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顥，你不要這樣殘忍，不要這樣離開我。”萬壽公主雙臂緊緊地環抱著鄭顥，聲嘶力竭地喊著，淚水灑滿襟前。

她一面流淚一面喃喃地說著話，鄭顥，你知道嗎？雖然你并不愛我。但是自我在洞房花燭夜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個人了。記得在我出閣之時，父皇再三叮嚀，讓我嫁進鄭府后，要恪守婦道，不得以公主之尊鄙視夫家。當時我還感到很委屈。可是，在我對你一見鐘情的時候，我無怨無悔地接受了父皇的教誨。因為你是我最心愛的男人。為了你，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我滿腔熱情地投入到你的懷抱，但是看到的卻是你冰冷的眼神。我為此狐疑過，憤怒過，悲傷過。可我就是不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你的弟弟鄭顗生病了，為了討你歡心，我悄悄地去探視鄭顗。可是我剛剛走到他的房門外，便聽到了你們說話的聲音。我聽到你們在說一個女人的名字。你們在說雪蓮，雪蓮她來京城了，是來找你的。你永遠都不會想象我當時聽了這句話時的感受。我的心立時墜入了冰窖。之后，我沒有勇氣走進鄭顗的房間，只好匆匆逃離府第，去慈恩寺點了一出戲，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父皇聞聽鄭顗患病，派人去府中探視，卻得知我不在府中，便立即把我召回宮中加以訓斥。我當時真是打落牙齒和血吞，有口難言啊。

從那以后，我便暗暗派人監視你。很快便挖出了你和雪蓮的故事。你不曉得我心里有多么地妒恨她，我在心中曾經轉過無數次要殺死她的念頭。可是我始終沒敢下手，因為我非常明白，殺了她就等于殺了你。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地活著。我能忍受你的冷落，但我不能忍受你的離開。可是今天，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鄭顥，沒有你的存在，我的生命已經沒有絲毫的意義了。鄭顥，鄭顥，我說的這一切你都聽見嗎？

鄭顥沒有回答她，他的身體已經漸漸變冷，變硬。他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了。

萬壽公主哭了一會兒，突然放開鄭顥。慘然一笑，鄭顥，你休想拋下我，去黃泉路上追尋你的雪蓮，我是不會答應的。你生是我的丈夫，死也是我的魂靈。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無論是進天堂還是下地獄，本公主都要與你同在。她眼睛一瞟，發現了錦盒里的那個藥瓶。她想也不想伸手抓過，擰開瓶蓋，一仰脖將瓶中的藥物全部倒入口中。然后“呯”地一聲摔在地上。

禪房外的同昌公主、令狐飄云等人聽到了屋內的動靜，撞開門一看，萬壽公主已倒在鄭顥身旁，皆都大驚失色。

同昌公主沖進房屋扶住姑姑：“大姑姑，你怎么了？你喝了什么？”

萬壽公主的嘴角流出了鮮血，她看了看身邊的小侄女，艱難地說：“梅靈，姑姑累了，想休息了。人世間對姑姑來說已經是生無可戀，姑姑真的好累，好累……”說著說著她垂下了頭。

同昌公主大聲哭道：“大姑姑，你醒醒，梅靈在叫你，你聽到了嗎？醒醒啊，大姑姑，你現在不能睡，不能睡啊，大姑姑。”

令狐飄云從萬壽公主的嘴角沾了點鮮血聞了聞，又試了試公主的脈息，他再次沖同昌公主搖了搖頭：“公主喝下的是最毒的鶴頂紅，已經駕鶴西游了。”

走進屋的隨從、尼姑們相繼跪倒，向公主叩頭，哭聲一片。

同昌公主則如五雷轟頂，猝然倒下，令狐飄云趕忙伸手接住她。梅靈痛苦地將頭埋進他的懷中，無聲地哽咽著。悲從中來，蒼天啊，你為什么這樣不公平，為何你會瞬間就奪去我的親人的生命，我可憐的姑姑，你好命苦啊！

韋愨在白蓮庵處理完公事剛剛回家，迎面便遇見自己的兒子韋保衡。韋保衡一見父親便說道：“爹，那同昌公主與令狐飄云關系果真不一般，據我留在白蓮庵的眼線報告說，他們同時出現在靜蓮師太的禪房外，萬壽公主死時，他們居然不顧體統，當眾摟摟抱抱。這消息要是傳到皇帝的耳朵里，不知會怎樣呢？”

韋愨微微一怔，隨即向兒子說道：“不許胡說，爹爹不是告訴過你嗎？同昌公主的事情你不要管，更不要去招惹她。這件事情無論如何不能從你嘴里說出去。聽見了嗎？”

韋保衡頗為不解：“爹，您不是說過嘛，總有一天您會讓我當上同昌公主的駙馬。可她現在還沒過門，就公然給我戴綠帽子，這怎么得了。如果現在不加以制止，讓他們繼續發展下去，萬一她真的嫁給了令狐飄云，我們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韋愨淡淡地說道：“放心吧，她和令狐飄云沒有緣分，不可能在一起的。只要有你爹在，他們就成不了婚。同昌公主早晚會嫁進我們韋家來。可是，現在你得先給我夾著尾巴做人，不要因小事大，要是現在就惹怒了公主，到時候你可就做不成皇帝的乘龍快婿了。”

韋保衡聽父親如此說，只好點點頭，又道：“爹，馬上就要秋考了，兒子心里著實沒有底。現在鄭顥死了，禮部的官屬你最大了，您不如建議皇上把那個叫王鐸的主考官換了吧。那個人太過頑固，不講人情，是兒子科舉路上的一塊擋路石。只有搬倒了他，兒子的前程才會有希望。”

韋愨哼了一聲：“那也不行，鄭顥剛死，我就向皇上要求換人，太過顯眼了，會遭人議論的。飯得一口一口地吃，路得一步一步地走。不過，你也不用太悲觀，王鐸權力再大，也大不過皇上，只要皇上喜歡你，認可你，他就沒有辦法。現在皇上已經注意到你，爹再暗中幫你說幾句好話，到時皇上一定會關照你的。”

韋保衡驚喜地說道：“真的？皇上真會幫我？爹，您真是了不起，連皇上都能玩弄在股掌之間。”

韋愨微笑道：“這算什么？兒子，將來你要向爹學習的東西還多著呢。你從現在開始什么事情都不要再過問，抓緊時間讀書，多考一分，就多一分把握。現在，皇上在宮中可傷心得很呢，那萬壽公主是他最疼愛的妹妹。爹可要馬上進宮，去安慰一番了。”

卻說皇帝猛然得知萬壽公主的死訊，不覺凄然淚下。妹妹呀，你怎么這樣傻？為了一個對你不忠的男人殉情，值得嗎？

萬壽公主不比永福公主，她是皇帝唯一喜歡的親妹妹，陪伴李漼度過了慘淡的童年時期，母親早逝，自己又不受父皇所待見，只有萬壽公主給過他溫情。現在，公主卻因為他的殘忍而離世。他不禁隱隱有些后悔，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如果當時聽從韋愨的勸告，只將那尼姑逐出長安，那鄭顥就不會死，而妹妹更不會死。可自己那時做出那個決定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想讓妹妹日子過得好一點。賜死那尼姑無非就是想讓鄭顥絕了念想，一心一意對待妹妹。誰會曉得這個不知好歹的鄭顥竟會為了那個尼姑殉情而死，只苦了朕那無辜的妹妹一同跟著陪葬。朕當時賜下白綾一條，匕首一把，毒藥一瓶，原本朕心存善念，想讓那尼姑自己選個死法，沒想到卻一下子害死三個人。可憐的妹妹啊，是朕害了你。但是，追根究底，是那鄭顥的過錯，是他對妹妹不忠不義，才害妹妹枉死的。朕一定饒不了他，他就算死了，朕也要打他三百鞭，為公主出氣。還有他的家人，都要連坐，朕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李漼越想越悲，越想越氣，忽然聽內侍報說禮部侍郎韋愨求見。

韋愨進了殿門，還未來得及向皇帝行禮，便聽到皇帝大聲說道：“韋愨，你來得正好，快去給朕擬旨一份，說鄭顥對待萬壽公主，不盡下臣之義，不顧夫妻之情，害死公主，罪大惡極，原該凌遲處死，碎尸萬段。朕念他已死，只將那他鞭打三百下。另外要將他的家人，族人全部抓起來，等候朕的處治。”

韋愨頓時嚇了一跳，他驚慌失措地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妥。萬壽公主已經仙去，就算您將鄭顥挫骨揚灰，公主也不能復活。臣冒死諫言，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李漼憤怒地道：“如此惡劣行徑，朕若是姑息了之，那么下面的臣民還不反了天了。朕在朝中還有何威信？如何還能統治天人臣民？快去，朕一定要讓那鄭顥付出代價。他的家人一個都不能放過，還有那個尼姑，她應該也有家人，迅速派人去查，朕一定要為萬壽公主報仇雪恨。”

韋愨還未來得及說話，后面卻傳來了同昌公主的聲音：“父皇，您是嫌血流得不夠，冤死的人還不多，還要讓鮮血繼續流淌嗎？您已經殺死了靜蓮師太、鄭顥和萬壽姑姑，難道覺得不過癮，還要再繼續殺人嗎？”

李漼微微一愣，見自己的愛女梅靈臉上帶著哀傷，帶著憤怒，走進了大殿。

梅靈冷冷地看著父親，繼續說道：“父皇，女兒從來沒有想到，父皇竟然是這般殘忍之人。不分青紅皂白，濫殺無辜。您這樣做不僅不能為您自己樹立威信，只能讓天下臣民都仇視您。如果萬壽姑姑在天之靈，知道了您的所作所為，她也會死不瞑目的。”

皇帝愕然不已，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喉嚨似乎被噎住了，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梅靈面色凄楚，不覺滴出淚來，又道：“大姑姑臨終之時，說她累了，她在世上已經生無可戀，所以她走了，她要去尋找鄭顥，她的靈魂都已經附在了鄭顥身上。父皇，您若是動了鄭顥，就是動了姑姑。父皇，您就忍心再去打擾姑姑嗎？讓姑姑的靈魂都不安寧嗎？”

一席話說得皇帝心里象是打翻了五味瓶，卻已沒有了初時的憤怒。

韋愨見風使舵，趕忙說道：“陛下，公主殿下說得句句有理。請皇上暫息雷霆之怒，收回成命。此事不宜張揚，就到此為止，讓死者入土為安吧。這樣才能昭顯陛下的賢明仁慈。”

李漼看看女兒，又看看韋愨，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先向女兒苦笑道：“梅靈啊，父皇何嘗又希望你大姑姑九泉之下也不安寧呢。前些日子，你永福姑姑過世，朕的確心里沒有什么感覺，因為朕與她從小就沒有感情。可是你大姑姑不一樣，她是對父皇最好的妹妹，從小就與父皇親近，在父皇受冷落的時期也沒有看輕過父皇。現在父皇雖然貴為帝王之尊，但與她的兄妹之情卻沒有變。你萬壽姑姑對父皇的情誼，父皇一直銘記在心。父皇由衷地希望她能幸福快樂。可事與愿違，弄到今天這種地步，父皇真的很痛心。”

梅靈早已汗流滿面：“父皇，女兒懂了，女兒知道您對萬壽姑姑的情分不是假的。您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李漼頗覺安慰地拍了拍梅靈的肩膀，便向韋愨道：“那就這樣吧，就依你所言，便宜那個鄭顥吧。韋愨，鄭顥已死，尚書之位空缺，由你補上。禮部侍郎就由王鐸接任吧。公主與鄭顥的葬禮就由你負責主辦，好好發送他們。朕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們都出去吧。”

韋愨終于松了一口氣。唔，尚書的位置終于到手了。他頭上的那塊大石頭終于被搬掉了。現在他可以揚眉吐氣一回了，離設定的目標越來越近了，哼哼，他遲早會達到自己的最終目的，當上大唐王朝的宰相，相信這一天不會讓他等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