每天食物攝入量“遠遠高于布羅代爾對全歐洲‘大城市民眾’的估計”。此外,彭慕蘭說:至少到18世紀后期,“東亞的城市在諸如保持公共衛生和供給潔凈水等有關公眾健康的重要方面遠遠領先……至少在母嬰保健領域,清代醫學……繼續優于歐洲醫學”。
上述數據和結論都是歷史上的真實。歐洲工業革命之前,從意大利到法國,再到英國,當時歐洲最富裕的地方無一例外都以中國為榜樣,向中國學習。只是在工業革命之后,歐洲終于有了可以同中國匹敵的創造財富的新手段,并作為人類文明的后起之秀趕超了中國,它們才像當今日本一樣,羞于提及或盡量忽略它們當年迫不及待追趕中國的、想要搭上中國這條大船的事實,把自己打扮成從來都是先進的、從來都是領先世界的,而且,它們所有文明都來自它們自身內部的動力,而非外來的影響。
歐洲人在發達之后產生這樣的心理,我們完全可以理解,有時候也不必那么無情地拆穿他們的自我包裝。但是,最令人痛心的是,很多中國人接受了西方中心論的長期灌輸,對中國自身歷史的地位和價值也產生了頑固而強烈的錯覺。時至今日,雖然西方少數歷史學家已經開始客觀看待中國的歷史地位,可一些中國知識分子并不愿接受他們的觀點,依然在西方中心論的道路上甘心做它的精神奴隸。如果不改變這種心態和傾向,我們將看不到中國歷史上曾經的輝煌、曾經對全世界的巨大貢獻、曾經對人類文明產生的深刻價值,我們將永遠缺乏自信,它將成為實現“中國夢”的精神羈絆,束縛我們創造更大輝煌的精神動力。當我們說“中國夢”就是不斷追求新的理想、不斷實現更高目標的夢想,那么,繼承中國偉大的歷史傳統,從我們創造過無數世界奇跡的祖先那里獲得持久的精神動力,勢必要求我們拋棄西方中心論對中國人精神世界的束縛。
二、我們曾長期站在農業文明的巔峰
迄今為止,人類絕大多數財富都來自土地,其中農業屬于可再生的財富資源,礦產屬于不可再生的財富資源。工業革命之前,相當一部分工業產品的原料也靠農業提供。工業革命的本質一方面是機器提高了效率,另一方面是工業產品所需原料對農業的依賴降低,如化學纖維取代植物纖維以及塑料等,甚至工業為農業提供重要的生產要素,如化肥等,從而使得農業創造財富的作用在整個經濟體中被降低。工業創造財富的方式能否永久持續,這是另一個更廣泛的話題。回顧人類歷史,在利用可再生的農業資源創造財富方面,中國人毫無疑問地長期領先于世界。
接觸過農業的人大都聽說過一個詞:土壤肥力。人們贊美東北黑土地時曾經說過一句話:插一根筷子都能發芽,就是形容土地的肥沃。良田萬畝、沃野千里,是中國人形容農業經常使用的詞。土地產出是農業文明最重要的基礎,土壤肥力是農業文明最根本的實質問題,天然良田得益于自然界長期積累。但是,長期種植會消耗天然良田的肥力,造成肥力下降。人類最早的農業文明之所以都在大河流域產生,是因為江河流域有利于灌溉,同時,河水還能帶來充足的養分,使得土壤的肥力得到補充。例如,埃及尼羅河兩岸的農田長期依靠河水泛濫時從上游帶來的養分,古埃及人一直采取河水自由漫灌的方式維持他們的農業。如今,尼羅河上建造了大壩,傳統漫灌的方式受到嚴重影響,不得不開始使用化肥。與使用化肥相比,河水帶來的養分幾乎是沒有成本的。由于土壤肥力下降,現在世界上很多地方的農業都離不開化肥,它造成的結果之一是土地板結、沙化,即便繼續使用化肥,肥效也下降。中國農業大規模使用化肥的時間不很長,一些有識之士已經意識到化肥對土壤肥力的負面影響。
然而,在中國數千年歷史上,有過不使用化肥,卻長期保持高效的農業產出的成果。中國很早以前就達到種子與產量1:10,而歐洲農業種子與產量的比例,長期只有1:4。直到18世紀,歐洲農業的效率才接近中國歷史上早已達到的水平。單位面積土地的高產,是中國傳統農業的典型優勢,它使得同樣面積的土地能夠養活更多的人,還使得以家庭為核心的生產單元能夠在較小面積的土地上獲得較高的產出,從而實現自給自足,無須再向外索取或掠奪。
在沒有化肥和農藥的時候,中國古人的這一卓越成果,至今依然令人贊嘆。中國古代農民為了提高農業生產,發揮聰明才智,探索出了很多行之有效的方法。就土壤肥力來說,除了得益于自然的恩賜,中國農民還有一整套提高土壤肥力的辦法。土壤的肥力是一個綜合概念,它包括空氣、水分、腐殖質、礦物質等。水利灌溉對于農業非常重要。戰國時秦國掃滅六國,結束了數百年的戰亂紛爭,實現了統一。歷史上對它的議論很多。在探討其原因時,我想指出的是,戰國時期最著名的水利工程都在秦國,都江堰、鄭國渠、白起渠、靈渠等,歷經兩千多年,至今依然發揮作用,實為舉世罕見。相比之下,戰國時期其他國家的水利工程都不如秦國。秦國因此農業獲得大發展,國家的“耕戰”戰略得以實現,它能最終統一中國,實屬情理之中。雖然秦國的水利工程中白起渠、靈渠的建造最初不是為了農業灌溉,而是出于交通等戰爭目的,但不可否認,兩千多年來,四川盆地獲得“天府之國”的美譽,成都人養成悠閑輕松的生活態度,與都江堰水利工程促成農業生產的穩定富饒有著極大的關系。
“耕耘”一詞的含義非常豐富,它完全起源于農業。“耕”是指深耕,目的是改善土壤性能,例如增加土壤空隙,保證土壤中的空氣,以維持土壤微生態環境;還能減少植物根系生長的阻力,并將下層“生土”翻起,加快熟化過程;還能提高土壤蓄水能力,防止水分蒸發和滲漏。“耘”特指在田間除草,與今天大量使用除草劑不同,中國古代農民的“耘”有多種不同方式,有用手用腳,也有用鋤頭等專門工具。“耘”的除草在防止雜草與莊稼爭肥的理念上與現代除草劑一致,但是,“耘”的理念更進一步,它還將除掉的雜草變成綠肥的一部分。因此,“耕耘”既是辛勤勞動的體現,也是保證土壤肥力的技術手段。
增加土壤肥力除了空氣和水分,中國古代農民還大量使用綠肥,“耘”只是其中的方式之一。在作物生長周期之外,中國古代農民還會在田地里種植其他綠色植物,例如冬春季節在稻田種植紫云英。春天,稻田開耕,紫云英被埋入土中成為綠肥。一百多年前,中國人從南美洲引入了生長迅速的水葫蘆,目的也是將其作為綠肥。與紫云英等不同的是,水葫蘆綠肥不是在同一塊地里,而是在其他水面上,施綠肥要變換地點。如今,大量使用化肥省事省力,使用水葫蘆做綠肥比較費事,很少再有人將水葫蘆做綠肥使用,反倒讓這種外來植物變成了環境災害的一部分。由此我們看到,在傳統農業中有利無害的事情,在現代農業中卻變成有害無利。不禁讓人唏噓不已。
綠肥類似于天然良田長期積累的腐殖質,為了增加這方面的肥力,中國古代農民還大量使用人畜糞肥。人畜糞肥成分復雜,對于農作物生長非常有利,其中含氮素較高。由于要使用人畜糞肥,廁所在中國很早就出現。與宮廷等上流社會的豪華便器不同,大量簡易廁所很早就出現于中國各地農村,在漢代墓葬的明器中就有陶制的廁所模型,可以清晰地看到它積糞的作用。使用廁所不僅僅是一個生活衛生習慣問題,它對于人畜糞肥的“腐熟”非常重要。比較而言,歐洲直到17世紀時,人畜糞便在大城市里還隨地可見,既不衛生,也沒加以有效利用。
對于農作物養分之一的礦物質,中國古人對它的認識、使用也很早。“五色土”的概念在中國很早就出現,它實際上就是土壤中不同礦物質成分造成的結果。中國古人由此總結經驗得出,不同土質適合不同的莊稼,適合不同的改造利用方式。草木灰是中國傳統農業經常使用的肥料,它實際上就是一種簡單、廉價、無害的鉀肥,并含有鈣、磷、硼、鋁、錳等多種元素。
在南方水網地區,中國古人還發明了以農作物為核心,多種生物共生的生態系統,例如稻魚鴨系統、桑基魚塘等,用人工選擇和培養的生態系統,使得每一個環節都能互相利用,每一個環節都能產生對人有用的農產品。我小時候在稻田里經常能發現黃鱔、泥鰍、青蛙等生物,其實還有很多看不見的生物及微生物,魚塘里積累的淤泥也定期成為田地里的養分。這些無害的方式,都是中國古代農民為了增加土壤肥力、提高農作物產量形成的智慧結晶。中國古代農業為增加肥力而積累的無數經驗,其中一些被現代農業單獨強調出來,例如工業化肥中的氮磷鉀肥,在中國傳統農業的天然無害肥料中都大量存在。如今,現代農業的農藥、化肥單項追求單一目標,破壞了自然生態,也對未來可持續發展造成威脅。
現代農業經常出現的場景是拖拉機、收割機在廣闊的、整齊的農田里按部就班地工作。這個場景的前提是,農作物的種植整整齊齊,術語叫作條播。條播在中國有數千年的歷史,對于中國人來說早已司空見慣、不足為奇。但是,歐洲直到17世紀,農田里還是散播。條播與散播的區別是,條播便于施肥、除草、灌溉、收獲等田間管理,從而提高農產品的品質和產量。撒播則沒有多少田間管理,由莊稼自由生長,能收獲多少算多少。試想,如果沒有條播,多少現代農業的農業機械將沒有用武之地?中國人過去那些無名的創造者對于今天以及全世界的貢獻,常常因不起眼而被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