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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家的味道(2)

你們的創作力,比大人真是強盛得多哩:瞻瞻!你的身體不及椅子的一半,卻常常要搬動它,與它一同翻倒在地上;你又要把一杯茶橫轉來藏在抽斗里,要皮球停在壁上,要拉住火車的尾巴,要月亮出來,要天停止下雨。在這等小小的事件中,明明表示著你們的弱小的體力與智力不足以應付強盛的創作欲、表現欲的驅使,因而遭逢失敗。然而你們是不受大自然的支配、不受人類社會的束縛的創造者,所以你的遭逢失敗,例如火車尾巴拉不住,月亮呼不出來的時候,你們決不承認是事實的不可能,總以為是爹爹媽媽不肯幫你們辦到,同不許你們弄自鳴鐘同例,所以憤憤地哭了,你們的世界何等廣大!

你們一定想:終天無聊地伏在案上弄筆的爸爸,終天悶悶地坐在窗下弄引線的媽媽,是何等無氣性的奇怪的動物!你們所視為奇怪動物的我與你們的母親,有時確實難為了你們,摧殘了你們,回想起來,真是不安心得很!

阿寶!有一晚你拿軟軟的新鞋子,和自己腳上脫下來的鞋子,給凳子的腳穿了,刬襪立在地上,得意地叫“阿寶兩只腳,凳子四只腳”的時候,你母親喊著“齷齪了襪子!”立刻擒你到藤榻上,動手毀壞你的創作。當你蹲在榻上注視你母親動手毀壞的時候,你的小心里一定感到“母親這種人,何等殺風景而野蠻”吧!

瞻瞻!有一天開明書店送了幾冊新出版的毛邊的《音樂入門》來。我用小刀把書頁一張一張地裁開來,你側著頭,站在桌邊默默地看。后來我從學校回來,你已經在我的書架上拿了一本連史紙印的中國裝的《楚辭》,把它裁破了十幾頁,得意地對我說:“爸爸!瞻瞻也會裁了!”瞻瞻!這在你原是何等成功的歡喜,何等得意的作品!卻被我一個驚駭的“哼!”字喊得你哭了。那時候你也一定抱怨“爸爸何等不明”吧!

軟軟!你常常要弄我的長鋒羊毫,我看見了總是無情地奪脫你。現在你一定輕視我,想道:“你終于要我畫你的畫集的封面!”

最不安心的,是有時我還要拉一個你們所最怕的陸露沙醫生來,教他用他的大手來摸你們的肚子,甚至用刀來在你們臂上割幾下,還要教媽媽和漫姑擒住了你們的手腳,捏住了你們的鼻子,把很苦的水灌到你們的嘴里去。這在你們一定認為是太無人道的野蠻舉動罷!

孩子們!你們果真抱怨我,我倒歡喜;到你們的抱怨變為感激的時候,我的悲哀來了!

我在世間,永沒有逢到像你們這樣出肺肝相示的人。世間的人群結合,永沒有像你們樣的徹底的真實而純潔。最是我到上海去干了無聊的所謂“事”回來,或者去同不相干的人們做了叫作“上課”的一種把戲回來,你們在門口或車站旁等我的時候,我心中何等慚愧又歡喜!慚愧我為什么去做這等無聊的事,歡喜我又得暫時放懷一切地加入你們的真生活的團體。

但是,你們的黃金時代有限,現實終于要暴露的。這是我經驗過來的情形,也是大人們誰也經驗過的情形。我眼看見兒時的伴侶中的英雄、好漢,一個個退縮、順從、妥協、屈服起來,到像綿羊的地步。我自己也是如此。“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你們不久也要走這條路呢!

我的孩子們!憧憬于你們的生活的我,癡心要為你們永遠挽留這黃金時代在這冊子里。然這真不過像“蜘蛛網落花”略微保留一點春的痕跡而已。且到你們懂得我這片心情的時候,你們早已不是這樣的人,我的畫在世間已無可印證了!這是何等可悲哀的事啊!

[1]即委婉。

[2]即心碎。

閱讀小助手

閱讀了孩子們的趣事,也讓我們回憶起自己的童年。是啊!我們每個人都曾經是“瞻瞻”“阿寶”或“軟軟”,同學們小時候一定也像文中的孩子們一樣認真地去做一些事。也許在大人看來,這些事是幼稚的,但對當時的我們來說,它們卻是整個世界上最有意義的事。

作者用近似白描的手法寫出了每個孩子的可愛,他是這樣佩服孩子們。本文作者既有對孩子的真性情的贊美,又有對自身俗務纏身、失去童真的哀嘆與無奈,還表達了他渴望孩子永葆童真而不可得的悲傷之情。作者采用第二人稱的寫法寫作,仿佛是在與孩子們直接對話,顯得親切、自然。究竟孩子們有哪些品質或個性讓他佩服?請你試著畫出作者對孩子贊美的話。和可愛的孩子們相比,大多數成人又具有怎樣的特點?請你畫出作者對成人評價的句子。

祖母是一片不知愁的落葉

文/朱成玉

認識作者

朱成玉(1974—),作家。著有散文集《一生只有七天》《一寸一寸暖你》等。

門半開半閉,如秋之眸。

立秋了,吃過這些餃子,眼前的一切就都變成了夏天的遺骸。它們齊刷刷地排列在你的視野里,令你無力躲閃。比如樹上那些堅守到最后的果實,健康地存活下來,把完美的心一直留到晚年。這已經是個奇跡,我們還有必要擔心它晚節不保嗎?深秋的葡萄,像含冤的眼睛,雖然被秋霜凌辱,卻依舊鮮亮,晶瑩剔透,閃著不肯謝幕的光。

陽光不再蹦蹦跳跳,像頑皮的孩子一下子變成了少年,一下子就有了心事。陽光開始為那些在秋天里哀愁著的人工作了,為他們攤開傷心的綠,晾曬著寂寞的紅。

其實天氣還沒變,一如往昔,艷陽高掛,心卻不知不覺間有了涼絲絲的感覺。因為葉子落了,曾經的青春不復存在,流行歌曲里照舊揮霍著用之不竭的情感,但任憑沙啞的歌喉怎樣聲嘶力竭地挽留,青春都不再回頭,你能做的,只有默默地清掃這滿地狼藉。

也有不知愁的葉兒們,它們調皮地打著旋兒,姿態優雅,把生命中的結束當成一次愜意的旅行。

懷念祖母,是從一片葉子開始的,秋天的葉子。

葉子上錯綜復雜的脈絡,像極了祖母的皺紋,但祖母并不悲傷,祖母的額頭經常是金光閃閃,陽光喜歡在那里安營扎寨,那令人愉快的微笑常常使她的皺紋像是在跳舞。

在我的記憶里,祖母總是拿著掃把,試圖把所有的哀怨清掃干凈,只留給我們無憂無慮的鳥鳴。

祖母在那些落葉里不停地翻檢,把中意的握在手心。祖母喜歡收藏落葉,這個習慣終生未曾改變。這個習慣讓我感覺到,祖母永遠不會衰老下去。

我在祖母的書里看到過那些落葉。祖母喜歡看書,她的書里總是夾著各種各樣的落葉,仿佛是她為自己的青春留下的標記。每一段青春,都是一片葉子,那些青春的遺骸,無法言說的舊日時光,成了書簽,丈量著一本書的里程,時刻提醒著你,哪些句子需要再一次的愛撫,哪些情節需要重溫。

我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祖父,父親告訴我,祖父和祖母結婚一年后就去從軍了,再也沒有回來。作為軍烈屬的祖母受到了很多人的尊重,然而卻沒有人可以安撫她內心的苦痛。祖母習慣在那些葉子上面寫字,一句半句的,大多都是哀婉的宋詞。我想那是祖母用她自己的方式懷念著祖父吧。每年清明的時候,我就會看到祖母去祖父的墳前,把那些寫了字的葉子鋪滿墳頭,景象燦爛而華麗。這么多年,我沒有見過祖母掉過一滴眼淚,但我知道,她的心就像是蓄了雨的云,輕輕地擠一下,就會淚雨滂沱,只是別人無法看見。祖母的眼淚,只居住在她自己的云里。

不管天氣好壞,祖母總是會大聲爽朗地笑。祖母的苦難像一座山,把她的脊背壓彎,卻壓不彎她熱愛生活的心。

在那些葉子上寫字的時候,祖母是小心翼翼的,仿佛怕碰壞了一份念想。寫上了字的葉子,就如同被裝上了靈魂,重新活了過來。我想只有祖母懂得那些落葉,也只有那些落葉懂得祖母。她們惺惺相惜,彼此噓寒問暖。

懷念祖母,是從一片葉子開始的,替那些果實遮過蔭涼、從枝頭跌落、背井離鄉的葉子。

祖母在秋天的離世毫無征兆,只是那一天刮了很大的風,院子里的那棵老柳樹稀里嘩啦地掉落了所有的葉子。其實,也只有風能讓葉子喘息或者感嘆。在葉子的生命中,風往往扮演著接生婆和送行者的雙重角色,所以葉子的心思只和風說,它只和風竊竊私語。

落葉也有遺言嗎?在離開枝頭的剎那,它和風都說了什么?誰聽過它們交代后事?

那些齊刷刷掉落的葉子們,是去陪祖母了嗎?

我想,如果祖母是落葉,那么風一定是祖父。他們之間,有那么多纏繞不清的愛意。

我的祖母,一片寫滿詩句的落葉,一片不知愁的落葉,把生命中的大去當作一場旅行。

落葉從不驚叫,哪怕你踩到它的脊背。不像雪,不論你走得多輕,它們都會在你的腳下呻吟,仿佛踩碎了它們的骨頭。

落葉從不驚叫,哪怕遇到再多的苦難,它都只是去和風竊竊私語。

我似乎聽到了落葉在說:等我,來赴一個燦爛的約會。在此之前,請好好生活,各自珍重!

閱讀小助手

文章用落葉串起了祖母的一生。在我的記憶中,“祖母總是拿著掃把,試圖把所有的哀怨清掃干凈,只留給我們無憂無慮的鳥鳴”。然而,誰能看到祖母心里的悲哀?從軍的祖父年紀輕輕就去世了。祖母把所有的哀愁與思念都寫在落葉上,鋪滿祖父的墳頭,卻用爽朗的笑面對苦難,永遠熱愛著生活。正如作者所感:“落葉從不驚叫,哪怕遇到再多的苦難,它都只是去和風竊竊私語。”這樣用落葉串起整篇文章情感脈絡的寫作手法,讓本文所表達的情感主題更為突出。

后半生的魔法師

文/落落

認識作者

落落,原名趙佳蓉,青年作家。代表作有長篇小說《年華是無效信》《塵埃星球》,散文集《不朽》等。

[1]

那天我請爸爸去看電影。地點定在港匯五樓。這是一樁很小的事,發生在某個時間。天光平淡,車流緩行,遠遠地有工地打樁的聲音,“嘡”“嘡”“嘡”,好似上海的心跳聲。

早場,趕到的時候電影已經開始。整個影院里加上我和爸爸只有三四個人。世界顯現它的邊界,盛著充沛的漆黑。只有聲音四下發生,宛如竄流在海下的銀魚,溫柔游動。

我和爸爸沒在暗色海洋里,他坐在左側,隨著影片進行,臉上變換著溫柔的鮮明的光影,看起來是錚錚作響的年輕。嘴唇,皮膚,頭發,額間一顆莫名其妙的痣,全都緩慢更衣,在電影前從時間上逆流。

50多歲的爸爸,在電影院里恢復了他魔法師的本職。

那是我在很小的時候見過的爸爸,他是魔法師。當然是隱藏在人間的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發覺。你知道世上的普通人見到兩顆長得像豬頭的番茄都會大驚小怪,何況是個真正的魔法師。他在白天依舊穿成個普通上班族的模樣去工作,晚上回來時站在擁擠的馬路上皺著眉頭,可他忍著不用魔法把人群變得消失不見,只在回到家后長舒一口氣時才覺得十分辛苦,然后懊惱著,但第二天他還是忍住了。原來他一直在苦惱這些,我多少有點體會到隱藏在人群中的超人Superman和蜘蛛俠們的艱難。

可超人和蜘蛛俠有我爸爸這樣繁復的眼角皺紋嗎?他們不會燒毛蟹年糕,也不會彎下腰鉆到廚房后去修水管吧。

爸爸燒的毛蟹年糕好吃得飛起。因為他是魔法師啊。在我們看不見的時候,他悄悄背轉身往油花濺爆的炒鍋里撒下兩串法術,然后像得逞一般調皮地笑了。

[2]

睡到凌晨兩點時,爸爸聽見我在外面偷挖冰激凌吃的聲音。他剛剛想迷迷糊糊地再睡去,肚子里卻突然鉆錐似的巨痛了起來。他側臉去看看媽媽,隨后緩慢地捂著肚子弓坐起身。他緊張地回憶著各個口訣,能令疼痛減輕。

但是,修理拖排油煙機的魔法術語,清掃庫房的魔法術語,每周六記得去看奶奶的魔法術語,女兒摔破腿時給她止血的魔法術語……很多很多的口訣在那時填塞在他狹窄的清醒思維里,讓他根本記不得在哪有一條為自己止痛的語句。

爸爸無奈而疲倦地想。他老了。

[3]

在這個魔法師年輕的前半生,他像長著大翅膀的天使那樣能一踮腳就落上云層。在那里他看見過美麗的綠色梯田,太陽在不近不遠的地方欣欣放光,為他英俊清瘦的側面鍍上耀眼的金邊。他舉起手遮在眼前。世界開闊平坦,流云湍急恣意,送他一路遠行。

他迤邐而來,心里生存著各種溫柔的法術。那時他和他的伙伴們在樹下分開,各自開始旅程。一段段注定要輝煌的未來在那時從他腳下延伸。他穿著寬大而潔白的長袍,獵獵的風將他的頭發吹向腦后,他帶著迷茫的激動,決定著自己所希望的未來。

魔法。

哆來咪發唆拉西般的簡單組合,就能將他送到極地的冰原。

魔法。

天空穿插蔚藍與白。爸爸令它們編結成畫。

魔法。

是不是想什么就有什么。

魔法。

在他的前半生里,交織成激情而純粹的人生。他以為那是好的,那便一定是好的。他想象并計劃著未來的一切,有幸福做形容詞將之簇擁。盡管他那時還未能真正想清楚幸福的細節。

可他毫無畏懼。他是年輕而強大的魔法師。

[4]

我的年輕的魔法師穿著一雙塑料涼拖去爬了黃山,站在天都峰上拍下許多照片。后來它們印成黑白色,在年月中安然地發出時日的黃,我得以看見我所看不見的爸爸——笑得露出一排白牙齒,眼睛深邃而美麗,瘦得比一邊的松樹還要頎長。

魔法在他腳下是云海浮動。

我的年輕的魔法師穿著一雙塑料涼拖跑上長城。那句話是怎么說的?不到長城非好漢。他站在八達嶺的烽火臺上想,嗯嗯,好好,我不僅僅是魔法師那么簡單,而是好漢魔法師那么了不起了。了不起。了不起啊。爸爸,我真替你開心。

在長城上拍的許多照片已經能印出彩色,它們一幀幀躺在相冊的透明塑料膜后。我的魔法師依然年輕,皮膚終于曬黑,手交錯抱在胸前,目光看著遠方,很像是擺出一副“高瞻遠矚”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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