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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社區起爭執

  • 青山之約
  • 高振耘
  • 4185字
  • 2025-08-27 10:53:11

午后的陽光把菜畦曬得發燙,泥土的腥氣混著青菜的脆甜味飄在風里。趙秀蘭蹲在畦邊摘青幫小油菜時,圍裙口袋里的“高爐布”還帶著布店樟木的沉味,布角蹭著腰腹,像老陳當年悄悄塞給她的熱饅頭,暖得扎實。剛摘的青菜沾著晨露殘留的涼,葉尖的水珠滴在老陳砌的磚埂上,暈開一小片濕痕。這磚埂是 1998年下崗后,老陳用武鋼廢磚頭一塊塊磨平砌的,每塊磚的棱角都被歲月磨得發亮,像他當年打磨的鋼錠,硬實卻藏著溫度。

“媽!”

一聲急喊從巷口炸開,驚得菜畦里的麻雀撲棱著翅膀飛起,羽毛在陽光下劃過道灰影。趙秀蘭抬頭,看見陳明拎著公文包快步走來,定制襯衫的領口被汗浸得發皺,手機捏在手里,屏幕亮得刺眼。智能手環的離線提醒界面上,綠色“離線”二字像塊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冰,冷得扎眼。

陳明走到菜畦邊,意大利皮鞋踩在磚埂上,發出“咔嗒”的脆響,震得埂邊的青菜葉顫了顫,幾顆露珠滾落在他的褲腳上?!拔也皇亲屇鷦e來菜園嗎?手環怎么又摘了?”他的聲音發緊,伸手就去抓趙秀蘭的手腕,指腹帶著公文包的皮革涼意,“您知不知道我剛才在跟客戶視頻?手機響個不停,全是手環的警報!客戶問‘你連母親都管不好,怎么保證項目落地’,您讓我怎么回答?”

趙秀蘭往后縮了縮,手里的青菜“啪”地掉在地上,帶泥的菜葉蹭臟了她的藍布圍裙?!澳峭嬉鈨嘿N著腕子,涼得像老陳當年摔斷的鋼鋸條,”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股拗勁,指尖捏著菜畦邊的雜草,“我摘菜要彎腰,它硌得慌,還總誤報。上次我蹲下來拔草,它直接給你發了‘摔倒警報’,你忘了?”

“硌得慌也得戴!誤報也得戴!”陳明的聲音陡然拔高,公文包“啪”地甩在田埂上,拉鏈沒拉嚴,露出里面“武漢青山文創園合作協議”的封皮,黑體字在陽光下閃著冷光,像塊沒捂熱的鋼坯,“您以為我是為了自己?這項目黃了,我團隊二十多號人這個月工資都發不出來!您倒好,天天往菜園跑,還買這些沒用的布,是想跟改造辦對著干,毀了整個社區的發展嗎?”

“發展不是刨根!”趙秀蘭猛地站起來,帆布包從臂彎滑到手里,她慌亂中掏出菜園使用同意書,紙頁被攥得發皺,邊緣的脆紋像老陳當年下崗通知書上的折痕,唯獨紅章的顏色在陽光下格外鮮亮,“您看這紅章!2000年社區蓋的,寫著‘允許老工人長期使用’,這是約定!當年您爸下崗,攥著這張紙蹲在菜畦里哭,說‘有地就有飯’,現在您要拆它,是要把他的念想、我們的活路,全鏟了嗎?”

陳明的目光掃過同意書,卻像沒看見那枚紅章,只盯著落款日期:“這都二十四年了!政策早變了!社區改造是為了讓更多人過上好日子,您別總抱著過去的破紙不放!”他伸手去奪同意書,指尖剛碰到紙頁,趙秀蘭突然往后一拽,“嘩啦”一聲,紙頁邊緣撕出道小口子,像老陳當年被鋼花燙破的工裝,露著脆弱的棉絮。

“別碰它!”趙秀蘭的聲音發顫,眼淚涌上來,模糊了紙頁上的字跡,“這紙上有您爸的汗味!2000年他凌晨五點去社區排隊,排了三個小時,襯衫后背全濕透了,汗漬在紙上洇出個印子,您現在要拆菜園,是想把這汗印、把他的盼頭,全刮了嗎?”

陳明的手僵在半空,卻沒收回。他低頭時,公文包里的協議滑了出來,“合作金額:伍佰萬”的字樣摔在青菜上,沾了片泥,像塊臟了的砝碼。趙秀蘭的目光釘在那行字上,心口突然發緊。原來兒子急著讓她戴手環,不是只擔心她的安全,還有這五百萬的分量,比父親的汗印、比菜畦的青菜都重。

“您是為了這五百萬,才要拆菜園?”趙秀蘭的聲音輕得像片被風吹皺的菜葉,卻讓陳明的臉瞬間漲紅,從耳根紅到脖頸。他慌忙撿起協議,用袖口擦上面的泥,卻越擦越臟,泥印像道洗不掉的疤,印在“伍佰萬”旁邊,也印在他的心上。

“我不是為了錢!”陳明的聲音發虛,卻還在硬撐,他把協議往公文包里塞,手指抖得沒對準拉鏈口,“我是為了鋼城的記憶!蓋個工業廣場,能讓更多人知道武鋼的歷史,您以為靠這幾棵青菜,就能留住記憶嗎?”

“記憶是種在土里的,不是砌在廣場上的!”趙秀蘭突然提高聲音,從帆布包里掏出老陳的煉鋼防護鏡,鏡片上的鋼花灼痕在陽光下閃著光,像顆沒褪色的鋼珠,“您看這痕跡!1989年您爸高爐檢修,鋼花濺到鏡片上,他沒扔,說‘這是鋼城的印子’。這菜園里的每棵青菜,都吸著老廠的煤灰長大,您蓋的廣場再漂亮,能有這實在的煙火氣嗎?”

周圍的鄰居早被動靜吸引,漸漸圍了過來。李叔拎著空菜籃從巷口走來,看見這場景,趕緊放下籃子:“陳明,你怎么跟你媽這么說話?這菜園不是你媽的私地,是咱們老工友的念想!當年我兒子得肺炎,是你爸賣了半個月青菜,湊了五百塊給我,你能忘了?”他的聲音發啞,指節敲了敲菜畦的磚埂,“這磚是你爸幫我一起搬的,說‘鄰里要像磚埂,連在一起才穩’?!?

張大爺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從家里挪來,腿上的繃帶還露著白邊,是前兩天被菜園旁的監控線絆倒摔的?!瓣惷靼。彼鴼?,卻字字有力,“你爸當年總跟我說‘做人要守約,比煉鋼還重要’,社區應了咱們‘長期使用’,就不能說拆就拆。你搞文創是好事,但不能拆了咱們的根,忘了咱們這些老工人是怎么熬過來的?!?

鄰居們七嘴八舌地接話:劉嬸舉著手里的老紗錠,紗錠上的棉絮還沒清理,“這是 1983年紡織廠技術比武的獎品,跟菜園一樣,都是咱們的魂,不能丟”;小宇的媽媽抱著孩子,孩子手里攥著半塊沒吃完的青菜饅頭,“我兒子天天盼著跟趙奶奶學做老虎,拆了菜園,孩子去哪聽老故事、學老手藝?”;連賣早點的李師傅都跑來了,手里的面窩還冒著熱氣,油香混著菜香飄過來,“陳明,你小時候總賴在我攤前,你媽說‘要不是菜園的青菜能換錢,哪有閑錢給你買面窩’,你現在出息了,就忘了這些?”

陳明被圍在中間,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像被高爐火烤過的鋼坯。他攥著協議的手發白,指節都在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鄰居們的話像小錘子,一下下敲在他的心上,敲得他想起小時候:父親牽著他的手在菜畦里走,教他認“青幫小油菜”和“上海青”的區別;母親用菜園的青菜煮面,撒點蔥花,說“這是你爸種的,比肉香”;社區廣播里放著《鋼城魂》,他坐在磚埂上,聽父親講“高爐里的鋼水要燒到一千五百度才會流”的故事。

“爸……”

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跳著“樂樂”的名字。陳明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時,聲音刻意放軟,卻掩不住沙?。骸皹窐?,怎么了?”

“爸,外婆怎么還沒回來呀?”樂樂的聲音帶著點奶氣,背景里傳來縫紉機“咔嗒咔嗒”的聲,像老陳當年打磨鋼片的節奏,“我跟王奶奶剪了老虎的耳朵,外婆說要縫高爐圖案,你什么時候回來?我把外公的鋼片找出來了,要給老虎做肚子。”

陳明的眼睛突然濕了。他想起早上出門時,樂樂拉著他的衣角,仰著小臉說“爸,別跟外婆吵架,外婆是想守住外公的菜園”,當時他只摸了摸女兒的頭,沒放在心上,現在才明白,女兒比他更懂“念想”的重量。那不是破紙、不是老布,是外公的鋼片、外婆的青菜,是刻在骨子里的根。

“爸馬上回去,”陳明的聲音哽咽了,他抬手抹了把眼睛,“等爸回來,陪你一起給老虎縫高爐,咱們用外婆買的新布。”

掛了電話,他看著趙秀蘭,看著圍在身邊的鄰居,突然把協議塞進公文包,蹲下來,撿起地上那棵沾了泥的青菜。指尖碰到菜葉時,涼絲絲的水汽滲進皮膚,像小時候父親帶他摸剛摘的青菜,說“青菜要帶點泥才新鮮”。“媽,對不起,”他的聲音很輕,卻很沉,“我剛才不該跟您喊,不該忘了這菜園的分量。菜園的事,咱們跟改造辦談,不拆,咱們把菜園放進文創項目里,讓青菜和高爐一起,留住鋼城的記憶。”

趙秀蘭的眼淚“啪嗒”一聲掉在青菜上,泥點濺在她的手背上。她蹲下來,把煉鋼防護鏡輕輕放在陳明手里,鏡片上的鋼花灼痕映著他的臉,也映著菜畦里的青菜、鄰居們的笑臉:“你爸總說‘防護鏡是護眼睛的,念想是護心的’,明天聽證會,咱們帶著它,帶著老虎,帶著剛摘的青菜去,讓改造辦知道,咱們的記憶能種,能縫,不用拆。”

陳明握著防護鏡,金屬的涼意從掌心傳來,卻比剛才的協議更暖。他突然覺得,這枚小小的防護鏡比五百萬的協議重多了。里面裝著父親的鋼城魂、母親的堅守、女兒的期待,還有他差點丟掉的“根”。“好,”他點頭,聲音堅定得像老陳當年承諾“有地就有飯”,“明天咱們一起去,守住菜園,守住咱們的青山之約?!?

鄰居們都笑了,李叔拍了拍陳明的肩膀,力道大得讓他晃了晃:“這才是老陳的兒子!沒忘本!”張大爺笑著捋了捋胡子:“我就知道你是明事理的,當年你爸教你認青菜,沒白教。”劉嬸把手里的老紗錠遞過來:“明天帶著這個,跟防護鏡配一對,讓改造辦看看咱們的老物件,都是有故事的。”

趙秀蘭從圍裙口袋里掏出“高爐布”,輕輕攤在菜畦上。陽光照在布面的高爐圖案上,金紅的爐身泛著光,爐口的鋼水像真的在流動,映著周圍的青菜,像把鋼城的晚霞鋪在了菜地里。“咱們的老虎,要帶著鋼城的硬氣,帶著菜園的軟氣,”她笑著說,眼角的皺紋里還沾著淚,卻閃著光,“讓所有人都知道,咱們青山的約,拆不了,忘不掉?!?

陳明看著布上的高爐,看著母親沾了泥的手,看著鄰居們熟悉的笑臉,突然覺得心里踏實了。他終于明白,文創不是要抹去過去,而是要帶著過去往前走;發展不是要刨掉根,而是要讓根扎得更深,長出新的枝葉。

午后的陽光更暖了,把菜畦曬得暖洋洋的,青菜葉上的水珠閃著光,像撒了把碎鉆。鄰居們漸漸散去,李叔邀大家晚上去他家聚,商量聽證會的細節;張大爺說要把“工會積極分子”獎章找出來,明天別在老虎身上;劉嬸已經開始收拾老縫紉機,說要連夜趕工,讓老虎趕上聽證會。

趙秀蘭和陳明蹲在菜畦邊,一起摘青菜。陳明學著母親的樣子,指尖捏住青菜根部,輕輕往上一提,“咔嚓”一聲,青菜帶著點泥土的香,落在籃子里。“媽,”他突然說,“我跟客戶說,在文創園里留塊地,搞‘鋼城認養菜園’,游客能種青菜,還能學做老虎,您看行嗎?”

趙秀蘭笑著點頭,眼淚又涌了上來,卻沒掉下來:“好,你爸要是知道,肯定會高興。他當年總說‘菜畦要有人種才活,念想要有人守才不會丟’。”

遠處傳來縫紉機“咔嗒咔嗒”的聲,是王嬸已經在李叔家開工了。趙秀蘭拎著裝滿青菜的籃子,陳明拎著公文包,里面裝著協議、防護鏡,還有母親剛塞給他的“高爐布”小樣。兩人并肩往李叔家走,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疊在老陳當年砌的磚埂上,像把兩代人的約定,牢牢地印在了這片菜地里。

趙秀蘭知道,這場爭執不是結束,是新的開始,是“青山之約”從一個人的堅守,變成一群人的守護;是代際之間從隔閡,變成攜手同行。她抬頭望了望遠處的武鋼老高爐,陽光落在爐身上,泛著淡紅的光,像老陳在天上看著他們,笑著說“沒忘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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