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二女爭鋒
- 同昌公主
- 孫文梅.QD
- 3719字
- 2009-01-05 09:18:18
時間仿佛靜止了,寬大的房間內沉靜得如一潭沒有波紋的死水。床上的白敏中閉目安神,床下的白羽衣抱膝深思,另外兩位少年男女坐在一旁尷尬地發著呆。誰都不忍心率先打破室內的靜默。
過了良久,還是白敏中先開了口,他瞧了女兒蒼白的臉蛋,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慘然一笑:“羽衣,爹爹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你現在知道了爹爹的所作所為,還能再認這個爹爹嗎?”
令狐飄云向梅靈使了個眼色,梅靈會意,兩人趁機悄悄地退出白敏中的房間。
白羽衣終于失聲痛哭,她搖晃著父親的手臂:“爹,您告訴女兒,您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我的爹爹不是這樣的人,他是最正直,最寬厚,最德高望重的宰相,爹,您說啊,您快說呀,爹,快說啊。”
白敏中悔愧交集,大錯已鑄成,如何能夠再自欺欺人?看著女兒一臉的期待,他艱難地搖了搖頭。
白羽衣微微喘息著:“那都是皇帝逼你這樣做的,是皇帝非要鄭顥做駙馬,逼迫你一定將鄭顥帶回京城,是不是?”
白敏中苦笑了:“也不是,為了前程官位,當時的爹爹會不惜一切代價辦好皇帝交辦的事情,以贏得皇帝的信賴。這就是所謂的私心,打擊迫害恩師李德裕是出于私心。強逼鄭顥拋棄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娶萬壽公主更是出于私心。一切都是為了功名利祿,盡管當時我立志要實現抱負,整肅朝綱,救國救民。可到頭來一切都是空想。自己不過是在紅塵中滾過的一粒沙子。現在想想真是可笑之極。爹爹真是可悲又可嘆啊!”
白羽衣撲進父親懷中,低低地哽咽著。“爹,您好壞啊,為什么您老是說實話。難道您就不能騙我一次嗎?以前我還有可以恨的人,現在連可以恨的人都沒有了,我現在都不知道明天的日子該怎么過了。”
白敏中輕輕地撫摸著女兒的秀發:“羽衣,是爹對不起你。但是,事已至此,我們也應該學會面對現實。爹爹已經害了你,不能再害飄云了。爹早已向飄云提出退婚了,你們的婚事就作罷吧。”
白羽衣身子一震,她猛得脫離父親的懷抱,啞聲道:“不,我現在已經失去了太多,如果連飄云哥哥都失去了,您還讓女兒怎么活啊?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沒有飄云哥哥。”
“孩子,想開一點吧,情之一字,微妙萬分,一旦機緣錯過,便再也回不來了。你命中注定與飄云是有緣無分的。”
“不是的,爹爹,飄云哥哥是我的,誰也搶不走。我們以后會很幸福的。”
“別再做夢了,羽衣。你已經陷落在深宮,如何能與他在一起?”
“我只是一名宮女啊,宮女到了一定年齡是可以外放的,我會一直等下去。”
“你的身份雖然是宮女,但是誰都知道你是皇上看中的女子,只要皇上不發話,宮里誰敢放你出宮?別傻了,羽衣,你放棄吧,退一步海闊天空。還飄云自由之身,讓他自己去飛吧。他還有他的人生,不要讓他的命運與我們交織在一起。那樣對他是不公平的。”
“不,我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一生埋沒深宮,我要為自己爭取幸福,我一定會贏的,爹,女兒一定會想辦法掙脫那個牢籠,與飄云哥哥再續前緣。相信我,女兒一定會做到的。”
見女兒一臉的堅決,白敏中苦笑著搖了搖頭,想說什么又咽了下去。半晌之后,又道:“剛才那個叫巧兒的姑娘真是宮女嗎?”
羽衣微微一怔,卻不好回答。白敏中笑了笑:“你若覺得為難就不要說了。爹雖然已經兩眼渾花,但是這點看人的眼力還是有的。雖然不知她的真實身份,但她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宮女。從她的神態和氣度上可以看出她是個出身高貴的女子。而你和飄云有時說話都要看她的臉色,更證實了這一點。你的命運或許就掌握在她手里。正因為如此,爹才會當她的面說出從前的往事。爹想她大概也很想知道這個故事。”
羽衣低聲道:“爹,看來什么也瞞不過您。不錯,她就是同昌公主。為了掩人耳目,才裝扮成這樣的。是她幫助我見到飄云哥哥的。”
“這個爹爹已經看出來了。如果沒有人從中牽線,你和飄云怎么會那么巧在白蓮庵相遇。可是爹還看出,公主對飄云似乎很在意,她幫助你恐怕是另有深意。”
羽衣的臉孔僵硬起來,爹今天說了很多她不愛聽的話,但這一句卻是她最不想聽到的。“爹,您不要說了,我的心現在很亂。您不要再說了,求求您了。”
“好,爹不說了。以后的路你自己思量著走。如果你有機會再見到鄭顥及盧姑娘,就替爹向他們賠罪吧,替爹向他們說一聲對不起。”
白家父女密談的同時,梅靈與令狐飄云坐在白府客堂中也在低聲交談。梅靈無限感慨地道:“真沒想到,原來是老相爺做下了這種糊涂事,才引發了這樣的悲劇。說起來鄭顥與那靜蓮師太也真可憐,當然我萬壽姑姑更加可憐,嫁了一個根本就不愛她的男人。”
令狐飄云目光充滿了憂郁,答非所問地道:“其實,一個人做錯了事情,能夠當眾承認,尤其是當著晚輩的面說出來,這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不管他曾經做過什么,都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
梅靈酸酸地道:“他不但是個值得尊敬的人,還是你最尊敬的岳父。”
令狐飄云橫了她一眼:“我和羽衣的親事是從小就訂下的,他自然是我岳父。如果羽衣沒有進宮,她早已是我令狐家的媳婦。”
梅靈哼了一聲:“可是我剛才好象聽你那岳父說,他已經跟你提出退親了,你怎么還死皮賴臉地叫人家岳父呢?”
“他提出退親只是為了不連累我,讓我的日子過得舒服一些,不要因為羽衣誤了終身。岳父他這樣大仁大義,我又怎能負心絕情。”
“那么你是真心愛羽衣的嗎?你和她不是多年未見了嗎?怎么知道她適合你呢?而且你如何斷定現在你還愛她,她也愛你呢?”
令狐飄云怔了怔,他還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想了一會兒,他才道:“我們小時候一見如故。我非常喜歡她。”
梅靈公主冷笑道:“但是,現在你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不同的經歷和性格是會讓你們之間有距離感的。”
令狐飄云淡淡地道:“但我相信,無論怎么變,她都是我心愛的羽衣妹妹。”
梅靈象是被噎了一下,她冷冷地道:“那就好,本公主就祝壽你和你的羽衣妹妹能夠幸福美滿,白頭到老。”
令狐飄云苦笑道:“我們現在這種情況能幸福嗎?她在深宮受苦受難,我卻不能救她脫離苦海。”
梅靈不高興地哼了一聲:“難道你認為她在我那里受虐待嗎?”
令狐飄云一聽不是味,趕忙道:“是我說錯了,請不要見怪。你大仁大義,在下只有感激不盡。在下剛才是指羽衣心中之苦。”
梅靈淡淡地道:“這天下并不是只有你和羽衣那一對苦命鴛鴦。這段日子,據我的觀察,羽衣并沒有你想象得那般脆弱,她是個很能適應環境的人,你不必太為她擔憂。”
令狐飄云起身向她深深一揖:“公主恩義,在下沒齒難忘,以后還請你多多照應羽衣。”
羽衣辭別父親,與梅靈再度上了馬車。兩個妙齡少女此時的心情都難以言喻。今天的經歷讓她們都感覺太意外了。一路上她們都沒有說話,各自想著心事。
令狐飄云駕著馬車返回到曲江池畔。他勒住韁繩,跳下車,打開車簾,伸出手,想接兩位姑娘下車。梅靈和羽衣互相對視,你看我我看你,她們盯著令狐飄云的那只手,誰也不肯先去扶。
令狐飄云頗覺尷尬,他只好將手縮回。哪知這一舉動更激怒了兩位姑娘。梅靈猛地躥了出來,看也不看他一眼便直接往車下跳,羽衣也不甘示弱,緊接著從另一邊也跳了下去。
令狐飄云慌忙一手接住梅靈,又迅速旋轉身子,另一只手接住羽衣,二女同時落地,卻絲毫沒有損傷。這一回令狐飄云也生了氣,他向她們瞪視著,冷冷地告誡道:“這種危險的游戲不可再玩,否則我將不再奉陪。吃了虧可別怨人。”
二女自知理虧,無言以對。她們默默地走到曲江池邊。令狐飄云目力極好,他發現公主的游船遠遠地飄游在荷花叢中。而李佾則率人呆在另一艘船上緊隨其后。看來他們回到岸邊還得等幾刻鐘。于是三人挑了一處游人稀少的地方靜靜地等候著。
曲江池的水清幽幽地泛著細細的波紋,梅靈與白羽衣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竟然一圈圈數著那道道細紋。令狐飄云在一旁暗暗發笑,這兩位千金小姐,這個時候還能如此風雅,數波紋,看來她們實在是閑得發慌了。罷了,只要她們不惹事生非,就讓她們繼續數吧,波紋千變萬化,恐怕她們數到地老天荒也數不完。
一個書生擁著兩個漂亮的姑娘向這邊走來,他們一邊走一邊調笑。書生象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穿著華貴,那兩姑娘都是歌妓打扮,輕紗掩身,濃妝艷抹,走起路來環佩丁咚,香風陣陣。
只聽一紅衣歌妓說道:“王公子,如果我和綠綠同時掉到水里,您會先救哪一個?”
書生笑道:“我當然都會救,一同救。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心肝寶貝,誰淹死了我也不舍得。”
綠衣女子急忙掩住他的口:“呸呸呸!干嘛說這么不吉利的話,我可不想淹死。紅紅的意思是問你我們一起落水,你到底會先救哪一個,你一個人總不能同時救兩個人吧?”
書生歪頭一想,笑道:“這我哪能知道。不然你們同時跳入水中,看看我能先救誰?如何?你們快跳吧,我也想知道答案。”
這幾句話說的真是技巧,顯然那書生是風月場中的高手。那兩個歌妓干笑了幾聲,紛紛用粉捶敲打著書生的胸膛,“王公子,你好壞呀,竟然讓我們去跳河。”三人一路調笑打鬧著漸漸行遠了。
可是說者本無意,聽者卻有心。梅靈和白羽衣忽然停止了數水紋的無聊行為,她們看了看在一旁閑坐的令狐飄云,又瞧了瞧除了他以外,四下無人,接著兩人又相互對視一眼,便心照不宣了。
忽然梅靈“哎喲”一聲,想是腳下打滑,收勢不住,向池中跌去,緊接著白羽衣也驚叫一聲,似是驚慌過度,也失足跌向水中。
令狐飄云先是大吃一驚,迅速跳起來,伸手便去抓二女的衣袖,可是手已觸到衣角,他突然恍然大悟,本來他若是稍一加速,便能扯住她們,可是在霎那間,他改變了主意,將手縮回。接著便聽到撲通撲通,梅靈和白羽衣相繼跌入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