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已經完全爆發了自己的情緒，放縱了他自己之后，還讓他過得很愉快，不是在縱容他嗎？”“縱容他！為什么？難道你就認為這些可怕的情景就真的給他任何的快感嗎？我始終覺得他比我們要可憐得多。”“我也這么認為。他幾乎沒有獲得任何快感。但是這樣地爆發脾氣是一種自我放縱的形式，這是毋庸置疑的。親愛的，你是那么善解人意，會明白那些性情急躁的人痛快地發一通脾氣，清除了情緒的淤積之后是多么暢快。”“全是廢話，愛德華！當時我應該怎樣做？在孩子放縱過之后，怎樣做才是最好？”“我認為必須想想我們自己是怎樣被約束的，正如你曾經建議過的。我們犯過罪行之后，立刻就會被疏遠、隔離，不管那罪過看上去是多么的微小，可能僅僅是對人苛刻或者是自私。”“噢，但是你不覺得那是一種幻覺嗎？造物主始終愛著我們，其實是我們自己疏遠了自己啊。”“正是這樣，我們始終可以意識到造物主的愛。但同時，我們也覺察出在那份愛和我們自己之間存有陰霾，我們明白我們失去了尊重和認同，我們也知道只有一條道路可以回頭，就是穿過煉獄之火。通常而言，談到懺悔都以為這是件輕松的事，非常愉快而不是相反。但它的確是要經受徹底的考驗的，是非常痛苦的。如此說來，最高尚的靈魂都因此而畏懼犯下罪行，甚至是對人冷漠那樣微小的罪行。他幾乎像一個懦夫那樣膽怯，畏懼懺悔所帶來的極度的痛苦，縱然前面是一片火海，也要穿越過去以洗清自己的罪行。”良久，貝爾蒙特夫人都不能清清嗓音做出回答。她還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深入自己丈夫的靈魂探個究竟。這是他精神生活中更為深刻的東西，比她以前對他的了解要深刻得多。“那么好吧，親愛的，談談孩子，他必須去體驗這樣的疏遠，去穿越火海嗎？”“我是這么認為的，起碼是適合他的程度。但是他永遠不用懷疑我們對他的愛。他必須明白和感受到愛始終在他身旁，雖然那愛躲在痛苦的陰影之下，他必須克服痛苦之后才能獲得。”

懲罰他是愛意的表現

男孩的一次小錯又為下一次的小錯做準備，沒過兩天，他再一次陷入了不良的情緒中。當他的情緒平靜下來之后，立刻又露出燦爛的笑臉。他的媽媽可不是這樣。孩子帶有迷惑性的小伎倆只碰到了憂傷的面容和沉默。他講述著在育嬰室里的零星的小新聞，徒勞地尋求著通常會有的回應性的微笑和快樂的言辭。他怯生生地挪向他媽媽，摩挲著她的臉頰，但是并不奏效，于是他又摩挲她的手，然后又摩挲她的衣裳。沒有回應的撫摸，沒有微笑，沒有話語，當他大著膽子抬起眼睛時，只看到了充滿憂傷的眼睛。可憐的小家伙！他心如刀割，從他媽媽身邊漸漸地移開，眼睛里充滿了讓人同情的懷疑和懇求。他感到了愛意，卻不能接近；他看到了悲傷，剛剛才覺察出來。但是他的媽媽已經不能承受這一切了，她迅速起身，離開了房間。之后，這小男孩緊貼著墻挪著，就好像那墻是處于他和這種凄涼孤獨景象之間的什么東西。他挪到房間里最遠的角落，漸漸地蹲下身去，以從沒有過的傷心和安靜情緒，他沉浸在自己的孤寂中啜泣。女仆已經有經驗了，雖然她也為男孩哭泣。沒有人靠近男孩，只有小羅弗。他用細細的胳膊纏著男孩的脖子，用熱呼呼的小臉蛋貼著男孩的鬈發。“別哭了，哥哥！”就這樣喊了兩三次，男孩的哽咽卻來得更兇了。沒有別的辦法，小羅弗也只好跟著哭泣。兩個可憐的受孤立者！睡覺的時間終于來臨了，他媽媽走了過來。

但是她的臉龐依然木然，眼神中流露出憂傷恍惚的神情。男孩看得出她媽媽哭過了。他多么希望能夠站起來，擁抱住媽媽，親吻著她就像他昨天還做過的一樣。但他有點不敢，媽媽既不微笑，也不說話，他從不了解自己的媽媽有多么的愛他。她坐在她通常坐的那把靠近白色小床的椅子上，招著手示意已經穿上睡衣的男孩過去，念祈禱文。男孩像往常一樣跪在他媽媽的膝上，然后媽媽把自己的手放在男孩的手上。“‘造物主’——噢，媽——媽——，媽媽！”男孩一陣嚎啕大哭，哭聲淹沒了余下的禱文，男孩再次倒在媽媽的懷里，媽媽的親吻如雨點般落下，和他一起痛哭。 第二天早晨，男孩的爸爸熱情地接納了他。“我可憐的孩子昨天過得很糟糕啊！”男孩低下頭不說話。“你想聽我告訴你怎樣避免再次出現這樣糟糕的日子嗎？”“噢，是的。爸爸，快說吧。我想我自己不能避免啊。”“你知道那個‘壞脾氣’什么時候會來嗎？”男孩遲疑了一下，“有時候知道，我想。當我覺得我全身發熱的時候。”“好吧，一旦你發覺它就要來了，你已經要大哭了，你就說‘請饒恕我吧，哈麗雅特！’然后就跑下樓去，接著圍著馬場跑上四圈，能跑多快就跑多快，連停下來喘口氣都不要！”“多妙的辦法啊！我現在就能試一試嗎？”“為什么啊，那個壞脾氣并沒有來啊。但我要先告訴你一個秘密：如果你開始很努力地做其他事的話，它就會走開的，并且如果你能記得當你圍著花園跑的時候要把它甩開，你會發現它不會跟在你后面的。最壞它也只會在你身后跟著你跑上一圈！”“哦，爸爸，我會試著這樣做的！很有趣！看我不打敗它！何不和它來一場賽跑呢！在我們跑第四圈之前，它就會上氣不接下氣了。”男孩的豐富的想象力將敵人擬人化了，他父親也為自己的幽默歡欣雀躍。男孩急欲要戰斗一番，他的父母已經在他們的孩子身上發現了一個同盟，最后的成功指日可待。

以好習慣取代壞習慣

“愛德華，這太令人高興了。就像畫一幅畫或寫一本書一樣有意思！和‘壞脾氣’賽跑，這個計謀多棒！他會忙于看著外面找尋壞脾氣而忘記發脾氣。我認為唯一的危險就是存在許多錯誤的警示。當根本就沒有敵人讓他追尋時，他還會乖乖地盡力和壞脾氣賽跑。”“非常有可能，但不會有害。他正在形成遠離罪惡的習慣，并且當罪惡就跟在他身后的時候，他可能因為習慣積極地逃開；拋棄誘惑，這是一條正確的原則，會對他非常有用。”“的確是這樣，在他的生命中，這對他是一種保護。你是怎么想出這個主意的？”“你還記得我們是怎樣消除羅弗跟在四輪馬車后面狂吠的壞毛病的嗎？有兩個步驟：先革除它狂吠的壞毛病，然后再形成一個新的習慣。我研究了關于觀念連接的公認法則，使得羅弗將車輪的轆轆聲和用嘴銜報紙連接起來。當時我力圖解釋是怎樣才可能像這樣作用于狗的‘觀念’的。”“我很清楚地記得，你曾說過構成大腦的物質——神經組織，是以相同的方式組織大腦中的思想觀念的，就像餡餅里的葡萄干使得餡餅皮兒成形一樣。之后，當大腦中有了思想觀念的位置的時候，相同類型的思想觀念總是會來填充這個位置。”“其實我當時并沒有打算將這些精確地表達出來，”貝爾蒙特笑著說道，“特別是葡萄干那部分。然而你的表述很有意思，請讓我繼續你的比喻。很顯然，葡萄干并不是什么健康食品。你把你的大拇指伸進餡餅里，挑出一粒兒葡萄干。

那個空位置是要被填滿的，并且要用好東西來填充，你就很快地放進一個桃子！”“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孩子的陣陣尖叫就是我們想要挑出來的不健康的葡萄干，而逃離壞脾氣就是我們要放進去的桃子。他的大腦將會依照著桃子來塑形、成長。看吧，那個位置就被填滿了呢。再也沒有葡萄干的位置了。”“你理解了我的意思，你用一種輕松的方式表述了一個極為有趣的規律，我該狠狠地責備我自己，我從沒有思考過這個規律，直到我將這個規律應用于我孩子的身上。現在我認為我們在進步，我們已經為祛除壞習慣、養成好習慣做了理論上的準備。”“你認為當這孩子使自己遠離了壞脾氣的時候，他會在某個小的方面成為一個英雄嗎？”“不是在某個小的方面，這孩子會成為一個英雄。實際上我們不可能永遠是英雄。在突然爆發脾氣的時候，如果只是速戰速決，那是造物主賜予他去扮演一個英雄。但在我們稱之為易犯的罪惡發生時，最為可靠的辦法就是養成好習慣。在這個方面，父母可以擁有掌握孩子未來的巨大的力量。”“別覺得我迷信和愚蠢，在我們遭遇困難和誘惑時，我們從造物主那里獲得幫助，但這樣成功的科學訓練在某種程度上對我來說，似乎低估了我們從造物主那里所得到的幫助的價值。”“請允許我說，正是你自己低估了美德的價值，并且限制了神圣行為的作用范圍。科學奮力揭示的規律是誰的規律呢？這些規律使身體或者大腦或者隨便什么東西運作，這樣的工作又是誰在做呢？”“看我多么愚蠢！人們總是習慣于一種思維，就是造物主只掌管我們稱之為精神的東西。讓我再問你一個問題。我的確了解了所有這些警醒的訓練是必要的，不要希望能隨意對待它或是膽怯地提防著它。

但是，難道你不認為隨著孩子漸漸長大，他能夠在成長中自然地祛除暴烈的脾氣嗎？”“哦，他不會的。不管是年輕人還是成年人，都會躺在地上，大喊大叫的。相反，毫無疑問的是，他會變得易怒、暴躁、隨時會爆發脾氣。你非常清楚，一個人如果太注重情緒的外露，他妻子可真倒霉，那么他會沉溺于經常性的暴躁，會使自己被一些瑣碎的事搞得心煩意亂。因此別無選擇，我們只能用一個相反的好習慣來取代那個易于發怒的壞習慣。說不定，我們可能擁有令人興奮的生活！在改正孩子壞習慣的過程中，我也可能改正了自己的壞習慣！這是可以做到的，除非一個人懶于改正自己的壞習慣。我建議由你來監督我，怎么樣？”“哦，我做不到！而且那只是你僅有的缺點。”“僅有的缺點！哦，我們看著吧。此時，我希望我還能夠為我的孩子做一件事——在他爆發脾氣的過程中阻止他。你還記得那天早晨我們發現他在鏡子里欣賞自己嗎？”“記得，他手里拿著照片。”“正是，大概在脾氣爆發的過程中，與壞脾氣賽跑也是可以奏效的。如果不奏效，我們必須試試其他的方法。”

“不會奏效的。”“為什么不會？”“這孩子的脾氣不會更為暴烈的，怎樣才能在它發生的過程中阻止他呢？”“這要寄希望于女人們了！但也不要蒙蔽你自己。我們的工作只是開了個好頭，我們希望這是成功的一半。”孩子的父親是正確的。在發脾氣的過程中阻止他的機會來了。孩子對于約束做出了反應。壞脾氣先生創造了奇跡。一次次的脾氣爆發被記錄下來：一個月爆發一次——然后兩個月——一年——兩年——最后他的父母就忘記了他們最初的煩惱。他們的孩子已經具備了溫和的性情、率真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