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在他鄉
- 傻女蘭
- 李汝霖
- 3193字
- 2011-12-29 11:36:37
姑母家在高家樓,高家樓距離西村著實有點遠了,不過乘車的話,大約需要一個上午才能到。
在鄉村,親戚彼此之間總是這樣,稍微距離遠了一點,走動的機會和欲望似乎就小了很多。即使是父母親,也大約有一年多時間和姑母家走動了。
十年前,我最后一次到姑母家是為了參加她二女兒的婚禮。轉眼十年不見,不知道姑母一家現在都成了什么樣子。
早上吃了早飯,淑嫻騎了車送我一直到鎮上。一起的時候,她要騎車載我,我便笑話她說是,馬秸稈一樣的身子,怕是風一吹便要摔倒了呢。
她不甘示弱只說,“哪有哪有?我可厲害著呢。”她激動得說起曾經還騎車載過叩倫,叩倫身子有些胖,料想淑嫻倘若真騎車載叩倫的話,那說明她的身子骨倒也不是弱不禁風。
打從吉廣家路過的時候,看見苦蘭和她的老奶奶正坐在大門外的陰涼處避暑,天氣雖說在秋季了,但是如果在日光里逗留一會兒,仍舊讓人覺得有些熱。老奶奶看見我朝這邊走來,揚起了自己的拐杖喊我的名字。
“叩生哎。”老奶奶喊我道,“要上街嗎?去得很早吶。”
我笑著回應她,“是啊,要到親戚家去呢。”
苦蘭也站起來笑起來,并望著我和淑嫻并肩而行,她推著車子,腳步不慢,反而一會便走到我的前面去了。
“你們要到親戚家去了。今天還要正趕上逢集呢。”苦蘭瞇起眼睛笑嘻嘻的說,其實是自言自語。“過幾天,苦瓜爸就來看我了,他要回來了。”
我聽著苦蘭的話,沒有回應,照直路與淑嫻出了村口,很快便拐上西村通往集鎮的路。淑嫻騎車說是要載我,我說還是我來吧,回來時候你再一個人騎,也好省點力氣。
很快便到了鎮上,人頭攢動的,雖不如大城里的熱鬧勁兒,但是也熱鬧得厲害。鄉村通過城市的車子很快便來,我隨便揀人少的便上了一輛車,反正都能經過高家樓村旁邊的一條公路。
淑嫻見我上了車,很快便轉身騎車回到西村去,我在車上找了個空座坐下來,車子很快便發動了,趟過人潮擁擠的小鎮,出了鎮子,很快便爬上一條寬闊大路,疾馳著向小城駛去。
這幾年中國農村進行鄉村改造計劃,包括西村在內,中國中部包括沿海城市的一些偏遠農村,也都陸續的開始進行村村通道路修建計劃,以及宅基地規整,村落合并,很多零散分布的村子都被整合在一起,道路也比以前寬敞了許多。
時間臨近中午,我在距離高家樓大約二里地的地方下了車,拐上一條由砂漿鋪成的小路,順著小道鄉里走過去。如今在鄉村,用砂漿鋪成的小道路,開始多起來。這種砂漿有點類似泥土燒制而成的磚,不過磚是規則的,而這個則是自然生成的,有角有楞。它一般是在水溝或者河的溝底的淤泥里自然長成的。論堅硬程度,肯定比不過碎石子之類的東西,但是如果鋪在路上,下雨的時候,它總是勝過什么都沒有鋪的泥土路。
農村有句俗話說“晴天‘水泥路’,雨天泥水路”,說的便是一到下雨天,原本干凈的土路被雨水浸泡后,會變得泥濘起來,潮濕的泥巴塊不但粘腳而且還喜歡糊在你的鞋子上,甩也甩不掉。但是如果是用砂漿鋪上的道路,則全沒有這些問題,照舊如同晴天一樣,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或許還會踩出清脆的響聲來。
不過,生在大城市里的人們,或者并不知道這種砂漿,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東西,總是要自己去看了才會明白。所謂要想富先修路,這話說得是事理。十年間,西村的道路狀況和村莊規劃改變了不少,想必高家樓也肯定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上午的風輕輕吹送而來,田地里的麥苗輕輕起舞,如同春天里搖曳的香草和花苗。田間的蝴蝶兒之類已經不如春天里那般的多,不過粉的、黃的、紫色的,蝴蝶兒仍舊可以隨處看到。只是向來紫色的蝴蝶比較少見,而且容易受到驚嚇,想捉一只都比較困難。但是,田地里的螞蚱等小蟲兒卻多如牛毛,耳邊不時還傳來咕咕的叫聲兒,仿佛整個田地就是一個昆蟲們的天堂。
不多時,穿過麥苗招搖的麥田地,進入臨近高家樓隔壁的一個村子。一路穿行而過,發現這個緊挨著高家樓的村子似乎并沒有多大的改變。一路照舊是低矮的村舍和豬犬聲聲的窩棚,不斷的進入眼簾和耳朵里。大概是太陽已經高掛在枝頭,各家各戶的人們也鮮有看見,估計都躲到陰涼的地方乘涼去了吧。
無人打擾的秋季,我穿過一個小橋,走出該村的村口,高家樓隱約出現在眼前,一片開闊的田地也躍然進入視線之內。在記憶里,這一塊田地應該都是高家樓里的住家戶的農田了。天氣雖然讓人感到燥熱,卻仍有三三兩兩的人們從田地里收拾了農活,慢步閑走望自己的村子里姍姍而來。
我確信,眼前已經就是高家樓了。不過,與十年前的印象已經完全不同,我相信正如西村一樣,這里肯定也歷經了一番徹底的翻新計劃,或者說是人口重組規劃。比如少年變成了青年,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對于農村人而言,女兒出嫁不勞父母費心,不需要舉全家之力修建新的房屋,但是兒子結婚總是避免不了這些瑣瑣碎碎。其中,給下一代修建一處嶄新的房屋以供未來的媳婦進門,卻是必不可少的。
姑母家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我離開家時候已經結婚,了卻父母心頭事,最小的兒子也在我離家后早早結婚生子,我們不見面也有十多年了。母親說,這幾年自從給小兒子修建新房欠下一屁股債之后,姑媽與姑丈就搬離他們結婚的時候蓋起的幾間土坯房,將宅基地盤整重新修建了幾間瓦房,給了小兒子與媳婦。他們現在搬到了高家樓村的靠近村子的核心的地方去了。
這也難怪,如今在農村隨著重要勞動力成群結隊開往城市務工,尋找生活的出路,越來越多的老房子被遺棄在原本人口聚集的地方,逐漸門可羅雀,門前冷落車馬稀,幾乎很多都成了被人遺忘的角落。
即使這些青壯年勞動力過了幾年再返回老家來,再修建新的房屋,也是選擇靠近重要路段的地方,圍路而建新家,因為舊地多是被遺棄了。倒是一些年紀逐漸老去的父輩們,已經不再有更多力量的老人們,在耗盡了余生精力之后,開始返回到最初被人遺忘的地方,開始終老最后的年華,直到死去。
來之前,父母親交代,姑母家已經搬離了原先的住處,現在搬到高家樓村的里面去了,最好先是問詢一下周邊的人家,不然怕是要費心勞神的找了。這個我自然是明白。農村走親戚向來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便是子輩們總是先要到長輩家里去拜會一聲,不然倘若先走到他的兒子家里去,便會被認作不懂事,或者不懂規矩。
正如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每年過年到三個舅舅的家中拜年,大舅父二舅父和三舅父家,我總是按照他們弟兄的大小一個一個來,不可亂了規矩。因此,我自然不能先到表兄弟的家里去,倘若在村口能遇見他們,最多也只是先打個招呼便是,進屋是使不得的。
在農村里,不論是什么人,他們總有一種天然的嗅覺,便是不論多大的村子,倘若陌生人走進來,本村的人們只要一眼便能知道你是不是屬于他們。這是一種很奇特的能力,即使我離開家多年以后,我也仍舊具備這個天然的能力。可想而知,當我一走進高家樓的村口之時,便有人看出了我來自他方,不屬于高家樓。
其實,高家樓原本比西村和東莊合起來之和還要大,但是他們仍舊察覺出我不屬于他們。鄉村的人們向來對外來的人和物充滿了好奇之心,當我提著包,背著帶給姑母家的禮物邁步進入他們的視線的時候,一位拄著拐杖的老婆婆變邁著蹣跚的碎步停留在了我眼前不遠的地方。
“小伙子,你是走親戚的吧?”老婆婆問。
“是的,婆婆。”
“哪你要到哪里去的呢?我們這個村子可大了呢。”
我放心背上的東西,抹了一把額頭的汗,說出了姑母和姑丈的名字。
“呵,你是要到大豐他爹媽的家啊,你照直了這條路一直走到頭,右拐走到頭就是了。”老婆婆拿起拐杖一直眼前的一條路,“不過,大豐家就在這附近呢,但是聽說全家都在外面的大城市里,很久都沒有回來了呢。”
大豐是姑母大兒子的名字,最小的兒子叫二豐。我是知道,不論大豐有沒有在家里,我總是不能先到他的家中去。我謝了老婆婆,再次提起笨重的禮物,甩開步子走過去。
“那里原先的住家戶都搬到村外的大路邊上去了,里面很少有人住了,你一進去就能看見大豐爹媽家的房子。聽說前年大豐娘得了癌癥,做了手術,我也都好幾個月不見她了。你代我這個老婆子向你姑媽問個好呀,我要不是腿腳不靈便,就去看望她了呢。”在我的身后,傳來老婆婆關心的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