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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潘家園的鑒骨詭術

粘稠的腐臭混雜著消毒炭粉的氣味,像一層裹尸布,死死糊在“拾骨齋”的空氣里。陳昊臉色蒼白得厲害,額角的冷汗還沒干透。昨夜那場兇骨驚魂耗空了他的力氣,更抽走了他半個魂靈。一整夜在冰冷的紅磚地上和衣而臥,睜眼閉眼全是濃霧里爺爺那張扭曲的臉,和剝皮陶罐深處無邊的黑暗與剝離感。黎明透進慘白的光,勉強照亮店里一片狼藉——工作臺上干涸的暗紅油污和水漬,燒焦的氈布邊緣,墻角散落著碎裂的黑陶片和那團包裹在黑色粘稠油脂中、布滿針孔般蛀洞的嬰兒顱骨殘骸。空氣里漂浮著細小的灰燼。還有那根濕漉漉、刻著“鎮山”二字的斷臂骨,以及那捆縛在骨上、被幽藍冷火灼開一角露出塑封紙頁的“秘密”。它像一個無聲的詛咒,躺在工作臺角落,被陳昊用一塊白布半遮半掩。爺爺的斷骨…那字跡,那警告…他猛地甩了甩頭,把那股翻江倒海的惡心和眩暈感強行壓下去。右手下意識地揉著還在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指尖殘留著昨夜觸碰那骨油后一種麻木過后的細微灼痛感。沒時間悲傷,沒時間沉淪。這東西被送來,就是一個巨大的漩渦,他要么被卷進去萬劫不復,要么……找到漩渦的中心。他必須振作。深吸一口渾濁冰冷的空氣,陳昊扯掉手腕上昨晚慌亂包扎、洇著血跡的繃帶,露出一道被碎陶片劃開的猙獰口子。動作牽扯著肌肉,火辣辣的疼。但這疼反倒讓他清醒了些。他走到門邊,解下防盜鏈,艱難地推開沉重的木門。門外雨停了,但天空是鉛灰色的,陰云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清晨的潘家園古玩城已經活泛起來,石板路上的積水倒映著匆匆的行人和攤販支起的各色頂棚影子,喧鬧聲、討價還價聲、電喇叭里放著的沙啞戲曲聲浪混在一起,沖淡了拾骨齋里那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空氣里彌漫著早點攤的油煙和雨后泥土的味道。陳昊靠在門框上,深深吸了一口這人間的煙火氣。活著的感覺如此真實,卻也如此脆弱。門廊下,“專業斷代:古玉骨器,價高勿擾”的燈牌在陰云黯淡的光線下顯得灰撲撲的。“呦!昊子!今兒開張夠早啊!”隔壁雜項鋪子的老趙探出頭,頂著一頭雞窩似的亂發,眼睛賊溜溜地往拾骨齋門里瞟,“我說昨個兒夜里動靜可不小,又是砸又是燒的味兒沖,趕著開爐煉骨丹了?”老趙臉上擠著一層油亮的笑容,話里話外夾著試探和幸災樂禍。潘家園就這點破地方,昨夜拾骨齋后半夜不尋常的動靜和那股異常濃郁的怪味兒,瞞不過左鄰右舍的鼻子和耳朵。陳昊沒接話,只是扯動嘴角,給了個算不上笑的表情,目光淡漠地從老趙臉上掃過,落向街對面的牌坊方向。意思很明白:少打聽。老趙碰了個軟釘子,撇撇嘴縮回頭,又嘀咕了一句什么“裝神弄鬼”,門簾嘩啦一聲放下了。就在這時,幾個刻意放大的嗓門從牌坊下的早點攤子那邊飄了過來,帶著濃重的街頭痞氣,顯然是故意說給他陳昊聽的。“聽說了沒?拾骨齋的活兒是真邪乎!死人骨頭摸多了,老鬼纏身是早晚的事兒!昨晚上那動靜,嘖嘖,老瘆人了!陰氣沖天吶!”“可不是!聽說他那兒啊,半夜三更還有女人的哭聲,鬼火飄來飄去…嘿,指不定養著什么臟東西呢!”“晦氣!那地方以后繞道走,沾上點骨灰味兒都怕折壽!”“哈哈哈,強哥說得對!那小子整天抱著骨頭神神叨叨,早晚把自己也盤成骨頭架子!”哄笑聲刺耳。為首那個被稱作“強哥”的光頭胖子,叫張彪,諢號張禿子,是這片有名的地痞,開著一家賣假玉石的古玩店,養著幾個混混馬仔,專靠碰瓷游客、擠兌小商家和放點兒不上臺面的“高利貸”斂財。仗著有點歪門邪道的關系,行事囂張。拾骨齋位置好,鋪子古香古色,加上爺爺陳鎮山當年在圈里的名頭,早就被這禿子明里暗里眼紅了不少日子。前些時候他一個馬仔偷摸著想來鋪子里順件玉琮,被陳昊識破趕出去,這梁子就算結下了。張彪正就著驢肉火燒灌著二鍋頭,油膩的手指拍著桌子:“甭管他骨頭里能看出花兒還是長毛!昊子小子!強哥我教你一句——開鋪子講究的是門面亮堂!瞅瞅你那‘拾骨齋’仨字兒!又破又舊!印堂發黑!改明兒我給你介紹‘大師’,開個光、驅個邪!費用嘛…把你東頭那排放雜物的房子轉給我抵債,強哥我替你好好拾掇拾掇!哈哈哈!”他一邊得意地甩著肥厚的下巴,一邊沖幾個手下使眼色。那幾個穿著花里胡哨短褂的小混混立刻會意,一邊嬉皮笑臉地應和“強哥心善啊”,一邊歪歪斜斜朝拾骨齋門口晃蕩過來,故意擋在陳昊正門前的臺階上,目光挑釁地在店里堆積的骸骨和多寶格上游移,充滿了不屑和貪婪。一個染著黃毛的小子,順手就從門旁多寶格一個沒鎖死的下層格口里,摸出了個巴掌大的陶土壇子。那壇子造型粗陋,壇口塞著個半腐朽的木塞,表面還沾著些黃黑色的泥土干痂。他像拿個玩具似的不停拋接著,斜睨著陳昊,怪腔怪調:“哎呦喂!昊爺!這什么寶貝疙瘩?盛腌咸菜的?味兒還挺沖!拿您這腌菜壇子開開光,去去晦氣,也算沾沾您老陳家的‘仙氣兒’!”哄笑聲更大了。陳昊一直靠在門框上,垂著眼皮,仿佛沒聽見那刻薄挑釁,也沒在意那拋上拋下的壇子。但他攥在門框邊沿的手指因為用力,指關節微微泛白。昨夜累積的疲憊、驚悚、骨油帶來的暈眩感、傷口撕扯的痛楚,還有爺爺斷骨帶來的巨大沖擊…像無數細密的鋼針在腦子里攪拌。此刻,那愚蠢、惡意、貪婪混雜的喧囂,像一鍋滾燙的油,潑在了這些鋼針上。殺心?或許有那么一絲。但更多的是鋪天蓋地的煩躁,和一種急于撕碎眼前這一切蠅營狗茍的毀滅欲。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黃毛混混手中拋著的陶土壇子上。羊皮手套下被骨油侵染過的指尖,那細微的灼痛感清晰無比。“放下。”陳昊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穿透了清晨的嘈雜,帶著一種冰冷的顆粒感。黃毛一愣,拋壇子的動作停了停,似乎被這突然冷下來的聲音戳了一下。隨即,他看了一眼臺階下正和手下碰杯大笑的張彪,膽氣頓時又壯了幾分,臉上的痞氣更濃:“喲呵?生氣了?昊爺,生啥氣嘛,兄弟幾個跟您鬧著玩呢!這破壇子……”他的話沒說完。眼前人影一花!陳昊動了!仿佛一道繃緊到極限的弓弦松開。沒有預兆,速度快得驚人!原本靠在門框上的身體如同鬼魅欺近,左腳一步踏下臺階,右手閃電般探出,精準無比地抓住了黃毛混混正在下落的壇口!五根帶著黑色薄羊皮手套的手指如同鐵鉗,瞬間緊扣壇身!那感覺…冰涼!沉實!手套下被骨油侵染過的部位猛地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卻如同電流竄過的強烈刺激!比昨夜那斷骨帶來的更為清晰、更為…混亂!幾乎在陳昊抓住壇子的同時,他體內那股被壓制的、源于血脈深處的灼熱感應也像是被瞬間引燃的引線,被手套下那壇子的觸感強力激發!刷!無數碎裂的影像如同掙脫牢籠的幽魂,帶著刺骨的冰冷和絕望感,瘋狂沖入陳昊的意識!一個狹小、黑暗、絕對密封的石室!粗糙的石壁滲著冰冷的水珠。空氣稀薄得令人窒息,彌漫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血腥、腐爛草藥和濃烈怨毒的甜膩氣味。無邊的恐懼!如同冰冷的鐵水灌滿整個石室。絕望的情緒實體化般擠壓著每一寸空間。窒息感!每一次呼吸都抽入濃重的甜膩腐味,肺部像被無數濕透的棉花堵死。擠壓!不是石室的物理擠壓。是空間本身在向內收縮、扭曲,仿佛要把藏在這里的所有東西都揉捏碾碎!怨毒的低語!無數個聲音在腦海里瘋狂囈語、詛咒,語言混亂,但那股濃稠如瀝青的惡毒幾乎要撐爆他的頭顱!視角劇烈翻滾晃動!最終在精神層面轟然砸落!眼前是——一只倒扣下來的、腐爛了一半的眼球!沒有眼皮!黑色的虹膜周圍布滿粘稠的黑紅色物質和暴露的筋肉神經纖維。灰白色的渾濁眼珠被蛛網般的紅血絲爬滿,瞳孔的位置,正“看”著他!一種凝固了千年、足以將靈魂凍裂的極致惡意,如同實質的目光鎖鏈,從那腐爛瞳孔里直刺出來!“嗬——!!”陳昊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如同被一股無形的巨力猛撞在胸口!臉色瞬間由蒼白轉為一種極不正常的、帶著死氣的灰敗!眼前景物剎那模糊扭曲!“操你媽!給老子撒手!”黃毛混混只覺手臂一麻,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順著壇身傳來,仿佛被鐵水澆鑄焊住!壇子幾乎脫手!他驚怒交加,本能地掄起左手就想往陳昊臉上摑去!另外兩個混混也反應過來了,頓時惡向膽邊生,一人伸手去掰陳昊抓著壇子的手指,另一個擰腰踢腿狠狠踹向他膝蓋窩!電光石火間!本能反應遠超思維的控制!陳昊抓著壇口的右手猛地向下、向自己身側一帶!他這一下動作看似倉促狼狽,卻帶著一股極為巧妙的螺旋卸力,不是硬抗,而是借力!刺啦!一聲令人牙酸的布帛撕裂聲!那黃毛混混被他這股怪力帶得向前趔趄!那只揮向陳昊面門的手掌擦著陳昊耳廓過去,手背上猛地一痛!他那只手臂的袖子被陳昊的指尖帶過,瞬間劃開幾道深深的口子,布料被撕裂!同時,由于他重心不穩,那只壇子終究是沒抓住,直接脫手!哐啷!!一聲沉悶的脆響,厚重的陶土壇子結結實實砸在拾骨齋門口冰冷堅硬的青石板臺階上!當場四分五裂!預想中壇內散落一地腌菜或者碎骨頭的場景并沒有出現。就在壇子碎裂的瞬間——嗡……一股無形的、令人頭皮瞬間炸開的冰寒氣息如同爆炸的氣浪,無聲無息地向四周猛烈擴散開來!距離最近的陳昊和那三個小混混如同被冷水兜頭澆下,渾身汗毛倒豎!原本喧囂的街口空氣似乎都凝滯了一瞬,周圍所有攤位上傳來的嘈雜聲,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剪刀齊刷刷剪短!碎片中間,露出了里面的東西——不是腌菜,也不是細碎骨頭。一具蜷縮成嬰兒形狀的、完整的人類嬰孩骸骨!頭骨細小的眼眶死死對著臺階的方向!顱骨呈現出一種極其怪異的灰黑色,表面布滿無數細密的、如同被某種酸性蛀蟲啃噬腐蝕出的針尖大小的孔洞!密密麻麻,如同蜂窩一般!孔洞里還殘留著絲絲縷縷凝固的深褐色的、散發著異樣甜膩腥氣的油膏狀物質!整個小小的骨骼被一層黑黃色的、極為粘稠的油脂嚴絲合縫地包裹著!黏連著已經半石化呈深褐色的胎盤組織和殘缺的干枯臍帶!在破碎陶壇粘附的塵土和壇子本身的黑色陶泥背景下,這小骷髏仿佛一具剛從千年淤泥和詛咒凝結成的地獄尸胎中剝離出來!刺鼻的、超越任何腐肉的甜膩惡臭,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狂涌而出!一片死寂。前一秒還在喧囂怒罵的幾個小混混,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直勾勾盯著臺階上那詭異恐怖到極點的小骷髏,臉上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舉在半空的拳頭和踢出的腿僵硬地停留在半空!連臺階下端著酒碗正看戲的張彪也愕然張大了嘴,半塊驢肉火燒從嘴里掉在地上都渾不知覺。他那張肥臉上的得意和兇狠瞬間凍結、碎裂,只剩下茫然和一種從腳底板躥上來的冰冷恐懼。“嘔——!”距離最近的黃毛混混第一個撐不住,看著那骷髏空洞眼眶里凝固的、如同某種油膏凝結的深褐色物質,嗅著那撲面而來的、帶著千年怨毒的腥甜惡臭,腸胃一陣劇烈翻攪,再也忍不住,捂著嘴撲到街邊石墩旁哇哇大吐起來!其他兩個混混也臉色煞白,踉蹌后退,仿佛那臺階上裂開的陶壇成了瘟疫之源,避之唯恐不及。所有圍觀者的目光,都從碎裂的壇子和那令人作嘔的骷髏,轉到了門前那個年輕的男人身上——陳昊。他依舊站在那里,右手五指還保持著剛才扣抓壇口的姿態,只是指端輕微地顫抖著。那副薄薄的黑羊皮手套掌心位置,被壇子的粗糲邊緣和某種殘留物沾染,留下幾道暗黃色和淡紅色的污漬。他臉色灰敗得嚇人,但腰背挺得筆直,沒有看那駭人的骷髏,而是緩緩地抬起眼皮。那眼神,沉靜得像一潭死水。沒有憤怒,沒有驚懼,只有一種被徹底激怒后的、凍徹骨髓的冰冷。這冰冷并非對著那幾個嚇傻了的小混混,而是掃過臺階下的張彪,再緩緩環顧周圍所有臉上帶著驚恐、厭惡、好奇、幸災樂禍表情的臉。“說啊?”陳昊的聲音不高,卻像冰冷的鐵針扎進每個人的鼓膜,在死寂的空氣里帶著金屬般的摩擦回音,“剛才…不是很會說么?接著說。什么臟東西?什么腌咸菜?”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張彪那張豬肝色的肥臉上。“強哥?”張彪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看著臺階上那黑洞洞對著自己的嬰孩骷髏眼眶,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竄上后腦勺。強?他媽的誰能想到這破壇子里裝的是這種東西?!他看著陳昊那雙沒有任何情緒的、深不見底的漆黑眸子,心底第一次翻起一股巨大的、毫無來由的恐慌。這姓陳的…這小子不對勁!絕對不對勁!張彪強作鎮定,臉上肌肉抽搐著擠出個極其勉強的兇相,色厲內荏地梗著脖子:“你…你他媽少裝神弄鬼!晦氣!真他媽晦氣!你這鋪子邪性!怪不得…怪不得克死爹媽!老頭子也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這話像一顆投入油鍋的火星。陳昊的眼神猛地一縮!灰敗的臉上升起一絲病態的潮紅。爹娘…爺爺…斷骨…所有壓抑的情緒被這愚蠢的惡毒徹底點燃!他緩緩抬起那只戴著污漬手套的右手,不再顫抖,穩定地指向地上壇子的碎片和那只被油膏包裹的死胎骷髏。“看清楚了?”他的聲音冷得像淬毒的冰棱,清晰地穿透全場。“此物,非墓非穴。藏于陰絕死眼之地。”手指精準地點向那骷髏細小的眼眶深處殘留的深褐色凝結物。“眼竅塞玉髓怨膏,黑犬心頭血混處子死胎胞衣油熬制‘子母怨髓’,外封胎尸骸骨,塞怨竅(顱骨針孔),用經血浸泡的三年黑陶泥裹實,暗埋地脈‘泄氣口’或病絕之地宅基之隅至少三載以上!為西南夷巫蠱斷戶絕嗣之‘百嬰噬髓俑’!專吸生人精氣神,蝕其壽元,禍延三代!邪法祭煉,怨毒纏骨!誰敢碰?!”最后四個字,如同重錘,砸得所有人心臟狂跳!那些原本圍觀看熱鬧的攤販和游客,下意識地紛紛后退幾步,驚懼地看著那被破開的不祥之物,再看張彪和他那幾個馬仔的眼神徹底變了——這幾個不長眼的,惹來的可真是能要命的東西!陳昊的手指向臺階上那吐得稀里嘩啦、臉色煞白的黃毛混混:“他,”又指向另外兩個篩糠般后退的馬仔,“他,還有他。”最后指向臺階下已經面無土色的張彪,“還有你。剛才誰的手碰過這壇子?誰的手指沾到了骨灰味?誰的臉湊近了聞味兒了?”陳昊的聲音如同索命的判官,“你們……是嫌命長?”恐懼是會傳染的。尤其在這種鬼神禁忌之上!被點名的三個混混頓時如同被烙鐵燙了屁股的猴子,發出驚恐的怪叫!拼命甩著手,仿佛要甩掉一層無形的、沾染了死亡氣息的皮!黃毛更是瘋了似的把自己的衣服扯開,手忙腳亂地用衣袖擦抹手臂上剛才被陳昊指尖劃破的皮膚,眼神充滿了歇斯底里的驚恐:“沒有!我沒碰!不是我沾上的!是…是你!是陳昊沾上的!”他們開始互相推諉指責。剛才那股囂張氣焰早就被滅得連渣都不剩,只剩下對眼前這恐怖玩意兒和對陳昊那雙能一口叫破這邪物來歷眼睛的無邊恐懼。“昊…昊爺!陳爺!”張彪終于撐不住了,臉上的肥肉顫抖著,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綠豆眼里的兇狠徹底被恐慌取代,“誤會!兄弟我糊涂…喝了點馬尿就他媽不是人了!您大人大量!兄弟給您賠罪!您說個數!我賠!立刻賠!”他知道自己這次踢到鋼板,不,是踢到裹尸板的鋼板上了!陳昊剛才那番話直指根腳,邪乎得令人毛骨悚然!甭管真假,誰他媽敢拿自己的命去賭這邪門的玩意兒?尤其這姓陳的,渾身透著一股被激怒后如同深淵般的氣息,那雙眼睛里一絲波瀾都沒有,反而更嚇人!陳昊冷冷地看著眼前這一場鬧劇般的丑態。心里的煩躁和冰冷沉淀下來,變成一種帶著刺的疲倦。他緩緩放下手,不再看張彪和他那幾個嚇破了膽的手下,轉身走向店里。那股滔天的怨毒影像帶來的冰冷窒息感還殘留著,讓他指尖冰冷。右腕上那道被包扎過的傷口在隱隱作痛。爺爺的斷骨還躺在白布下…他沒興趣也沒精力在這里多耗一秒。跟這種貨色再糾纏,臟了自己的手,也浪費爺爺付出如此代價傳遞消息的時間。他沒搭理張彪的求饒,彎腰撿起地上一張被風吹落的印著八卦圖的傳單,撕下一小塊空白,又摸出一支筆,飛快寫下兩個字和一個符號——像是某種古老的骨刻符(這是他從爺爺“鑒骨秘錄”里看到的一個最基礎的安魂符型,臨摹過無數次)。他走回門口,看也沒看那幾個抖如篩糠的混混,將紙條準確無誤地丟在張彪腳邊。“賠?”陳昊的聲音淡漠得如同飄落的雪花,不含一絲人間溫度,“三天內,按這個‘方子’,找真正懂行的‘看事先生’,做法。地點,不能見生光。做足了,把沾的晦氣送走九成,或可活命。”他不再多言,側身讓開門口,目光掠過地上碎壇中的邪物殘骸,最后落到臉色煞白、想靠近又極度恐懼的張彪身上:“這東西…三天內,燒了。灰燼灑進活水河,永不復回。否則…嘿。”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如同冰渣子,撒在每個人心頭。陳昊不再停留,轉身走進拾骨齋,腳步似乎有些虛浮。那扇厚重的、刻著古老“拾骨齋”三個字的木門,在他身后吱呀一聲,緩緩關上。隔絕了外面的驚恐、諂媚、哭求與那刺鼻的甜膩惡臭。只留下滿街驚懼的目光和臺階上那具散發著千年怨毒氣息的嬰尸邪骸。門關上了。陳昊靠在冰涼的門板上,劇烈地喘著粗氣,額頭的汗水瞬間又滲了出來。剛才那番話強撐著說完,此刻卸下勁,頭痛、暈眩、惡心、傷口火辣辣的疼痛,以及那壇里邪物沖擊識海留下的陣陣幻痛全部涌了上來,眼前陣陣發黑。他疲憊地閉上眼,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到冰冷的地磚上。右手不受控制地微顫著,指尖那股灼痛感似乎在吸收了那壇子的“信息”后,更加清晰了幾分,像皮膚下藏著火炭。那陶罐里被剝離溶解的腐爛景象碎片,仿佛還在意識深處沉沉浮浮。店里一片狼藉。工作臺上,爺爺那條用白布半掩的斷臂骨依舊靜靜躺著。空氣里的檀香早已被焦糊和甜膩的腐臭驅散得七零八落。他掙扎著想站起來,去看看那截染血的臂骨,想知道那塑封紙頁上是否還有更多信息。可身體不聽使喚,像灌了鉛。恍惚中,他仿佛又嗅到了濃霧的濕腥氣和鐵鏈的嘎吱聲。就在這時——一陣極輕、極清晰,卻又帶著奇異冰冷質感的年輕女人聲音,如同貼著耳廓響起,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卻每個字都帶著尖銳的鋼針般扎進他的聽覺神經:“手法生疏了,陳家人。”陳昊身體猛地一僵!如同炸了毛的貓!瞬間繃緊!誰?!他猛地抬頭,渾濁眩暈的視線艱難聚焦,掃向聲音來源——店鋪深處通向內室的窄小門廊陰影處。除了昏暗,空無一物!剛才那句話…是幻覺?還是昨夜殘留的意識碎片?可那冰冷的語調,那句“陳家人”…冷汗,順著脊柱蜿蜒流下。手套下的皮膚殘留著昨夜骨油帶來的驚悸跳動。店門外的人群騷動聲模糊傳來,拾骨齋的名字被恐懼地反復提及。臺階上那對黑黃色油膏包裹著的骷髏眼眶般的孔洞,隔著厚重的木門,也似乎在記憶里幽幽旋開。門扉緊閉。死亡的低語卻在門內門外同時回響。那來自深淵的注視,從未移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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