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便這么平淡下來,轉眼便到了三朝回門之日,天公作美,萬里無云。
褚府門前,馬車早已備好,規制宏大,仆從如云,盡顯高門氣派。褚契聲一身靛藍色云紋錦袍,玉冠束發,更襯得面如冠玉,風姿清舉。他立于車旁,見阮惟筠身著正紅百蝶穿花遍地金襦裙,由丫鬟簇擁著出來,便極其自然地伸出手。
阮惟筠腳步微頓,隨即將指尖輕輕搭在他掌心。他的手掌溫暖干燥,力道適中,扶她登車的動作流暢而優雅,引得周圍仆婦紛紛低頭,眼中不乏艷羨。
“小心。”他聲音溫和,恰如其分地傳入周遭人等耳中。
“多謝夫君。”阮惟筠垂眸,回應得輕聲細語,扮演著新婦該有的羞怯與依賴。
馬車轆轆而行,車內空間寬敞,兩人各坐一側,中間隔著恰到好處的距離。褚契聲閉目養神,面上無波無瀾,仿佛剛才那個體貼的夫君只是旁人的錯覺。阮惟筠也樂得清靜,轉頭望向窗外流逝的街景。
到了阮府,車馬停下,褚契聲便已睜開眼,眸中瞬間染上恰到好處的溫潤笑意。他率先下車,不等小廝放置腳凳,便親自轉身,朝車內的阮惟筠伸出手,笑容和煦:“令儀,到家了。”
這一聲“令儀”,喚得自然親昵,仿佛早已呼喚過千百遍。
阮惟筠心下微哂,面上卻飛起紅霞,將手放入他掌心,借力下車,聲音細若蚊蚋:“有勞序之。”她亦從善如流,喚了他的字。
阮府中門大開,阮父阮母早已率領眾仆等候在門前。見女兒女婿這般“恩愛”模樣,阮母眼中頓時泛起欣慰的淚光,阮父撫著胡須,連連點頭,顯然對這位禮數周全的女婿極為滿意。
“小婿拜見岳父、岳母大人。”褚契聲執子婿禮,態度恭敬卻不顯卑微,尺度拿捏得極好。
“快起來,快起來!序之不必多禮。”阮父連忙上前扶起,一行人歡聲笑語地步入正廳。
廳內早已備好盛宴。席間,褚契聲談笑風生,卻又不忘照顧阮惟筠,偶爾為她布菜,低聲詢問菜肴可合口味,舉動自然體貼,看得阮父母笑意更深。
阮惟筠配合著他,他夾菜,她便淺嘗點頭;他問話,她便柔聲應答。兩人目光偶爾交匯,他眼中是無可挑剔的溫柔,她眸底是恰到好處的羞意,竟真如一對璧人,羨煞旁人。
宴至中途,阮父與褚契聲談及朝中時事,阮惟筠便陪著母親回內室說些體己話。
一離開褚契聲的視線,阮惟筠周身那層溫婉柔順的氣息便淡了幾分。阮母拉著她的手,細細端詳,嘆道:“見序之待你如此周到,為娘總算放心了。褚家如今門第高,規矩大,你平日需得更加謹慎,好生侍奉夫君與祖母……”
“女兒知道,母親放心。”阮惟筠微笑著打斷母親的嘮叨,“夫君他……待我極好。”她語氣平靜,聽不出太多情緒。
阮母只當她是害羞,又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為人妻的道理。
前廳,阮父幾杯酒下肚,話也多了些,拍著褚契聲的肩膀:“序之啊,惟筠她自幼被我們嬌慣了些...如今朝中楚王、魏王相爭日熾,你身處都察院要害之位,定要謹慎行事,莫要輕易涉足黨爭啊……”
褚契聲笑容溫雅:“岳父此言極是。”
直至日落時分,兩人才告辭離去。
馬車駛離阮府,車門一關,褚契聲嘴角的溫和笑意褪得干干凈凈,恢復成一貫的淡漠,仿佛方才那個溫潤如玉的佳婿只是披了張畫皮。
阮惟筠也斂了所有表情,安靜地靠在車壁上,望著窗外逐漸亮起的萬家燈火。
“今日,夫人配合得很好。”良久,褚契聲忽然開口,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是贊許還是別的。
阮惟筠未曾回頭,只輕聲道:“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妾身明白的。”
褚契聲側目看了她一眼,她側臉線條柔和,語氣卻清醒得近乎冷漠。他不再言語。
馬車駛入褚府,他先下車,依舊伸出手扶她。在仆從的目光中,他依舊是那位體貼的夫君。
直至回到聽竹苑院門處,他停下腳步。
“夫人是聰明人,望日后在府中,亦能如今日般‘進退有度’。”說完他便轉身徑直走向書房。
“敲打我?”阮惟筠心下腹誹,不想與他計較,覺得此人真是刻板又無趣得緊。
原本因為回門時產生的那點微妙情緒被褚契聲這份“提點”澆了個透頂,她懶得去揣度褚契聲的小心思,自顧自回了自己的東廂房,梳洗后便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