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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埋仇(1)

  • 花子房
  • 徐大輝
  • 4974字
  • 2015-04-16 15:40:31

“柳秘書,你給警察局打電話,叫警務科馮科長來一趟,我找他。”章飛騰吩咐道。

“是,縣長。”柳秘書答應。

柳秘書現在又給新任縣長做秘書,留用他是前任郭縣長的力薦,和章飛騰自己觀察,覺得該人做秘書很合適。

“有一個問題,我始終沒想明白。”章飛騰問,“郭縣長好像膽子很小。”

“哦,我不明白縣長的意思。”

“你看他對花子頭那般恭敬……”章飛騰想從柳秘書這里找到答案,“就說那天黃桿子不到不開席,走時還送錢給他。”

“郭縣長是高人。”柳秘書說。

花子在柳秘書心里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蛆窩。大概郭縣長也這么認為,對付蒼蠅,要么徹底消滅,要么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了,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

“打狗棍還能翻天?”

“縣長您找馮科長為這個嗎?”柳秘書猜到什么,問。

“你認為不妥?”

“不不,”柳秘書怎敢說縣長做事不妥,即使不妥自己也沒權說,金臀玉氣,皇帝是金屁眼兒,放出的屁是玉氣,章飛騰是三江縣的皇帝,“我是說,警局也在利用花子。”

“嗯?”

“警察局整天抓人,監獄擱不下,無關緊要的人犯,送到花子房去看押。“有這等事?”

柳秘書說富貴堂的房屋是衙門法場用房,替官府看押犯人是他們的傳爲了蛆花子在柳秘書心里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一蛆窩。大概郭縣長也這么認為對付蒼蠅要么徹底消滅,要么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了,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

處極刑的死人也看,為掙一點薄銀。

“憲兵隊對富貴堂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柳秘書語出驚人。

憲兵隊?章飛騰驚訝。

“不然,花子房早取締了。”柳秘書說。

偽滿洲國成立后,一切不利于統治的民俗行業強行取締,花子房開始劃定在取締范圍,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又保留了它。

“花子房緊靠城墻邊,背靠白狼山,今天仍然是法常”柳秘書說,“南山里的人經常下山,有的扮成花子……”

“你說抗日反滿分子潛藏在富貴堂?”

“我只是猜測,這種事沒有發生。”柳秘書說。郭縣長同他議論過富貴堂,日本人為什么沒一把火燒了花子房?推測來獅!去,只覺得除此理由找不到更有說服力的東西。如果如此,富貴堂里有日本間諜,或憲兵隊的“矚托”②。

細想想郭縣長的告別宴會,角山榮隊長肯屈尊同花子頭一桌吃飯,始終一聲不吭,這種態度大概與此有關吧?

“縣長,富貴堂不能彈弄(惹)至少現在不能。”柳秘書說。

“對,你說得對。”章飛騰改變主意,富貴堂遠比他想像的復雜,初來乍到不能張腳。

“馮科長還叫不叫他過來?”柳秘書問。

“叫哇,叫。”章飛騰說。

“我這就去打電話。”柳秘書走開。

三江警察局警務科馮科長,身材矮小,人送外號馮八矬子。他跟章飛騰是朋友要追溯到若干年前,現在再去說它沒什么意義。章飛騰到三江任縣長,主動撿起友誼,他認為警務科長有利用價值,至少在執政期間,心腹之人馮八矬子是首選。

“章縣長。”馮八挫子畢恭畢敬站在新縣長面前。

民俗行業:為生育、婚嫁、壽慶、喪葬人生禮俗、歲時節年、信仰、崇拜禮俗的服務行業,例如:棺材鋪、收生婆、冥衣鋪、合婚命館、香蠟鋪、杠子房等,與之為其服務的蒸鍋鋪、油鹽店、紙鋪、澡堂子、悻餑鋪等。

②矚托:為日本人工作的情報人員。

“哎哎,叫大哥。”

“不敢,卑職不敢。”馮八矬子說。

“大個子,你忘了我們十幾年的友情嘍。”章飛騰假裝責備道,“那年我出事,你沒站在干岸兒(看熱鬧),不然,陶署長還不槍崩了我。”

“區區小事,你講了十幾年。”馮八矬子說。

“怎么是區區,我的腦袋只有一顆。”章飛騰說。

章飛騰任北溝鎮警察分駐所所長時,胡子大柜南來好被俘,從白狼山下來路過北溝鎮天已黑,怕回縣城亮子里路上出事,署長陶奎元決定在警察分駐所過夜,明天再趕路。

“飛騰,這可是條大魚,官府通緝的要犯,送到省城,督軍會大大獎賞我們。”陶奎元叮囑章飛騰,“看好他,夜里不能出事。”

“放心署長,他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分駐所。”章飛騰拍著胸脯道,羈押匪首的牢房僅圍墻就近兩丈高,時逢冬天,大墻潑上水凍成一面冰鏡子,別說人啦,壁虎也未見得能爬上去。

“你親自帶人看押。”陶奎元還是不放心,指派他帶班,做到萬無一失。那夜到底出了事,聽見雞叫章飛騰放松警惕,認為一夜安全過去,離開監房,回到隱蔽住處,一個女子在等他。

“報告署長,要犯跑啦。”警察驚慌來報告。

“嗯?”陶奎元開口便問,“章所長呢?”

“唔……所長……”警察支支吾吾,不敢說實情。

啪!陶奎元一個嘴巴掮下去,罵道:“嘴含了子啦,痛快放出屁來!”“趕熱被窩兒。”警察說。

關東方言趕熱被窩兒是早晨偷情,陶奎元怒火燒膛,喊道:“把他從被窩給我薅出來。”

胡子大柜南來好逃走了,天快亮時給人救出去,那人竟順著鏡子面一樣的冰墻攀上,殺死兩個警察后救走人,現場留下一枚方形古銅錢方形古銅錢:東北育兒風俗。《中國風俗辭典》載:每當日蝕,人們便尋取銅錢,按在石頭上反復刮磨,將四面磨平,使古錢變成方形,直磨到日蝕結束才告終止。然后將磨成方形的古錢,佩戴在孩子胸前,民間以為此可使孩子逢兇化吉,歲歲平安。

花子在柳秘書心里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蛆窩。大概郭縣長也這么認為對付蒼蠅要么徹底消滅要么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

陶奎元的匣子槍對準失職的章飛騰,生與死在警察署長的二拇指上,性命攸關時刻,馮八挫子救了章飛騰,才有了今天的新縣長。

“你看。”章飛騰掏出那枚方形古銅錢,說,“我始終帶在身上……忘得了你的搭救嗎?”

“算不得什么,真的。”馮八挫子心口不一地謙虛道。其實他心里樂,今天的章飛騰可不是嚇篩糠的小分駐所長,也不是后來的北溝鎮長,是三江的縣長啊!真的記得那一節,日后對自己大有好處。

“兄弟,我畢竟剛來亮子里,也算人地兩生,許多事情請你幫忙。”章飛騰說得很客氣。

“卑職一定為縣長效力……”

章飛騰說到現任警察局長陶奎元,郭縣長告別宴會請了他卻沒來,說是去四平街開會,在新任縣長看來是托詞,不想參加宴會大概是自己的原因,假若如此,陶奎元心里還記著胡子大柜南來好逃走那件舊事。倒不是縣長怕警察局長,消除芥蒂有利于在三江站穩腳跟。警察局長是地頭蛇,強龍壓得了地頭蛇?叫來馮八矬子的目的是探探風,摸摸陶奎元的底。誰都知道馮八矬子同陶奎元的關系,當地的語言有三句話形象他倆的關系:你是風箏我是線;你是蛋黃我是殼;你是魚我是河。

“兄弟,記著要犯逃跑那件事。”章飛騰說。

“七百年的谷子八百的糠了,他早忘啦。”馮八矬子圓滑地解釋說,“眼看到了秋天,抗聯又要派人到城里來搞布匹和藥品啥的,憲兵角山榮隊長摳住警局,盯住進城每一個可疑的人。亮子里七天一小集,十天一大集,各色人等從四面八方趕來,一個一個盯梢哪里盯得過來喲!局長弄得焦頭爛額,沒來拜訪縣長。”

“忘了就好,”章飛騰聽出警務科長花說柳說,真真假假總之話還中聽,既然他說局長的好話,就能勸他同自己搞好關系,僅此足夠啦,相信陶奎元識時務,別跟縣長別扭,“忙他的吧。嗯,還有一件事問問你,富貴堂的人挺牛的,仗義(仗勢)誰呢?”

“花子房有些復雜……”馮八矬子說。

富貴堂掌柜是花子王,衣食住行高人一等,黃桿子獨居正房東兩間,柜子上擺放一座德國造的黃銅殼小鬧鐘,在那個年月還屬稀罕的奢侈品,東墻掛著牛皮鞭子,它是丐幫權力的象征。

其實,黃桿子的名字就是乞丐領袖的標志。遠在明代,乞丐見到丐頭手中的桿子都規規矩矩,桿子,可以懲治違反規矩的乞丐……到了清代出現黃桿子、白桿子和藍桿子叭三江的花子房掌柜,是怎樣用牛皮鞭子代替桿子的不得而知,這一代花子王名字是老花子王給起的。

“有人幫狗吃食!哨皮(羞辱)咱們。”黃桿子對龍虱子說。

“誰找惡心(麻煩)”

“周老板,雜貨店周老板。”

“噢,周掏耙。”龍虱子蔑視道。

雜貨店周老板的傻兒子娶來花枝似的三合水(混血兒又與第三國人結婚所生的子女)媳婦,傻子吃飽就睡空隙很多,周老板有了可乘之機上兒媳的炕。當地稱此亂倫為扒灰,公爹則稱掏把。

“他又添毛病,奢嘴子(多言多語)。”黃桿子說。

“治治掏把!”龍虱子說,乞丐整治商人從財物上下口,“后天他家的新店鋪開張,我們去……”

“中。”黃桿子同意,問,“門罩錢給了嗎?”

“沒有,鬼節(農歷七月十五)的賞錢也沒給。”龍虱子說。

“一堆(起)要來。”黃桿子說。

“明天去雜貨店。”龍虱子說。

“帶上大愣,”黃桿子安排幫落子劉大愣一同前往,萬一遭周老板欺負,敢玩命的他好沖上去,何況劉大愣的嘴上功夫也不錯,“好好準備,啃下這塊骨頭。”

淸代北京的乞丐組織,就有黃桿子、白桿子和藍桿子三大類。白桿子和藍桿子都是一般乞丐組織頭目的權力象征,黃桿子則是八旗乞丐組織頭目的權力象征。見《市井文化》(魯成著)花子在柳秘書心里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大概郭縣長也這么認為,對付蒼蠅要么徹底消滅,要么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

“放心老二哥,”龍虱子說,“周掏耙如作(舒服)不了。”

“狠點整,要不的他沒記性。”黃桿子說。

夜晚,花子房掌柜躺在自己臥室里,順山炕上鋪張青色狼皮,顯然是深秋季節捕獲的,裝煙的笸籮很陽剛,是公狼卵子皮加工而成的,可以想象吸煙者將紫銅煙袋鍋探進那卵子皮舀煙時,心情是多么自豪和驕傲,如果在這一瞬間想到女人,煙袋桿肯定會堅挺一陣。缺少女人的屋子就發黑發暗就冷清,馬燈昏黃光搖得澀滯。黃桿子認真而強烈地想過女人,軟軟的奶香貓似的撓他的心,離開富貴堂,帶走積攢的錢回故鄉北溝鎮,也娶個肥碩的女人,抱個胖兒子。但他最終沒邁出富貴堂這個門檻。老膙子患病殞身,臨終前把牛皮鞭子交給他,說,你當花子王,和老少爺兒們有難同當有福同享,你發誓。黃桿子說:我發誓!

也許是理解褊狹,黃桿子從老膙子手里接過鞭子,就決心戒掉女人。胡子大柜娶壓寨夫人,富貴堂掌柜找個女人做伴誰會非議?何況亮子里有五家妓院,半掩門(暗娼)多如牛毛,花一塊大洋可睡漂亮妓女。他沒那樣做,心里難受滋味兒自己清楚。

落子頭龍虱子對掌柜太了解了,他今日想女人,準確說看上一個吃米的失明的女人,跟著花子們外出行動,幫助拿些東西,所以叫吃米的一唱手,名字怪吧?她是個唱手,很紅的唱手,四處唱。后來戲班子被胡子打散,她的眼睛給打瞎……“窮燒香,富種地,做藝的哪兒好上哪兒去。”她進了花子房,眼睛壞了嗓子沒壞,閑下也唱,花子就叫她唱手。

“唱手的秧歌柳子唱得好,”黃桿子說著說著溜出幾句來:一進大門抬頭瞧,你老房檐下掛著大辣椒;有錢的要吃擱油炸,沒錢的要吃架火燒。

“今晚叫唱手給你唱幾段。”龍虱子說,他意在撮合美事。

“唱一段,中。”黃桿子高興道。

吃米的在花子房地位最低,走進掌柜的屋子腿有些抖,她稱花子王的職務:“掌柜,喜歡聽哪幾段?”

“隨便。”

唱手便唱道:老太太禿來老太太禿,老太太有口說不出;老太太肥大褲子肥大祆,腦袋上把個笊籬髻兒梳。

黃桿子滋味地聽著,眼睛沒離開唱手的胸前,聽了兩段后便吹了燈,她覓急促的喘氣聲走過去,空心棉襖禿魯(脫落)下來……再以后,聽唱一段,成為上炕的代名詞。

“掌柜今晚叫你過去唱一段。”龍虱子來找唱手道。

她清楚唱一段的含意,特地使用艾蒿水洗洗,身子成了艾蒿,通身散發苦艾的馨香。

花子王的臥室充滿艾蒿的氣味,唱手問個奇怪的問題:“將來誰來接你的鞭子?”

“嗯?”

至此黃桿子重新看唱手,原來印象是她只會唱歌上炕劈腿,腦袋里裝的是漿糊無任何思想。鞭子是什么,花子房的王位,窺視這根鞭子的人很多,落子頭、幫落子、扇子……甚至小落子,吃米的女人也有這種欲望?花子王將鞭子傳給誰,誰就是富貴堂未來的掌柜。

“傳給誰?”她再次問。

按丐幫規矩,花子王要把鞭子傳給自己的兒子,黃桿子沒兒子。有心道兒(心眼兒)的唱手,想給花子王生養個接鞭人。

“你想生?”他問。

“想。”她答。

“那你就生吧。”他說。

“生個兒子呢?”她問。

“讓他接鞭子。”黃桿子說。

有時制造人沒那么簡單,唱手開始努力,說使出全身解數也行。天天劈腿總不見艾蒿新芽拱土,是種子問題還是土地的問題?墑情很好,唱手這樣看自己。在戲班子里,相好的在幕布后急忙火四的一次,她竟懷了孩子,唱戲帶孩子不方便,吃藥打掉了,還有跟班主也是一次,也懷上……同黃掌柜四平八穩的一段日子,竟然沒懷上。

她把制造小花子王當作一次演唱,幾次唱沒有結果,她開始注重唱功唱法,仍然不見效。危機感出現一一花子房不斷有女人進來,掌柜怎么守著她一個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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