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玉瓷送新器,文彥贊匠心
- 出宮后,我在大理寺旁開了家小館
- 黎遲音
- 3204字
- 2025-08-26 11:30:15
暮春的午后,陽光穿過謝府書房的雕花窗欞,落在攤開的宣紙一角,將“晚食記”三個字映得格外清晰。謝明軒剛從大理寺回來,沒來得及換官服,就捧著剛寫好的菜單草稿,湊到謝修遠面前。
“二哥,你是沒嘗過蘇姑娘做的菜!那道‘翡翠凝脂湯’,豆腐嫩得像能掐出水,青菜鮮得像是剛從地里拔出來,連湯都要喝得一滴不剩。”他說著,指尖在草稿上點了點,“就是這餐具,實在尋常了些——粗瓷碗雖干凈,可襯著那樣的好菜,總覺得少了點韻味。”
謝修遠正握著茶盞,聞言抬眸。他比謝明軒長五歲,執掌京城有名的“玉瓷齋”已有數年,對器物的講究刻在骨子里。聽弟弟把那小館的菜夸得天花亂墜,又提了餐具的缺憾,眉梢微挑:“哦?能讓你這般惦記的菜,倒要見見。”他放下茶盞,指尖摩挲著杯沿的冰裂紋,“玉瓷齋近日剛得了批上好的高嶺土,正適合做青瓷。既襯菜,又雅致,給那小館定制一套便是。”
謝明軒眼睛一亮:“二哥肯出手,那定是最好的!蘇姑娘見了,保管歡喜。”
第二日天還未亮,謝修遠就去了玉瓷齋的后院作坊。窯工們剛升了窯火,空氣中飄著陶土與柴火混合的溫熱氣息。他從木架上拿起一塊揉好的高嶺土,指尖捻了捻——土質細膩,不含半點砂粒,是去年從景德鎮運來的珍品,尋常只用來做供皇室的瓷器。
“東家,您要做什么樣的器型?”老窯工張師傅湊過來,手里還沾著陶土。他跟著謝修遠多年,最懂這位東家的心思——不求繁復花紋,但求釉色溫潤、器型趁手。
謝修遠沉吟片刻:“碗要敞口,深腹,這樣盛湯不灑;盤子要淺沿,寬底,能襯出菜的色澤;湯勺柄要長些,握在手里舒服。”他頓了頓,又補充,“釉用秘色釉,別太亮,要像雨后青山那樣的潤感。碗底和盤底,刻‘晚食記’三個字,用小楷,別張揚。”
張師傅點頭應下,當即取了陶土開始拉坯。轉盤轉動起來,陶土在他手中漸漸成型,謝修遠站在一旁看著,時不時提點一句:“碗口再圓些,弧度要順,不然盛湯時容易掛壁。”“盤底再厚一分,不然放熱菜容易燙手。”
接下來的幾日,謝修遠幾乎天天泡在作坊里。淘土、拉坯、利坯、施釉,每一步都親自檢查。施釉那天,他看著張師傅用竹刀將釉漿均勻地涂在坯體上,輕聲道:“多涂一層,秘色釉要厚些才出效果,燒出來才會有那種通透的潤感。”
待坯體入窯,謝修遠又守了兩夜。窯火的溫度要控制得剛剛好,高了釉色會焦,低了釉面不亮。他隔著窯門的觀察孔看著里面的火光,直到第三日清晨,窯火漸熄,才讓窯工們開窯。
第一批青瓷取出來時,整個作坊都靜了靜。碗和盤子通體是淡淡的青綠色,像被春雨洗過的荷葉,釉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碗底的“晚食記”三個字用金粉勾勒,不仔細看幾乎發現不了,卻在光線下泛著細細的光澤。謝修遠拿起一只碗,指尖劃過碗沿——沒有一絲毛刺,弧度流暢,握在手里輕重剛好。
“好瓷!”張師傅忍不住贊嘆,“東家,這窯瓷,比上次給長公主府做的還要好。”
謝修遠笑了笑,將碗放回匣缽:“裝盒吧,今日就送去晚食記。”
此時的晚食記,正飄著淡淡的米香。蘇晚卿剛蒸好一籠桂花糕,正彎腰將糕點擺進竹籃,就聽見門口傳來伙計小祿的聲音:“蘇姑娘,有人找您,還抬了兩個大禮盒呢!”
她擦了擦手走出去,就見門口站著一位身著月白錦袍的男子,身姿挺拔,眉目溫和,身后跟著兩個隨從,各抬著一個朱紅漆盒。男子見她出來,拱手行禮:“在下謝修遠,是明軒的二哥。”
蘇晚卿愣了愣,連忙回禮:“原來是謝公子,快請進。”她沒想到謝明軒的二哥會親自來,更沒料到還帶了禮物。
謝修遠走進小館,目光掃過屋內——靠窗的木桌擦得锃亮,墻上掛著謝明軒寫的“晚食記”匾額,角落里擺著幾盆綠植,陽光灑進來,滿是暖意。他笑著點頭:“明軒常說你這小館溫馨,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隨從將禮盒放在桌上,謝修遠示意他們打開。朱紅的盒蓋掀開,里面鋪著淺青色的錦緞,一套青瓷餐具整齊地擺著:碗、盤、湯勺、小調羹,件件精致,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蘇晚卿湊近一看,眼睛瞬間亮了。她做了這么多年菜,對餐具也有幾分講究,一眼就看出這青瓷的好——釉色均勻,器型趁手,尤其是碗底那三個字,刻得清秀雅致,恰好是“晚食記”。
“謝公子,這……這太貴重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想摸,又怕弄臟,指尖在半空頓了頓。
謝修遠見狀,拿起一只碗遞到她手里:“試試手感。明軒說你做的菜好,尋常餐具襯不上。我玉瓷齋正好做了批青瓷,想著給你送來,也算是給你的菜添份彩。”
蘇晚卿接過碗,指尖傳來瓷面的微涼與細膩,握在手里不輕不重,剛好貼合手掌的弧度。她低頭看著碗底的字,心里暖暖的:“謝公子費心了,我……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謝您。”
“不必謝我,”謝修遠笑著擺手,“若真想謝,不如做道菜,讓我也嘗嘗明軒口中的‘神仙滋味’?”
蘇晚卿連忙點頭:“應該的!謝公子稍等,我這就去做。”
她轉身進了后廚,心里還想著那套青瓷。正好昨日顧清歡從鮮萃行送了些干貝來,個頭大,肉質緊實,用來做干貝豆腐羹正好。她先將干貝用溫水泡發,加了一片姜去腥,又從竹籃里取出一塊嫩豆腐——是清晨從城南豆腐坊訂的,還帶著溫乎氣。
她將豆腐切成菱形小塊,放進沸水焯了一下,去除豆腥味;泡發好的干貝撕成細絲,連同泡干貝的水一起倒進砂鍋里;又切了少許火腿絲,是秦烈從鼎興干貨棧送的金華火腿,用來提鮮再好不過。
砂鍋里加了適量的雞湯,小火慢慢燉著。謝修遠不知何時站到了后廚門口,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她系著素色的圍裙,頭發用木簪挽著,動作熟練又輕柔,將豆腐塊小心地放進砂鍋時,眼神專注得像是在對待什么珍寶。
“蘇姑娘對食材,倒是格外用心。”謝修遠輕聲說。
蘇晚卿回頭笑了笑:“食材是菜的根,不用心待它,它就不會給你好味道。”她指著砂鍋里的干貝,“這干貝是顧姑娘送的,鮮得很;火腿是秦將軍家送的,燉在湯里香得很。”
謝修遠點頭:“食材好,廚藝好,再配上好器,才是完整的‘食’。”他看著砂鍋里漸漸泛起的浮沫,又道,“我做瓷器這些年,總覺得器物和人一樣,得找到合適的歸處。這套餐具,放在你這兒,才算沒白費功夫。”
說話間,砂鍋里的湯已經燉得奶白,干貝的鮮、火腿的香、豆腐的嫩,混在一起,飄出誘人的香氣。蘇晚卿關了火,用勺子撇去浮沫,撒上少許蔥花,然后轉身從禮盒里取出一只青瓷碗,小心翼翼地將羹盛進去。
青瓷碗襯著奶白的羹,翠綠的蔥花,紅絲的火腿,色澤瞬間鮮亮起來。謝修遠看著那碗羹,眼底滿是贊嘆——瓷的潤,湯的鮮,色的艷,搭配得恰到好處。
蘇晚卿將碗端到桌上,又取了一把青瓷勺:“謝公子,您嘗嘗。”
謝修遠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羹,吹了吹才送進嘴里。第一口下去,他的眉峰就舒展開來——干貝的鮮醇在舌尖散開,火腿的咸香恰到好處,豆腐嫩得入口即化,連湯都帶著淡淡的清甜,沒有一絲腥味。更難得的是,青瓷的溫潤似乎讓湯的溫度也變得柔和,喝進胃里,暖得舒服。
他又嘗了一口,看向蘇晚卿的眼神多了幾分欣賞:“這羹做得好,鮮而不膩,嫩而不碎,火候拿捏得剛剛好。”他放下勺子,目光落在青瓷碗上,又看向蘇晚卿,認真道,“食好,器好,人更好。”
蘇晚卿被他說得有些羞澀,低下頭笑了笑:“謝公子過獎了。能讓您吃得滿意,我就放心了。”
這時,小祿端著剛出爐的桂花糕過來,見了桌上的青瓷餐具,眼睛瞪得溜圓:“蘇姑娘,這碗也太好看了吧!用它盛糕,肯定更好吃!”
謝修遠看著小祿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往后你們做的菜,都能用這套餐具盛。明軒若是知道,怕是要天天來蹭飯了。”
蘇晚卿笑著點頭,心里已經盤算好了——明日就用這青瓷碗盛“翡翠凝脂湯”,讓客人們也嘗嘗,好食配好器的滋味。
午后的陽光漸漸西斜,透過窗戶灑在青瓷碗上,泛著淡淡的青光。謝修遠起身告辭時,蘇晚卿執意要給他裝一盒桂花糕:“謝公子,這是我自己做的,您帶回去嘗嘗,也算我的一點心意。”
謝修遠接過食盒,笑著道謝。走出晚食記時,他回頭看了一眼——小館的門簾輕輕晃動,里面飄出飯菜的香氣,還有蘇晚卿溫和的笑聲。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食盒,又想起那碗干貝豆腐羹的滋味,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
他知道,這套餐具,送對了。而這晚食記的煙火氣,往后怕是要常來沾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