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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丟失的嬰兒

  • 傻女蘭
  • 李汝霖
  • 2463字
  • 2011-12-12 11:57:52

張懷農的年歲顯然比我大了很多。他當面稱呼我為長輩,使我有種時空交錯的錯亂感。他似乎很靦腆,不過我總覺得對于一個快要四十歲的男人而言,到了這個年紀再度的過于靦腆似乎總不是一件好的事情。也許只是我一個人的感覺,太過于強求了吧。

從我和他交談的話里,我能讀出他對我的友善,似乎還夾雜了一些小心翼翼。他國字臉,皮膚黝黑,大約是在外面的城市勞苦奔波所致,這使我想到我自己在外面打拼的光景。雖說也許我們從事的工作不同,但是為了謀求一口糧食養活自己和家人,各人總有各人活著的不容易,這是常理。他和我握手的時候,我便分明的感覺到他握在手中的老繭,那必然是艱辛的勞力生活所留給他的最直接的證據。

他上衣是一件灰色的襯衫,下身一件褐色的棉質的褲子,腳下一雙已經顯然多日沒有涂抹鞋油的皮鞋。也許是各人習慣,也許是無心之為吧。向來從農村走出去的人們,如果不是靠著出賣腦力賺取生活的資本,想來皮鞋只是個擺設。我自然也知道,茍活于外面的城市的狹小的天空之下的人們,他們生活的艱辛。諸如那些存活于城市陰暗角落里的單身客,或者拖家帶口擠兌在類似貧民窟里的人們。

即使每天的工作是為某個城市貢獻苦力,比如建筑高樓里的他們,比如每天沒日沒夜冒著炙熱的火烤,生產磚瓦的辛勞的人們,也許將全部青春貢獻給了外面的大城,但是自己所能獲取的也僅僅不過是幾張順手的面鈔罷了。便是這樣,大約大半的收入也都再次捐獻給了生活的口糧,一年到頭所能余下的大概只不過是一張破舊的存折,上面打印的只是幾個僅需你一眼便能揣摩清楚的數字。

總之,他們無法與大城做出心靈的溝通,即使是自己做出了再多的貢獻,切出了再多的四四方方的磚石瓦片,建造了再多的高樓大廈,他們基本也無法獲得溫暖的一角,讓家人為此感到欣慰振奮。自然,他們總是有自己的快樂,比如有個女人陪在身邊,最好不要是兩地分隔的那種,最好是時常都能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女人。當然,如果有個孩子,他們也許會有個更加宏大的夢想,那便是將兒女一起接過來,送到城里的學校去讀書,這樣在他們看來,日后自己的孩子走上社會,不至于比將城市的孩子而言,再次淪為弱勢群體,被社會嚴重的冠以“窮二代”“窮三代”的名號。

張懷農說,他便是在外面的大城市里混在承建高樓大廈的施工隊伍里,做一名瓦工師傅,生活以及養家的責任雖然使他感到疲累,但是一想到苦蘭,一想到自己還有一個已經六七歲的兒子,他便已經感到很大的知足。只是說到這里,他忽然眼圈泛紅了起來,“但是如果不是我那時候,缺少對苦蘭的照顧和對孩子的關愛,那個和苦瓜一同出生的女兒大概也不會‘丟掉’。”張懷農忽然流下眼淚來,“要是沒有丟掉,現在也和苦瓜一樣大了,我就想著,如果是那樣,一雙兒女跑跑跳跳的圍在身邊,縱然我累死也是愿意的。”

這使我感到一陣手足無措和震驚。幸好吉廣和吉廣大嫂,還有苦蘭和老太太都不在跟前,不然,我怕是要從這樣的氛圍里逃走了。其實,“丟掉”的意思原本便是死了。在我們那里,尤其是中國城市的北方,對于剛出生不久,或者養到五六歲上,生病或者其他原因死去的嬰兒和孩子,普遍都被人們用隱晦的字眼處理掉了。死了便不說是死了,只說是丟了或者丟失了。但是,我完全沒有料到苦蘭曾經還生過一個女孩兒。張懷農說如果孩子不死的話,那么現在也是和苦瓜一樣大了,那么也就是說當初苦蘭實際上是懷了一對龍鳳胎。

但是,我并沒有表現是很是吃驚的樣子,對我而言,處于這樣第一次見面,并且又是一個長輩的身份,我只能瑟縮的聽著他的聲音,況且我又怕自己說得不好,安慰他也許并不是最好的方式。而從他對我的談話中,我也察覺出他對我的信任,也許這信任便是他主動和我談起這些過去的故事的原因。無論怎樣,我寧愿相信原因就是如此,而這些事實更使我對苦蘭的命運感到悲憫和灼傷般的疼痛。

古話常說起親者痛仇者快的典故,今天在此,聽到苦蘭如此的遭遇,我也暗自有種傷筋動骨的感受。還記得小的時候,那時候我也才十二三歲,苦蘭大約已經十五六歲。少年的光景,除了每日學堂之外的一些作業之外,我便領著一幫孩子游蕩在西村的里里外外,或者玩累的時候,被父親追繞回來,他交給我一個碩大的竹筐,吩咐我去到田間地頭拾掇些燒火的棍子樹葉什么的,回來放在廚房里用來燒火。

那時候,在我的印象里,從來沒有見過苦蘭走在西村里,和誰誰一般年歲的女孩們一起玩耍的場景。這其實是自然不過的事情,向來吉廣夫婦眼前倘若沒有需要做的工作還好,那么苦蘭倒是可以去閑坐一會,但是仿佛也只允許她并且鄭重的敬告她,不要離得太遠,以免有什么活計需要去做,免得找不到人。

沒有工作的時候,苦蘭便是和老奶奶坐著透明的光景里,互相看著不說話,抑或是老奶奶有一句沒一句的問她一句什么樣的話,她才慢吞吞的回答一句。總之,你會很少能見到她主動的問起別人什么話來。有的話,也只是莫名其妙的一句陳述什么事情的話,說完了便說完了。只不過假如你沒有聽清楚再問她一句,她偶爾會一邊扣著鼻子,一邊默默的重復一句剛剛說過的話。但我總覺得那不是她在回復你的問題,而只是她的一句不由自由說出來的話罷了,仿佛你對著大山喊,總有一個回音在空曠的時間里回應你一樣。

只是,假如你的問題難住了她,她便是盯著你,或者用游離的目光不時飄向其他的地方,然后寂靜一片。或者有時候她也會覺得似乎是難為情的樣子,一拉上身的衣服,莫名其妙的來一句:俺大說明天要集去買點東西,豬都病了,要打針了。因此我常常想起她的少女時代,偶爾遭受吉廣夫婦打罵的事件,也許正是這樣的行為迫使她遭受了那些不可預知的打罵的原因。

苦蘭沒有自己的游樂的機會和時間,她唯一能利用的閑暇時間,大概也是她尤其顯得比較快樂的時光,總是她挎著個竹筐去到田地里采摘一些豬草的時候,或者收集了滿滿一筐茅草賣力的挎在胳膊上,一邊走一遍哼著那些莫名其妙的歌謠的時候。

她沒有玩伴,即使蘭朵也不愿意和她一起玩耍,不是嫌她笨手笨腳,便是直接呵斥一句:我們在玩,你在這里干什么,還不回家去!甚至蘭朵發怒的時候,會直接說,還不死回家去,馬上媽找不到你,一定又要揍你。于是,你可以看見,苦蘭莫名的低著頭邁著慢騰騰的腳步返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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