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在柳秘書心里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大概郭縣長也這么認為,對付蒼蠅,要么徹底消滅,要么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
“唱得好,全仗巧。”她說。
“繼續唱。”黃桿子說。
唱手到娘娘廟去燒香,給送子娘娘蔬頭、上香,娘娘神旁擺放著無數泥孩,亮子里街頭有人捏泥人,他們這樣唱:俊俊角,我的哥,和塊黃泥兒捏咱兩個。捏一個你,捏一個我;捏得來一似活托,捏得來同上床歇臥。將泥人兒摔碎,著水兒重和過;再捏一個你,再捏一個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娘娘廟里的泥人另一種意義,供求子的婦女抱取,謂偷子。
“你看。”唱手抱回來一個泥人。
“哈?”
“兒子。”
噗!黃桿子忍不住笑道:“一個泥人,大街上有人現捏現賣,啥稀奇的物呀?”
“娘娘送的……”唱手十分虔誠地說,“我們有了孩子,得把他披紅掛綠,敲鑼打鼓送回娘娘廟去。
黃桿子心說:但愿你早點兒“還子”回去。
憲兵隊長角山榮從德政堂回來,立刻叫來小日山直登。
“富貴堂的那個矚托物色好了嗎?”角山榮問。
“人員基本確定,正進一步做工作。”小日山直登說,他在憲兵隊任特高科課長,負責謀報工作。多年的苦心經營,編織一個龐大的情報網,三江的社會名流,有頭有臉的人都被他聘為矚托,像花子房這種地方發展情報人員較晚,或者說忽略了乞丐群落。
“隊長,我們漏掉一個地方。”小日山直登說。
“哪里?”角山榮問,他的印象中,三江地區已經實行全覆蓋,諜報人員、矚托、線人滲透到各行各業之中,“還有哪個死角?”
“富貴堂。”
富貴堂?角山榮聽后大笑起來,花子房這種地方發展矚托有多大價值?這也是當時發展矚托沒把他們考慮進去的原因。
“隊長,上次蘇聯情報員進亮子里可能住在富貴堂。”小日山直登說。
“哦,他扮乞丐?”
“可能。”小日山直登進而分析道,“蘇聯情報員裝扮花子,游擊隊、胡子就可能扮花子到城里來。因此,我們要掃除這個情報工作死角。”
在富貴堂發展乞丐做矚托,難度自然很大,這些破衣襤衫的叫花子大都沒什么頭腦,給吃的什么事都干得出來,讓他們做矚托,弄不好誤事幫倒忙。
“據我觀察,真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小日山直登注意上富貴堂后,暗中細心觀察花子,當然是主要人員一大筐頭、二筐頭、三筐頭,座次排下去,幫落子算三筐頭,即三把手,“他是幫落子。”
“幫落子?”
“三號人物,相當于胡子的炮頭。”小日山直登說。
角山榮熟悉胡子的組織和分工,炮頭屬于四梁之一,沖鋒陷陣,前打后別,是個不怕死的人物。恰恰是這種人讓憲兵隊長疑慮,魯莽之人不宜做矚托。
“他叫劉大愣,是個外陋內險,膽大心細的人。”小日山直登說,他摸清了幫落子的底。
“劉大愣?”角山榮琢磨幫落子的綽號,愣沖、愣瞪、愣頭青……他說,“愣,又大,大愣,慎用此人。”
“隊長,綽號巧妙地掩蓋……”
劉大愣在老膙子做花子王時代就是幫落子,大筐頭老膙子沒兒子,他窺視王位,萬沒想到黃桿子到來打破夢想,老膙子臨死將鞭子交給了他,黃桿子做了掌柜。劉大愣期待新花子王提拔自己做落子頭,結果讓扇子龍虱子做了二筐頭落子頭。
“劉大愣想做掌柜,我想幫助他。”小日山直登鉤子下得很深,扶持一個乞丐做花子王,這大大超出了發展矚托的意義。至于憲兵隊特高科課長為什么這樣做,目前無法猜測。
“可以!”角山榮同意,看來他清楚部下的目的,說,“此事不宜操之花子在柳秘書心里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責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大概郭縣長也這么認為對付蒼蠅,要么徹底消滅,要么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
過急,有機會再做。當務之急是加強情報工作,秋天這個季節,游擊隊、胡子都紅了眼,要進城搞越冬的衣物……最近有一批軍用棉衣、皮靴運抵貨場倉庫,我們必須保護好這批物資。”
亮子里貨場有兩個,一個是民用的,一個是軍用的,兩個貨場連體嬰兒一樣相連。貨場修在離城幾里遠的地方,歷史原因造成的,當年俄國人的鐵路修到亮子里鎮北,而日本人的南滿鐵路從鎮南經過,兩條鐵路連接上是近些年的事情,始終使用當年滿鐵修建的貨場。十幾個日本兵守衛軍用貨場,由曹長谷川英一指揮。
“我們已經加強了那里的看守,新近配備了一挺機槍。”角山榮說。
小日山直登說富貴堂離貨場很近,來偵察的人可能藏身花子房里,角山榮命他盡快掌握劉大愣,我們需要隨時掌握富貴堂的情況。
“加快,要加快。”憲兵隊說。
“是!”小日山直登成竹在胸道。
幫落子有時單獨出去討要,有時帶人出去。春天那個早晨,他帶扇子去米店討糧。
“兄弟,鴻源米店經理連半子嘴,可是只鐵公雞,弄不好空手回來。”幫落子劉大愣說。
連半子嘴是米店經理的綽號,喬經理說話快而不分句兒,所以得此外號。扇子和米店經理打過交道,哪次討米也不順溜,也不指望這次順溜,但是討到米是肯定的。你看看扇子手里拿的兩樣東西是什么?一雙鞋底,是女人穿的“花盆底”另一樣東西是竹筒子,顯然是裝米用的。
喬經理在店里,見兩個花子走來。
“經理,您是不是躲一下。”伙計說。
“我倒要看看他們有什么本事,從我這兒弄出一粒米去。”喬經理有了和花子斗一斗的興趣。
“經理,瘸老病瞎,給點糧吃。”幫落子喊叫。
“我的米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呀!到別人家去討吧!”喬經理不肯給。
花盆底:旗鞋一種,即從鞋底上沿向下漸收,成為上大下小的盆形。
“經理老爺,做做好事,保你多福多壽。施我一斗米,功德無量;救苦救難,后福無窮!”劉大愣說唱乞討無效,隨即說道:
你不給,我不走,就在你家死糗!
喬經理叫下人沏了壺鐵觀音,拉開架勢觀看花子表演。劉大愣說了一段又一段,米還是沒討到。
扇子上場了,他受傷動物一樣哀叫道:“老爺!太太啊。”然后用“花盆底”鞋底打自己的肋骨,乓乓響。
喬經理無動于衷,泰然地品他的茶,一雙陰陽眼望著乞丐,心想:打吧,看是你疼還是我疼,死也不給你米。通常,東家趕緊給些東西打發走花子。可是今天遇到了茬口,喬經理和花子叫起勁兒來。
硬殼硬收場出人意料,小日山直登撞見這一幕,他正尋找花子做矚托,劉大愣已經進人視線多日。他進米店來,喬經理譜擺不下去了,急忙站起身來,道:
“太君,您好!”
“他們的要米的有?”小日山直登問。
“是,死皮賴臉的要。”喬經理說。
“他們的要米的干什么?”不料小日山直登這樣問。
“吃……要米……”喬經理的連半子嘴打起奔兒來,摸不準憲兵的脈,不知道他為啥如此問。
“給他們,裝滿口袋,竹筒子。”小日山直登不可違拗地道。
“這?”
小日山直登不經意的表情,使喬經理內心顫抖,他只大睜一下眼睛,鴻源米店經理聽見日本人睜眼睛的聲音,如同凍裂的冰面轟然巨響。
“是,太君。”喬經理不怕花子,怕日本人,照憲兵的命令辦。
滿滿一口袋小米和一竹筒子高粱米,裝得花子樂得合不攏嘴,喬經理花子在柳秘書心里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義、花子在柳秘書心里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窩。大概郭縣長也這么認為,對付蒼蠅要么徹底消滅要么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
卻格外心疼,日本憲兵目光下他超常表現,親手為乞討者掙口袋嘴灌米,全當是孝敬太君。
以后相似的場合,小日山直登為劉大愣要到錢物。因此,小日山直登敢在角山榮隊長面前表示很快說服劉大愣當矚托。
三江警察局長陶奎元瞧不起章飛騰,才沒參加郭縣長的告別酒宴。他和前任縣長的私交很好。只因為新任縣長要在酒席上露臉,他不想見到這張沒好感的臉。往前說,章飛騰任北溝鎮警察分駐所長,是給他送了一匹好馬外加五百塊大洋,才當上的。過去三江警察署管著警察分駐所長,如今縣長管著警察局長。
“局長,你還是去吧。”馮八娃子勸道。
郭縣長的大紅請柬放在桌子上,陶奎元說他不去赴宴。
“不去不好吧,郭縣長請你,又不是章飛騰。”馮八挫子說。
“前任縣長告別,新縣長接任,這出戲為章飛騰唱半臺,我可不去為他捧臭腳。”陶奎元執意不去,誰也勸不動他。
縣長比局長職務大陶奎元清楚,警察局歸縣府管轄他也認這個頭緒,只是他從骨子里瞧不起章飛騰,瞧不起的原因是他太了解他,一個人對一個人了解透徹了,意味著知道他的所有缺點和毛病,拿本地話說:我知道你屁眼兒上有幾塊疤,尿尿呲多遠。
“章飛騰有多大能耐?順風放量呲不過半尺!”過去陶奎元對馮八矬子說過這樣的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章飛騰搖身一變成了縣長,命運開的玩笑有些殘酷,根本沒顧及陶奎元的感受。他慨然道,“土豹子開花,揚棒起來!”
“怎么說他撓扯(竭力奔波)上去,面子還得給他。”馮八矬子見局長神情陰郁,盡管同他關系密切,也不能嗆著他說話,“我是說沒得罪他的必要,可以敬而遠之嘛。”
馮八逨子是自己的大腦,他想的周全,可以不跟縣長走近,但是得罪他不成,上邊沒人當得了縣長?說穿了,沒日本人的信任更當不上。偽滿洲國是誰的天下?他絕不能得罪日本人。
“是啊,打狗也要看主人。”他說。
郭縣長的告別酒宴他派馮矬子代表自己去的,編造了不去赴宴的理由,給郭縣長捎去個沉甸甸的紅包。
柳秘書打電話給馮八矬子,說章縣長叫他去一趟。馮八矬子對陶奎元說:“章飛騰找我。”
“哦,沒說什么事?”陶奎元問。
“沒有,讓我到縣府去見他。”馮八挫子說。
陶奎元說你去吧,聽聽他要放什么屁。
馮八挫子去見章飛騰,兩人談了半個上午,縣長中午留飯馮八矬子沒吃,他知道局長等他帶回談話消息。
“那枚方形古銅錢他隨身帶著。”
“什么方形古銅錢?”陶奎元沒什么印象。
“那年胡子大柜南來好逃走,現場遺留下的……”
馮八挫子的話讓陶奎元想起那件氣憤的事,如果不是章飛騰失職,將胡子大柜南來好送到省里,督軍賞自己的官就不只縣長,干警察的話,說不定是警察廳長。唉,好事給這個喪門星葬送了。
“他留古銅錢何意?記仇?”
“不,深深的自責。”馮八挫子說。
這么簡單地說陶奎元信嗎?不相信。章飛騰當時可是給自己跪下哀求饒命,真的忘記干凈?
他說:“我是不是成了東郭先生?”
“章飛騰說得很真摯。”
陶奎元哪里相信章飛騰真摯,狼會真摯嗎?留著方形古銅錢是等東山再起,報仇他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局長,我覺得他在找救出胡子大柜南來好的那個人,一直在尋找。”馮八挫子從章飛騰的話中聽出來的。
“找誰以后會知道。”陶奎元想換一個話題,他說,“找你沒提別的?”
花子在柳秘書心里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窩。大概郭縣長也這么認為,對付蒼蠅,要么徹底消滅,要么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了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
新縣長和他談到富貴堂,詳細詢問了花子的情況。
“唔,他問花子房的情況?”陶奎元覺得奇怪。
“很認真,很詳細地問。”馮八矬子也覺得不大正常,縣長問花子做什么?不像隨便問問。
“干什么呢?”
馮八矬子想了想后說:“郭縣長的酒宴上,章飛騰敬酒,黃桿子卷了他的面子沒喝。”
“郭縣長請了富貴堂掌柜?”
“而且是上上賓,坐在主桌。”馮八矬子身為警局科長都沒資格上主桌,他十分不解,郭縣長的做法太出人意料。從古到今,三江的縣太爺都沒如此看重花子,也太過分太夸張啦。他說,“叫花子也是一盤菜?”
“當然。”陶奎元詼諧地說,“一盤秀菜!”
關東人愛吃牲畜的鞭,不僅男人們吃,女人也吃,牛鞭馬鞭驢鞭做出的菜,統稱秀菜。
秀菜,家常菜,總之警察局長把富貴堂當一盤菜,在三江社會生活中沒錯。不把丐幫當盤菜不行,你想日子過得消停,就和花子們和睦相處,別惹火他們。
“瞅黃桿子的態度,像似跟章飛騰有底火。”馮八矬子敏感到,警察善于捕捉,“不然,他怎么不肯喝縣長敬的酒。”
“也許哪句話沖了大筐頭的肺管子。”陶奎元沒想得太多,章飛騰做過北溝鎮的鎮長,富貴堂的人每年都到各處討要,說不準就磕磕碰碰,他倒擔心縣長叫自己手下的人做什么,敲打說,“咱別受架弄(竄弄),去撩騷招惹人“沒人架弄。”
“相信你也受不了誰架弄。”陶奎元說。
“局長,憲兵隊對富貴堂……”
“哦?你看出什么棱縫?”
馮八挫子奇怪的是角山榮怎么會與花子王一個桌子吃飯,憲兵隊長竟然同黃桿子撞了杯。
“是給郭縣長面子,如果不是,就不好解釋了。”陶奎元說。
“肯定不是。”馮八矬子肯定地說,“有戲,富貴堂有戲。”
角山榮是什么人物,在三江地面上,他敢橫著走,縣長都聽他的,怎會把富貴堂放在眼里?還同花子王碰了杯。
“你留心點兒富貴堂的動靜,看是一出什么戲。”陶奎元說。
“是,局長。”
花子在柳秘書心里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蛆窩。大概郭縣長也這么認為,對付蒼蠅要么徹底消滅要么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