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妮的丈夫名叫劉長發，死時年不過三十五歲，他的搭檔是個二十六七歲的小伙子，名叫二子，估計在家里是排行老二的緣故，所以才有此名。在如今的城市里，二子是一個不雅的叫法，但是對于同時農民出身的劉長發與二子而言，這就是個代號，充其量像根頭發一樣平常，沒什么大不了的。

兩個人都會開車，但是二子的車技要比劉長發優秀的得多。一則他之前很早便會開車，駕齡至少也有四五年了，至于劉長發則不過兩三年的時間。但是會搞駕駛總比無一技之長強得多，況且跑長途這活計本來就需要兩人輪換著來，而且長途一般多是三四天或者四五天甚或十天半月一個周期，況且也是夜行軍。

按照姑丈給出的說法，劉長發在跑長途搞運輸出車禍之前一年多時間里，確實賺了不少的錢。要頂得上他在之前在工地上攪拌水泥三年賺的錢還要多。

“這個數吧。”姑丈伸出一個巴掌來，是五個數的意思。我猜想，那代表的應該是五萬的意思吧。

不過再多又能怎樣，畢竟人死不能復生，人死一切都已沒有說頭。姑丈說在劉長發死之前，他曾做過一個奇怪的夢，當時不覺為然，等到劉長發以奇異的方式死亡之后，他有一回偶然間回想起這個夢，才發覺似乎有所聯系。不過他認為自己的這個夢，不能用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來解釋，也許是冥冥之中的一種潛意識的感覺。

大約一個多月以前，一個平常的秋夜，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其實夢確實很平常，俗話說信則有不信則無，對于夢這個東西，不能太計較，計較得深了，反而容易繞進去。所以對于這個在現在看來也平常如昨的夢，當時的姑丈也并未多想。

他夢見在一個不知名的夜里，自己家喂養的幾只豬不知為何突然從圈里跑了出來。于是他便爬起身來奮力的去追，并且喊了姑母去追，但繞了幾圈，總是不能將其中一只給圍堵到圈里去。月亮朦朧的夜里，一只灰白的豬搖晃著尾巴奔跑在寂靜的村子里，在豬的屁股后面，是姑丈和姑母惦著小碎步，不停的呼喚著，不停的緊跟著，一心要將它趕到圈里去。

很奇怪的是，在高家樓月亮如水的夜里，蛐蛐歡歌起舞的夜里，周圍的鄰居們，竟然沒有一家人起來幫忙。更奇怪的是，如此大的聲響，竟然沒有引起一只狗的吠叫。反正不知道是個夢，姑丈以為就是真的。眼看追不上，又趕不到圈里去，兩人也都累得不輕，姑丈索性一邊跑一邊大罵不止。

“該死的豬頭，我看你是活膩歪了，不死命憋的。”姑丈的罵聲可謂雷聲滾滾。

就在姑丈的大罵聲里，突然看見眼前奔跑著的小豬，扭捏著屁股在一個姑丈熟悉的小路段上一躍而起，以一種騰空的方式飛了起來，并且一種弧形的方式在夜空中劃過一道奇異的白光，然后白光瞬間熄滅，小豬在眨眼閉眼間消失不見了。

“我以為它遇見了一條小水溝或者什么的，可是，它一跳起來忽然就不見了，而且那道光來得莫名其妙的。”姑丈漫不經心的說。

我在腦海里勾勒著他陳述的畫面，突然感覺到脊背上一陣陰冷，仿佛此刻聽著的是一個駭人不淺的恐怖故事，但是他的講述已經讓我有種毛骨聳立的感覺。

小豬的突然不見，令姑丈大為吃驚，他對著姑母喊了一聲：“孩他媽，小心，豬不見了。”

然后，姑丈也以一種騰空的方式飛起來，然后雙腳穩定的落在了剛剛小豬起身跳躍起來的地方。

“砰——”，姑丈雙腳穩穩的落到小豬跳起的地方，受到慣性的影響，他一伸頭突然感覺到一陣陰冷的風像是從地下直撲而來。

“啊！”他定睛一看，大叫一聲，這哪里是什么小水溝，分明是一個足有三四十米深的的土坑。只是奇怪的是，夢里的黑夜，土坑里卻是光明一片。他同時也已經看到，那只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小豬，已經四肢趴在土坑里，嘴里正汩汩的涌出大片的血來，幾乎遮蔽了土坑的地面。

“哼哼”在白豬即將死去的時候，從坑底傳出來一聲讓人覺得瘆得發慌的聲音。

“啊！我幾乎是驚坐了起來，卻是個夢。”說到這里，姑丈挪動了一下屁股，用手沾了沾額頭上的汗，不知道那是心有余悸之后的汗珠，還是秋季里熱風所帶來的汗珠。

他坐起來，看看四下安靜的秋夜，仍舊一如往日。蛐蛐的歌唱，青蛙的叫聲，秋風習習所帶來的細微的風，和以往沒有一點變化。于是他悄悄爬起身，打著老式的手電筒，走到茅屋前的豬圈里，憑著燈光往里照了照，發現兩只小豬正睡得香甜，不時還發出“哼哼”的聲響。

他安靜的回轉身，摸索著回到床上，一夜再也睡不著，一直閉著眼睛挨到了天亮。姑丈想夢這東西是信不得的，索性只當是個玩笑一樣，拋到了腦海。“但是，你知道嗎，不出一個月，就傳來了劉長發出車禍而死的事情。”姑丈瞪大了眼睛，用一種宿命的口吻告訴我。

“我現在回想一下劉長發的死，和我做的那個夢，他們有著很多相同的地方。”姑丈恢復了剛剛陳述夢境時候的神經兮兮的樣子，我的心情也稍微得到了一點平靜。

“首先，夢里的小豬和劉長發都死在夜里，其次，他們都是由高處掉落到地下而死的，再一個他們在死前都說了一句話，豬是不會說話，但是它在死前‘哼哼’了幾聲。”

在姑丈看來，他的這個夢和劉長發的死有著不可預謀的巧合，雖然只是一種猜測和推斷，但是他似乎更愿意以這種方式來解釋劉長發的死。他認為劉長發的死也許是命中注定的事，但是他仍舊認為如果自己能提前推想到這和自己身邊的什么人有聯系的話，也許便能避免劉長發的車禍之死。我以為這是他的一廂情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