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速之客
- 傻女蘭
- 李汝霖
- 2127字
- 2011-12-11 11:37:40
西村里最富裕的人家算不上吉廣家,不過在西村將近四五十余戶人家之中,第一個建起兩層樓房的倒是吉廣夫婦確鑿無疑。之后陸陸續續再有人家建起兩層甚或三層的樓房起來,已經不再能引起村人們的關注。偶爾聽到人們嘮嗑起來,談到建設樓房的眼光,仍舊是對吉廣豎起了大拇指,認為吉廣是有遠見之名的人,且是眼光獨到。之所以這么說,大體的原因是當初吉廣雇傭了一批泥瓦匠,早早買了當時價格還不是很高的材料,并且人工成本也并不高,整個工程下來,所花費的巨資也不過才三兩萬元而已。倒是現如今,如果再想建起一座樓房來,如果手頭沒有數十萬甚至更多的價錢,那是無論如何建設不起來的了。
吉廣夫婦的遠見其實都是為了唯一的兒子蘭生,為了將來給他娶妻生子的備用。農村向來如此,男方娶妻,出錢出房子,女方則負責出嫁妝出人。目的說來庸俗,不過都是實情,其實是千百年來的正當倫理的延續。對男方而言,把個黃花閨女娶將過來,即可給男方生個一兒半女,延續所謂的香火。
當然最好是個兒子,女兒也行,不過怕就怕遇見不生兒子不罷休的婆婆或是丈夫。誰都知道,生個女兒未必是好事,即使俗話說得中聽:女兒都是父母的小棉襖。話雖說得貼心,但是小棉襖畢竟是別人家的,終究不能穿在身上一輩子,所以生兒子自然是大事。
如今蘭生去年娶了媳婦,可惜功力總沒有到百發百中的地步,只是生了個女兒。按照淑嫻的說法,吉廣夫婦仿佛也時常為此事鬧心,估計不久之后總是還要催著蘭生夫妻再生一個的好。這是我的想法。如今政府計劃生育政策似乎也放了開來,第一胎生了女兒的可以允許再生一胎,至于能不能生個兒子,那可就全憑各人造化了。
想著這些荒誕不羈的事情,一抬頭已經到了吉廣家門外。大門虛掩著,但是我已經可以聽到吉廣嫂的聲音,依舊如當初看見我回鄉時候她大聲呼喊時的響亮。只不過吉廣的聲音確乎是老了很多,這可以聽得出來,一如我聽到的父親的聲音。吉廣和我的父親差了一個輩分,但是年歲差不多大小,只是隨著年紀的增長,聲音明顯渾厚蒼涼了很多,而且兩鬢已然有些虛白。所謂鄉音不改鬢毛衰其實便是這個道理。
夾雜在吉廣和吉廣大嫂聲音其間的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我是打算逗留一段時間再走,現在接苦蘭回去過一段時間,趕明我再帶她到鎮上去買幾件衣服,天冷了,我回頭再給爹媽你們各置辦一件。”
那也行,小的就先放在這里,這是吉廣的聲音,他還要上學,回去也得不住,反而還要耽誤課堂學業。吉廣所說的“小的”自然是指苦瓜。想到這里,這時候我推門走了進去,吉廣家的院子豁然開朗。一直在思襯著會是什么樣子的張懷農也頓時出現在眼前。
吉廣給蘭生修建的宅院,完全不同于之前的破敗的青磚瓦房一個樣子了,受到兩層樓房的襯托和照應,整個院子也是全部用青磚鋪就,省去了下雨時候地面會掀起爛泥的缺點。“喲,這不是叩生嗎?”吉廣大嫂向來眼尖利索,“你怎么舍得到我們家來串串門呢,前幾天苦瓜他爺爺還念叨,說這個大兄弟外出這些年,回到家來也不肯到我們家坐一坐,還說是不是把他這個老大哥忘記了呢。”
吉廣大嫂連篇累牘的話,一如當年我記得她大罵苦蘭時候的麻利動作,使我接不上話插不上嘴,只好訕訕笑著,徑直走向吉廣和張懷農。幾年不見,吉廣確實變得老了很多,他頭上也戴了個帽子,不過不是一頂如我的父親一樣的火車頭帽子,而是一頂平蓋的灰色帽子。而在他的對面,坐著的便是張懷農。
兩個人同時站起來,吉廣朗朗的笑出聲來,來不及說其他的,便將張懷農介紹給我,“來來來,看看,懷農,這是你前院的苦蘭的叩生大叔,你也當叫一聲大叔。”于是我便聽見一聲“大叔”。然后吉廣才對我說,看不,叩生老弟,這是你的侄女婿,苦瓜的爸爸張懷農。
與此同時,苦蘭也從她奶奶的房間里走出來,一眨眼的功夫,老太太也拄著拐杖踱了出來。她年紀大概已經八十有余,只是還記得我,看樣子精神頭還好,細細看了我幾眼,聲音有些沒有底氣似的說,叩生你回來了嘛!我說是,并且向她問好,只說大伯母身體可好,再就是類似祝福之類的話。
然后她便重新返回房間,這時候從她的房間里傳出一聲牤牛的叫聲。苦蘭卻只是站在門邊,照舊樂呵呵的看著我們,一只手放在鼻孔里搗騰著什么,然后忽然說了一句話什么話,被吉廣呵斥退回了房間。
“俺大,要不要把牛牽出去一下,叩生你來了,牤牛又叫了。”依舊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只是在吉廣呵斥苦蘭的時候,我無意間看到了張懷農不經意間浮現在臉上的一種奇異的表情。這表情有種受了欺辱似的委屈,不過轉瞬即逝。他很快恢復了平靜。
坐下來,照例是閑聊了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從吉廣的口中知道蘭朵早已經嫁人,現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前段時間也才剛從西村回到娘家去。至于蘭生,“小子娶了媳婦就忘了爹媽了,現在和她媳婦正得在岳父母家里舒坦呢。”吉廣略有不滿的說,“也沒見在自己窩里得了多久,都娶了老婆生了崽了,自己田里的活自己不做,難道等著我去給你做嗎。”
吉廣發牢騷,我和張懷農都接不上話,倒是吉廣大嫂打斷了吉廣的話,“你說那些喪氣的話干啥,不能敘敘其他的話呢。”于是便聽到吉廣爽朗朗的笑起來。吉廣顯得沒趣,從口袋里摸出一根卷好的旱煙卷,問了一聲“你們抽不”得到不抽的回復,便站起身來,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懷農和叩生你們爺倆隨便聊著,到喂牛的時間了,我去給你牛鍘些草喂下。一轉身便消失在側掩的大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