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鼎興供干貨,烈叔認廚藝
- 出宮后,我在大理寺旁開了家小館
- 黎遲音
- 3509字
- 2025-08-26 11:33:07
入秋后的京城,風里多了幾分干爽的涼意。辰時剛過,“晚食記”的木門就被輕輕推開,一串銅鈴脆響過后,一個穿著靛藍短打的伙計肩上扛著個沉甸甸的朱漆木箱,額角沾著薄汗,卻依舊笑得恭謹:“敢問是蘇掌柜嗎?小的是鼎興干貨棧的,奉我們東家秦老將軍的吩咐,送些東西過來。”
蘇晚卿剛把前廳的桌椅擦完,手里還攥著布巾,聞言抬頭時,目光先落在了那木箱上——箱子用的是上好的樟木,邊角包著銅片,還沒打開,就隱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咸香與海味混合的氣息。她快步迎上去,幫著伙計把箱子放到靠窗的空桌上,才笑著道:“勞煩小哥跑一趟,秦老將軍……是秦逐野秦公子的叔父?”
“正是!”伙計一邊擦汗一邊點頭,語氣里帶著幾分與有榮焉,“我們東家是鎮(zhèn)國將軍秦烈,前兒個秦小公子來棧里挑干貨,說蘇掌柜您這兒的鹵味絕了,還說您做的菜比京城酒樓都合胃口。東家一聽,當即就把棧里最好的貨揀了些,讓小的今天一早就送過來。”
說話間,伙計已經(jīng)打開了木箱。第一層鋪著油紙,油紙下整齊碼著兩根油光锃亮的金華火腿——火腿表皮呈深褐色,肥瘦相間的紋理在光線下透著溫潤的光澤,湊近了聞,是陳化后的醇厚咸香,一看就知是至少三年陳的好貨。第二層則是用細棉線串著的東海大干貝,顆顆飽滿如指尖大小,泛著自然的琥珀色,沒有半點碎渣。最底下還有一小罐烏黑發(fā)亮的香菇,個頭均勻,菌褶細密,顯然也是精心挑選過的。
蘇晚卿拿起一塊干貝,指尖能觸到細膩的質(zhì)感,心里不由得暖了幾分。秦逐野性子爽朗,常來小館蹭飯,每次都熱熱鬧鬧地喊她“蘇掌柜”,沒想到還會在自家叔父面前夸她的菜。而那位素未謀面的秦老將軍,僅憑侄子一句話,就送來這么些貴重的干貨,這份心意實在難得。
“替我多謝秦老將軍。”蘇晚卿從柜臺里取了塊碎銀遞給伙計,“辛苦小哥了,這點茶水錢您拿著。”
伙計連忙擺手:“蘇掌柜您可別客氣,東家特意吩咐了,這些都是送您的,可不能要您的錢。再說了,能給您送東西,是小的福氣——秦小公子說了,您這兒的醬燒肘子能讓人連啃三大塊,小的還想著下次得空了,也來嘗嘗呢!”
蘇晚卿被他逗笑,連忙應下:“那你可得空了就來,我給你留著肘子。”
送走伙計,蘇晚卿把干貨一一歸置好,目光落在那兩根金華火腿上,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前幾日有大理寺的小吏來吃飯,說最近天涼,總想吃點熱乎又頂飽的東西,不如就用這火腿做煲仔飯?御廚里做過精致的火腿宴,可家常的煲仔飯講究的是煙火氣,正好試試能不能做出不一樣的味道。
她先取了半根火腿,用溫水泡了半個時辰去鹽,然后細細刮去表皮的雜質(zhì),切成薄如蟬翼的片狀。接著又選了上好的絲苗米,淘洗干凈后用清水泡了一個時辰,讓米粒吸足水分。后廚的陶制砂鍋是她特意托人從景德鎮(zhèn)買來的,內(nèi)壁光滑,導熱均勻。她在砂鍋里刷了層薄油,把泡好的米倒進去,再加入剛好沒過米粒的清水,開大火煮。
等鍋里的水漸漸收干,米粒開始微微發(fā)漲時,蘇晚卿轉(zhuǎn)了小火,沿著砂鍋邊緣淋了一圈香油——這是她在鄉(xiāng)下學的訣竅,能讓鍋巴更香脆。隨后,她把切好的火腿片均勻鋪在米粒上,又打了個土雞蛋在中間,蓋上鍋蓋燜煮。趁著燜飯的功夫,她從后院摘了把新鮮的青菜,用開水焯熟,擺放在一旁備用。
砂鍋里的香氣漸漸漫了出來,先是米飯的清香,接著是火腿的咸香,最后混著香油的醇厚,引得前廳的食客都忍不住探頭往后廚望。有個穿青布長衫的書生放下筷子,笑著喊道:“蘇掌柜,您這做的是什么呀?聞著也太香了,我也想點一份!”
蘇晚卿剛掀開鍋蓋,聽到這話便回頭笑:“是火腿煲仔飯,您要是不嫌棄,等這鍋好了就給您盛一碗。”
正說著,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甲片碰撞的輕響。蘇晚卿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玄色勁裝,腰束玉帶,肩上搭著件鑲金邊的墨色披風,面容剛毅,眉眼間帶著幾分久經(jīng)沙場的威嚴,正是鎮(zhèn)國將軍秦烈。
秦烈剛從城西軍營回來,路過大理寺時,想起昨日秦逐野說送了干貨到“晚食記”,又聽說這小館的菜合胃口,便順道過來看看。他剛進門,就被滿店的香氣勾住了腳步,目光掃過前廳——幾張桌子都坐滿了食客,有穿官服的小吏,有挑著擔子的貨郎,還有帶著孩子的婦人,大家圍坐在桌前,吃得熱熱鬧鬧,臉上都是滿足的神情。這股子鮮活的煙火氣,比將軍府里規(guī)規(guī)矩矩的宴席更讓人覺得自在。
“秦老將軍?”蘇晚卿連忙迎上去,心里難免有些緊張——眼前這位可是戰(zhàn)功赫赫的鎮(zhèn)國將軍,氣場實在太強。
秦烈擺了擺手,聲音渾厚卻不嚴厲:“不必多禮,我就是路過,來看看逐野說的好地方。”他的目光落在蘇晚卿手里的砂鍋上,鼻尖動了動,“這就是你用鼎興的火腿做的菜?”
“是火腿煲仔飯,剛做好,老將軍要是不介意,嘗嘗?”蘇晚卿說著,取了個白瓷碗,小心翼翼地從砂鍋里盛了一碗——碗底結(jié)著金黃的鍋巴,上面鋪著油潤的火腿片,中間的雞蛋溏心微微流出來,再配上幾棵翠綠的青菜,看著就讓人食欲大開。
秦烈接過碗,沒有立刻吃,先聞了聞——米飯的清香裹著火腿的咸鮮,沒有半點油膩感,反而透著清爽。他拿起勺子,先舀了一口帶著鍋巴的米飯,牙齒咬下去,鍋巴脆得咯吱響,米粒卻軟糯香甜,帶著淡淡的香油味。再嘗一口火腿,肉質(zhì)緊實卻不柴,咸度剛好,陳化后的香味完全融入了米飯里,沒有絲毫突兀。最后,他舀了一勺帶著溏心的雞蛋,蛋液裹著米粒和火腿,口感綿密,味道更顯豐富。
一口下去,秦烈原本略帶威嚴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來。他在軍營里待慣了,吃的都是簡便的軍糧,回府后宴席上的菜雖精致,卻總少了點家常的暖意。這碗煲仔飯,沒有御廚宴席的奢華,卻做得用心——米泡得夠透,火侯控得剛好,連火腿的咸度都用溫水泡得恰到好處,既保留了火腿的香,又不會蓋過米飯的清甜。
“好!”秦烈放下勺子,語氣里滿是贊許,“沒想到御廚出宮,還能做出這么接地氣的味道。”他早就聽說蘇晚卿曾是御廚,原以為御廚做慣了精致菜,未必能做好家常飯,可這碗煲仔飯卻讓他刮目相看——不僅味道好,更難得的是那份放下身段的踏實,把普通的食材做得讓人暖心。
正說著,門口又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沈硯辭穿著一身玄色官服,剛從大理寺忙完一樁案子,眉宇間還帶著幾分倦意,可一踏進小館,看到蘇晚卿的身影,眼神就柔和了幾分。他原本是想來吃碗熱湯面,卻沒想到會遇到秦烈。
“秦將軍。”沈硯辭走上前,微微頷首。
秦烈轉(zhuǎn)頭看到他,臉上露出幾分笑意,指了指桌上的煲仔飯:“硯辭,你來得正好,快嘗嘗蘇掌柜做的飯,比你們大理寺的伙房強多了。”說著,他拍了拍沈硯辭的肩,語氣帶著幾分打趣,“你小子有口福,能天天來這兒吃熱乎飯。”
沈硯辭的耳尖倏地紅了。他其實也不是天天來,可每次來,蘇晚卿總會留意他的口味——知道他怕辣,做鹵味時會特意少放些辣椒;知道他常熬夜看案卷,會給他留著溫在灶上的湯;甚至知道他喜歡吃鍋巴,每次做煲仔飯都會多給他盛些。這些細微的心意,他都記在心里,只是不善言辭,每次都只能默默道謝。
此刻被秦烈點破,沈硯辭只覺得臉頰有些發(fā)燙,不敢去看蘇晚卿的眼睛,只能低聲應道:“蘇掌柜的菜,確實好。”
“何止是菜好。”秦烈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好笑。他活了大半輩子,什么沒見過?沈硯辭這孩子,平時在大理寺斷案時冷靜沉穩(wěn),不茍言笑,可一到蘇晚卿這兒,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眼神軟了,連耳尖都藏不住情緒。看來逐野說的沒錯,這小館不僅菜好,還有能讓沈硯辭動心的人。
蘇晚卿站在一旁,看著沈硯辭泛紅的耳尖,心里也泛起一絲甜意。她連忙轉(zhuǎn)身去后廚,又盛了一碗煲仔飯出來,遞到沈硯辭面前:“剛做好的,還熱著,快吃吧。”
沈硯辭接過碗,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蘇晚卿的手,溫熱的觸感讓他心跳漏了一拍。他低頭看著碗里的煲仔飯,金黃的鍋巴,油潤的火腿,還有那棵擺得整整齊齊的青菜,忽然覺得,比起大理寺的案卷,眼前這碗冒著熱氣的飯,更讓他覺得踏實。
秦烈看著兩人的互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端起碗,慢慢吃著煲仔飯。窗外的風漸漸大了,可小館里卻暖意融融——有鮮香的飯菜,有熱鬧的食客,還有悄然萌發(fā)的心意,比秋日里的任何暖陽都讓人覺得溫暖。
吃完飯后,秦烈起身告辭,臨走前特意對蘇晚卿道:“蘇掌柜,以后鼎興的干貨,你要是需要,隨時讓人去取,就當是我給你這兒的‘長期供貨’了。”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別跟我客氣,你做的菜,值這個。”
蘇晚卿連忙道謝,送秦烈到門口。看著秦烈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她才轉(zhuǎn)身回了小館。沈硯辭還在吃煲仔飯,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原本冷硬的輪廓。聽到腳步聲,他抬頭看向蘇晚卿,眼神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秦將軍很喜歡你的菜。”
“是秦將軍客氣。”蘇晚卿笑了笑,走到柜臺后,開始收拾賬本。
沈硯辭看著她的側(cè)臉,心里忽然覺得,以后要是能天天來這兒吃一碗熱飯,聽她聊聊天,好像也不錯。他低頭咬了一口鍋巴,脆響里帶著甜意,一如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