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權(quán)且不必評議黃如論先生對這些歷史偉人功過的看法，我們僅從上述這段講話中就可以知道他讀過何等多的雜書。更為難能可貴的是，他對每一個歷史人物都有自己的定評。如果說他對毛澤東等共產(chǎn)黨人最初的了解是源于“文化大革命”，那么他對中國歷史——尤其是對在中國歷史上有所建樹的偉人感興趣，除去昔日愛聽故事、喜歡看戲以外，恐怕多是來自這些閑雜圖書。因此，黃如論先生通過自學不僅獲得了一張“綠林大學”頒發(fā)的歷史學文憑，而且還逐漸形成了英雄造時勢的人生觀。
隨著時光的流逝，黃如論先生為尋覓未來出路的苦悶也漸漸散去了。與此同時，他又開始篩選、研究自己崇拜的歷史偉人以及所創(chuàng)造的學問。首選就是他的先祖黃餘。
黃榦，字直卿，以“勉學”自勵，號稱“勉齋”。黃幹生于南宋，為監(jiān)察御史黃瑀的四子。由于家學源遠流長，自幼受到了嚴格的家教。后師從大儒李深卿、林少穎學習儒學和古文詞賦，奠定了深厚的國語根基。后結(jié)識朱熹的好友劉子澄，由劉書薦拜朱嘉為師。黃榦“志堅思苦”的精神令朱熹感動，朱決意培養(yǎng)黃餘為理學的專承者，并把發(fā)揚光大理學的熱望寄托在黃幹的身上，同時還決定將仲女許配黃幹為妻。黃榦不負朱熹熱望，成果累碩。朱熹大喜，囑黃榦“更宜勉力”，“吾道之托在此者，吾無憾矣”。朱嘉仙逝，黃餘悲痛欲絕，“守喪三年，不復調(diào)官”。在“悲愴哽咽不忍書，亦不忍忘也”的情況下，耗時六年，寫就了二萬余字的論文《朱文公行狀》，全面評價了朱嘉一生的經(jīng)歷和思想。
黃如論先生為高揚黃氏先賢——尤其是他最為推崇的黃幹的為人、為官、為文的光榮傳統(tǒng)，終于得到了黃餘的專著《朱文公行狀》。他懷著無比崇敬之心挑燈夜讀，就像是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突然見到了母乳似的，真是用盡了吃奶的力氣非常艱難地啃這部天書。按照我的推測，他是在啃這部天書《朱文公行狀》的過程中，第一次知道了南宋有名的迫害朱熹等人的“慶元黨案”。當他知道在朝的權(quán)奸宣布朱學是“偽學”，朱的門人為“逆黨”，還開列了朱熹等人的十大罪狀，并力主“斬嘉之首，以絕后患”之后，又很自然地想起了“文化大革命”中的冤假錯案。為此，他不得不發(fā)出這樣的喟嘆：“啊！歷史和現(xiàn)實是何等相似乃爾！”這時——也只有這時，他才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政治。當他獲知自己的先祖黃榦不怕牽連，義無反顧地隨侍朱熹左右，怒斥權(quán)奸“幾危宗社，而生靈涂炭矣”時，黃如論先生更加堅定了以先賢黃幹為楷模，并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啃懂《朱文公行狀》這部天書。
首先，黃如論先生啃懂了《朱文公行狀》這部天書的價值，摘其要者是：“竊聞道之正統(tǒng)，待人而后傳。自周以來，任傳道之責，得統(tǒng)之正者，不過數(shù)人，而能使斯道章章較著者，一二人而止耳。”在黃榦看來：能承繼孔子之大任的一二人即孟子和朱熹。所以，黃榦大膽論定“由孔子而后曾子、子思繼其微（即微言大義），至孟子而始著；由孟子以后，周、程、張子繼其絕，至先生而始著。”接著，黃餘又放言“先生出，而自周以來，圣賢相傳之道，一旦豁然，如大明中天，昭晰呈露。”當黃如論先生想到理學自宋代以后被歷代學子尊為儒學正宗，成為日后八百年官方哲學的現(xiàn)實之后，真是為自己的先祖黃幹有這種大膽預言而驕傲。
我們由上述簡短的引文可知，《朱文公行狀》這部書是何等的深奧，既難讀又難懂。我雖然不是熟讀經(jīng)史子集的飽學之士，但也在所謂國學大海的岸邊洗過身手，為了弄懂《朱文公行狀》這部書的要義，我的確借助了不少工具書才得以撬開一縫，然仍難窺視全貌。可以想見，只念過小學、就讀過“文革”社會大學、獲過“綠林大學”頒發(fā)的歷史系文憑的黃如論先生想讀懂《朱文公行狀》是何等的難！為此，我行文的時候不僅稱《朱文公行狀》是天書，而且還用了一個啃字來形容其難。事后追論，黃如論先生就是在啃《朱文公行狀》這部天書的過程中，比較全面地知道了儒學的淵源和發(fā)展。同時，他還真正地領(lǐng)略了中國古文那特有的魅力。就這個意義上講，黃如論先生通過啃讀《朱文公行狀》這部天書，等于又自學念完了舊式學堂私塾，毫不夸張地說，他可以拿到一張畢業(yè)證書了！
簡之，黃如論先生通過一個階段到另一個階段的自學，深深感到學海無涯苦作舟，唯有劈波斬浪朝前行。然而，他又清醒地知道家鄉(xiāng)經(jīng)濟落后，交通閉塞，入學無門，良師難求，如要繼續(xù)求知真是難上加難。為此，他經(jīng)常獨自一人來到羅源灣，望著從海天相交處跳出的一輪紅日，或遠眺大海中的落日狂濤，思緒似乎飛向了遠方。一天，他由羅源灣的海邊回到家里，看著那低矮的住房，澎湃的心潮難以平息，遂揮毫潑墨，寫下了這條明志的條幅：
“水流千里，怎抵龍游三尺！”
這時，全國上下正在貫徹、落實要復課鬧革命的最高指示。連江縣馬鼻鄉(xiāng)由于缺少師資，黃如論先生曾經(jīng)念過六年小學的那所學校，仍然聽不到孩子們瑯瑯的讀書聲。為了能讓更多的貧窮孩子受到教育，黃如論先生決定傾其所學，主動地承擔起馬鼻小學的教學任務(wù)。依我后來對黃如論先生的了解，他的學識和他的能力，是一定能勝任教小學的任務(wù)的。另外，他在“文革”中曾四處串聯(lián)，八方游走，和普通的小學教師相比真可謂是見多識廣了！再者，他從小就博聞強記，善于演講，可以肯定地說，他是能夠得到同學們的愛戴的。
那時，各級行政大權(quán)多數(shù)操控在群眾組織的頭頭手里，他們一邊高喊要復課鬧革命，一邊又繼續(xù)利用派性挑動群眾斗群眾。其中，那些極具“文革”劣根性的頭頭們只知視人唯派，用人唯親，而中華民族選賢任能、擇善從之的光榮傳統(tǒng)不見了。可以想見，曾經(jīng)當過一派紅衛(wèi)兵小頭目的黃如論先生是一定會遇到麻煩的。
黃如論先生畢竟是一個受學生擁戴的小學教師，且又喜歡好為人師的工作。不久，他辭別了馬鼻小學那些可愛的孩子，來到羅源縣。應(yīng)該說，羅源縣雖然也是一個在貧困線以下的窮縣，但卻成了黃如論先生人生、家庭、事業(yè)的起點。他到羅源縣之后，通過朋友介紹參與承接當±也海軍基地施工建設(shè)。在這里，他結(jié)交了不少在羅源的老鄉(xiāng)以及各界朋友。同時，他還認識了未來的妻子方守金。黃如論當時還是一個剛剛創(chuàng)業(yè)的青年，方女士也正值妙齡，端莊溫柔，身上洋溢著中國南方女子特有的溫婉賢惠氣質(zhì)。她的出現(xiàn)，讓黃如論感到欣喜，覺得終于遇到了能夠共度一生，組建一個美好家庭的女性。幾次交往后，他們逐步建立了感情，也漸漸有了默契。黃如論身上有著閩商的典型特質(zhì)，常年四處奔波打拼事業(yè)，在家里的時間很少。對此，方女士從未埋怨，而是默默留在家中相夫教子，照顧幾個兒女，把家里上上下下打理得十分周到，從來不因為家務(wù)事拖丈夫的后腿。有時，黃如論好不容易回到家，本想享受一下家庭的團圓，但總是會有很多事等著處理。處理完事情，黃如論又該走了。所以結(jié)婚幾十年，兩個人在一起生活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三年。不過，兩人雖然平時話并不多，但彼此理解，彼此尊重，心心相印，感情也格外深厚。在黃如論功成名就之后，方女士依然保持著低調(diào)、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黃如論在和朋友提及自己的夫人時，也都會用非常尊重的語氣，稱贊她是自己的賢內(nèi)助，并誠懇地表示，在他的成功中，有一半屬于他這位深深愛戀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