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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蘇富比顧問踢館

拾骨齋的門板厚重,隔絕了門外世界的喧囂與驚懼,卻隔不斷那無形的寒意和意識深處翻騰的碎片。陳昊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店鋪里格外清晰。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昨夜殘留的焦糊味和那嬰尸邪骸甜膩的腐臭,每一次呼氣都仿佛要帶走身體里最后一點熱氣。頭痛欲裂,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顱內攪動,眼前陣陣發黑,視野邊緣閃爍著不祥的彩色光斑。右腕的傷口一跳一跳地疼,而指尖那被骨油侵染過的灼痛感,在接觸了那邪異壇子后,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活躍,如同皮膚下埋著幾顆微小的火炭,正緩慢地灼燒著他的神經。

“手法生疏了,陳家人。”

那冰冷、清晰、毫無情緒波動的年輕女聲,如同貼著耳廓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尖銳的冰棱質感,狠狠扎進他的聽覺神經深處。

不是幻覺!

陳昊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向聲音來源——店鋪深處,那扇通向光線昏暗內室的窄小門廊陰影處。

空無一人。

只有幾縷從門廊縫隙漏下的慘淡天光,在布滿灰塵的空氣里勾勒出幾道斜斜的光柱。光柱中,塵埃無聲地漂浮、旋轉。那里安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鼓點。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后背的衣衫,冰冷黏膩地貼在皮膚上。那聲音里的“陳家人”三個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刺中了他此刻最脆弱也最敏感的神經。昨夜爺爺的斷骨,濃霧中扭曲的臉,剝皮陶罐里的黑暗……所有被強行壓下的驚悚和疑問,被這一句話徹底引爆!

是誰?!

他掙扎著想站起來,身體卻像被抽干了力氣,酸軟沉重。他扶著門板,指甲幾乎要摳進木頭里,才勉強撐起身體,踉蹌著向門廊陰影處撲去!動作牽扯到右腕的傷口,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差點再次栽倒。

“誰?!出來!”他的聲音嘶啞,帶著強行壓制的喘息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回應他的,只有死寂。門廊后是堆放雜物和部分待處理骨器的內室,光線極暗。陳昊一把推開虛掩的門,里面除了堆積的雜物、蒙塵的貨架和幾個蓋著白布的箱子,別無他物。空氣里只有陳年灰塵的味道。

沒有腳印,沒有殘留的氣息,什么都沒有。仿佛剛才那冰冷的聲音,只是他精神過度緊繃下產生的幻聽。

但那種被窺視、被評判、被一語道破某種隱秘的感覺,卻如同跗骨之蛆,緊緊纏繞著他。手套下,指尖的灼痛感似乎又清晰了幾分,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共鳴?

他靠在門框上,劇烈地喘息著,目光掃過這間熟悉又陌生的內室。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和寒意包裹了他。拾骨齋,這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爺爺守護了一輩子的地方,此刻卻像一頭蟄伏在陰影里的巨獸,每一寸空氣都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

他猛地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從驚疑和虛弱中掙脫出來。爺爺付出了斷骨的代價傳遞信息,門外那邪異的嬰骸還散發著詛咒的氣息,暗處還有未知的窺視者……他必須做點什么!

他轉身,腳步虛浮但堅定地走向工作臺。那截被白布半掩的斷臂骨,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塊沉重的磁石,吸引著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掀開白布。

斷骨截面粗糙,殘留著撕裂的筋肉纖維和暗紅色的血跡,觸目驚心。刻著“鎮山”二字的部位,那被幽藍冷火灼開的一角塑封紙頁,依舊頑強地存在著。他拿起放大鏡,湊近那被灼開的邊緣。

紙頁很薄,似乎是某種特制的防水油紙,韌性極強。被灼開的部分只有指甲蓋大小,邊緣焦黑卷曲。透過這個微小的破口,能看到里面似乎不止一層!最上面一層,是極其細密的、如同微雕般的文字!字跡極小,排列緊密,絕非肉眼能輕易辨認!而且材質……似乎不是普通的紙張!

陳昊的心猛地一沉。這比他預想的還要復雜!爺爺用這種方式傳遞的信息,其隱秘性和重要性,遠超他的想象!這需要更精密的工具,甚至可能……需要特殊的方法才能解讀!

他強壓下立刻動手的沖動。現在不行。他的狀態太差,精神恍惚,手指顫抖,貿然處理,很可能徹底毀掉這唯一的線索。

他小心翼翼地將白布重新蓋好,目光落在旁邊那捆縛在斷骨上的、同樣被灼開一角的黑色“秘密”上。這東西材質不明,非金非革,觸手冰涼,帶著一種金屬的沉重感。幽藍冷火只燒開了它表面一層,露出里面同樣材質的、更深的黑色,以及一個極其微小的、類似鎖扣或者接口的凹陷結構。

這到底是什么?鑰匙?容器?還是某種……信物?

陳昊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線索就在眼前,卻如同隔著一層無法穿透的迷霧。爺爺到底想告訴他什么?這截斷骨和這神秘的“鑰匙”,指向的又是什么地方?或者……什么人?

就在他心神激蕩,試圖從這有限的線索中拼湊出更多信息時——

砰!砰!砰!

拾骨齋厚重的大門,突然被不輕不重地敲響了三下。

聲音沉穩,節奏清晰,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禮貌和……力量感。與之前張彪那群混混的粗魯砸門截然不同。

陳昊的身體瞬間繃緊!如同受驚的獵豹!他猛地轉頭,銳利的目光刺向門口方向。是誰?張彪去而復返?還是……那個聲音的主人?

他屏住呼吸,沒有立刻回應。右手下意識地摸向工作臺下方的暗格——那里常年備著一把特制的、帶有骨質握柄的短柄鶴嘴鋤,既是工具,也是防身的利器。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金屬和粗糙的骨質紋理,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門外的人似乎極有耐心,停頓了幾秒,見無人應答,又敲了三下。

砰!砰!砰!

力道依舊,不急不躁。

陳昊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和劇烈的頭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迅速將爺爺的斷骨和那神秘的“鑰匙”用白布仔細蓋好,塞進工作臺下方一個帶鎖的抽屜里。然后,他整理了一下沾著污漬的黑色外套,盡量讓自己的步伐顯得平穩,走到門邊。

他沒有立刻開門,而是透過門板上那道狹窄的、用于觀察外界的古老銅制貓眼(其實是一個小小的窺孔),向外看去。

貓眼視野有限,但足以看清門外站著的人。

不是張彪,也不是他的混混馬仔。

門外站著兩個人。

為首的是一個女人。很年輕,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歲。穿著一身剪裁極其合體的米白色羊絨西裝套裙,勾勒出高挑而略顯清瘦的身形。長發一絲不茍地在腦后挽成一個簡潔的發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線條清晰的下頜。她的面容極其精致,如同精心雕琢的瓷器,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鼻梁高挺,唇色是淡淡的粉。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雙極其罕見的、近乎純黑的眸子,深邃得如同沒有星光的子夜,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能穿透人心的冰冷審視感。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雙手自然地交疊在小腹前,指節修長,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沒有任何裝飾。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與潘家園這喧鬧市井格格不入的、近乎冷漠的精英氣質和強大的氣場。

在她身后半步,站著一個穿著深灰色西裝、戴著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人。男人身材中等,氣質儒雅,手里提著一個看起來分量不輕的黑色硬殼公文箱,箱體一角印著一個燙金的、極其低調卻辨識度極高的標志——Sotheby's(蘇富比)。

蘇富比?!

陳昊的心臟猛地一跳。國際頂尖拍賣行的顧問?他們怎么會找到拾骨齋來?而且是在這個時候?

門外的女人似乎察覺到了貓眼后的注視。她那雙純黑的眸子精準地轉向窺孔的方向,平靜地直視著,仿佛能透過那小小的孔洞看到門后的陳昊。她的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形成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沒有任何溫度的弧度。

“陳昊先生?”她的聲音透過厚重的門板傳來,清晰、悅耳,卻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冷冽質感,與剛才內室陰影處那冰冷的女聲截然不同,但同樣缺乏情緒波動,“冒昧打擾。蘇富比國際拍賣行,亞洲區高級顧問,林婉瑜。有些關于骨器鑒定方面的問題,想向陳先生請教。”

請教?

陳昊的眉頭皺得更緊。蘇富比的高級顧問,跑到潘家園一個不起眼的骨器鋪子來“請教”?這借口未免太過拙劣。尤其是在經歷了昨夜和今晨的連番變故之后,任何不尋常的來訪都帶著濃重的疑云。

他沉默了幾秒,右手依舊按在暗格里的鶴嘴鋤柄上。指尖的灼痛感似乎在提醒著他什么。他緩緩拉開防盜鏈,解開門閂,然后,用力拉開了沉重的木門。

吱呀——

門軸發出沉悶的摩擦聲。門外略顯陰沉的天空和潘家園嘈雜的背景音浪瞬間涌入。

林婉瑜站在門口,那雙純黑的眸子毫無波瀾地落在陳昊臉上,將他蒼白疲憊的臉色、額角未干的冷汗、以及眼底深處尚未完全褪去的驚悸和強行壓制的煩躁盡收眼底。她的目光平靜得令人心悸,像是在審視一件……物品。

“林顧問?”陳昊的聲音帶著一夜未眠和過度消耗后的沙啞,他側身讓開,“請進。地方小,亂,見笑了。”他的目光掃過林婉瑜身后的中年男人,對方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林婉瑜邁步走進拾骨齋。她的高跟鞋踩在布滿灰塵和昨夜殘留污漬的地磚上,發出清脆而規律的聲響,與這間彌漫著死亡和混亂氣息的店鋪形成一種詭異的反差。她身后的中年男人緊隨而入,順手輕輕帶上了店門,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店內的光線比門外更加昏暗。空氣中殘留的焦糊味、消毒炭粉味、以及那甜膩的嬰尸腐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極其不適的復雜氣味。工作臺上狼藉一片,墻角散落著黑陶碎片和燒焦的氈布殘骸。整個店鋪都透著一股剛剛經歷劫難的頹敗和陰森。

林婉瑜的目光緩緩掃過店鋪的每一個角落,從堆積如山的骸骨標本,到多寶格上形態各異的骨器,再到工作臺上那片狼藉,最后落回陳昊臉上。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或者……根本不值得她產生任何情緒波動。

“看來,陳先生昨夜經歷了一場不小的風波。”她開口,聲音依舊冷冽,聽不出是陳述還是詢問。

陳昊扯了扯嘴角,沒有回答,只是走到工作臺旁,隨手將一些散落的工具歸攏了一下,示意他們可以坐在旁邊兩張蒙著灰的舊木椅上。“林顧問遠道而來,不知有何指教?”他直接切入主題,不想多做無謂的寒暄。他現在只想盡快打發走這些不速之客。

林婉瑜沒有坐。她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陳昊那只戴著黑色薄羊皮手套、沾染著污漬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銳利得如同手術刀。

“指教不敢當。”她收回目光,語氣平淡,“只是聽聞陳老先生當年在骨器鑒定一道上,造詣極深,尤其對西南夷巫蠱骨器、以及一些……非常規骨器的辨識,有獨到之處。可惜陳老先生行蹤成謎。我們輾轉得知,陳先生繼承了家學淵源,特來拜訪。”

她微微側頭,對身后的中年男人示意了一下。

中年男人立刻上前一步,將那個沉重的黑色硬殼公文箱平放在旁邊一張稍微干凈些的條案上。箱子打開,露出里面黑色天鵝絨的內襯和三個大小不一、用特殊防震材料固定的獨立凹槽。每個凹槽里,都靜靜躺著一件東西。

第一件,是一個約莫一尺長的白色骨笛。笛身光滑細膩,呈現出一種溫潤的象牙白,但材質顯然不是象牙,而是某種大型動物的腿骨精心打磨而成。笛身上雕刻著極其繁復、充滿原始野性美感的螺旋紋飾和幾個抽象的獸面圖騰,透著一股古老蒼涼的氣息。

第二件,是一個巴掌大小、造型奇特的骨質掛墜。主體是一個微縮的、盤繞的蛇形骨架,蛇頭高高昂起,口中銜著一顆米粒大小、顏色暗紅、仿佛凝固血滴般的珠子。骨架的每一節脊椎都雕刻得栩栩如生,銜接處極其精巧,整體透著一股陰邪詭譎之感。

第三件,則是一個被小心放置在透明防撞盒中的物件——那赫然是一截人類的小臂骨!骨頭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灰黑色,表面布滿細密的、如同針孔般的腐蝕孔洞!孔洞里殘留著深褐色的油膏狀物質!骨頭的兩端截面異常平整光滑,像是被某種極其鋒利的工具瞬間切斷!這截骨頭散發出的氣息,與今早門外臺階上那嬰尸邪骸如出一轍!只是更加內斂,也更加……兇戾!

陳昊的目光在掃過第一件骨笛時,還帶著審視和專業的判斷,但當他看到第二件蛇骨掛墜時,瞳孔便微微一縮。而當他的視線最終落在那第三件——那截布滿針孔、殘留著怨髓油膏的灰黑色臂骨上時,他的心臟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這截骨頭……和他爺爺的斷臂骨,以及今早那個邪異壇子里的嬰骸顱骨,在“癥狀”上,何其相似!都是被那種陰毒的“子母怨髓”侵蝕過的痕跡!

蘇富比……他們手里怎么會有這種東西?!而且,他們帶著這東西來找他,是什么意思?!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昨夜爺爺的警告,濃霧中的鐵鏈聲,內室陰影處那冰冷的聲音……所有的線索似乎在這一刻被強行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林婉瑜那雙純黑的眸子,如同最精準的探測器,捕捉到了陳昊瞬間的失態和眼底深處翻涌的驚濤駭浪。她的嘴角,再次牽起那個幾乎看不見的冰冷弧度。

“這三件骨器,”林婉瑜的聲音如同冰泉流淌,打破了店內死寂的空氣,“來源復雜,年代存疑,價值評估存在巨大分歧。尤其這第三件……”她的目光落在那截灰黑色的臂骨上,“我們的專家團隊對其成因和潛在風險判斷不一。聽聞陳先生家學淵源,尤其精于此道,故特來請教,望陳先生不吝賜教,為我們解惑。”

她的話說得客氣,甚至帶著一絲學術探討的意味。但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卻沒有任何求教的意思,只有冰冷的審視和一種……居高臨下的試探。

陳昊的呼吸變得有些粗重。頭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洶涌襲來,眼前的景象微微晃動。指尖的灼痛感在接觸到那截臂骨的氣息后,變得更加尖銳,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針在同時刺扎。他強行穩住心神,目光銳利地迎向林婉瑜。

“請教?”陳昊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沙啞,他指了指那截臂骨,“林顧問帶著這種東西上門‘請教’,是覺得我陳昊命太長,還是覺得拾骨齋的風水夠硬,鎮得住這‘百嬰噬髓’的怨毒?”

他直接點破了那骨頭的來歷!沒有絲毫掩飾!既然對方帶著這東西上門,還提到了西南夷巫蠱,那再遮遮掩掩就是示弱!

林婉瑜身后的中年男人臉色微微一變,顯然沒料到陳昊會如此直接地點破,眼神中閃過一絲驚疑。

林婉瑜卻依舊平靜,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絲毫波動。她仿佛早就預料到陳昊的反應。“陳先生果然家學淵源,見多識廣。”她的語氣平淡無波,聽不出是贊賞還是諷刺,“看來我們此行,是找對人了。還請陳先生明示。”

她微微抬手,示意陳昊可以開始鑒定。

陳昊的目光掃過三件骨器,最后定格在那截灰黑色的臂骨上。強烈的危機感和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憤怒在他胸中交織。對方來者不善,帶著這種邪物上門,絕非簡單的“請教”!這更像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踢館!或者說,是某種更深層次的試探!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和劇烈的頭痛,強迫自己進入狀態。他走到條案前,沒有立刻去碰那截臂骨,而是先拿起了第一件——那支白色的骨笛。

入手微沉,冰涼。骨質的細膩感遠超想象,帶著一種歷經歲月沉淀的溫潤。他湊近細看笛身上的螺旋紋飾和獸面圖騰,指尖輕輕拂過那些古老的刻痕。

“骨笛。”陳昊開口,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一種專業性的穿透力,“材質,成年雄性白唇鹿的右側脛骨。看骨質的玉化程度和刻痕的風化包漿,年代……至少是商周時期。中原地區罕見此類大型鹿骨笛,其形制、紋飾,尤其是這幾個獸面圖騰——”他的指尖精準地點在笛身中段幾個抽象卻充滿力量的獸首圖案上,“帶有典型的古蜀三星堆文化晚期特征,但線條更為粗獷原始,多了幾分巴地山野的蠻荒氣。應是古巴人部落用于祭祀山神或大型狩獵前的通靈之器。骨笛通體無裂無沁,保存完好,音孔位置精準,是難得的珍品。”

他放下骨笛,目光轉向第二件——那枚蛇骨銜珠的掛墜。

這一次,他沒有立刻拿起,而是先仔細觀察。那暗紅色的珠子在昏暗光線下,仿佛有極細微的血光流轉。盤繞的蛇骨骨架透著一股陰冷的氣息。

“蛇骨銜珠。”陳昊的聲音冷了幾分,“材質,并非天然蛇骨。是用至少三種不同毒蛇(過山風、烙鐵頭、金環蛇)的幼蛇脊椎骨,經過特殊藥水浸泡軟化后,再以極其精巧的手法人工拼接盤繞而成。手法……是滇西一帶早已失傳的‘百蛇盤’邪術。至于這顆珠子……”他瞇起眼睛,指尖的灼痛感在靠近這掛墜時變得格外清晰,甚至引動了他手套下殘留的骨油感應,“不是紅寶石,也不是瑪瑙。是‘血髓珠’。”

他頓了頓,看著林婉瑜那雙毫無波瀾的黑眸,一字一句道:“取懷胎七月、被活剖取出的嬰胎心頭精血,混合怨死女子的眉間骨粉,在極陰之地用陰火煅燒凝練而成。佩戴此物,初期可惑人心智,催動情欲,長期則會吸食佩戴者精元氣血,最終淪為施術者的傀儡或……養料。邪器,損陰德,招橫禍。”

中年男人的臉色又白了幾分,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林婉瑜依舊面無表情,只是微微頷首:“陳先生好眼力。那么,這第三件呢?”她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最后那截灰黑色的臂骨上。

陳昊的心臟再次收緊。他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對方的目標,恐怕就是這件東西!

他緩緩伸出手,沒有戴手套(之前沾染污漬的手套已被他脫下放在一旁),直接抓向那截放在防撞盒中的臂骨!當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冷、布滿針孔的骨面時——

嗡!

一股遠比之前接觸嬰尸壇子時更加狂暴、更加怨毒的冰冷氣息,如同決堤的洪水,順著他的指尖瘋狂涌入!無數混亂、尖銳、充滿極致痛苦和惡毒的意念碎片,如同億萬根冰針,狠狠刺入他的腦海!

黑暗!絕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比濃霧更深沉!

禁錮!身體被無形的、冰冷粘稠的東西死死包裹,動彈不得!

剝離!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帶著倒鉤的舌頭在舔舐骨髓!劇痛!

詛咒!成千上萬種語言、無數個聲音匯聚成的、充滿最原始惡毒的詛咒洪流,沖擊著他的意識!

視角!在無盡的痛苦和黑暗中沉浮,最終定格——一只巨大、腐爛、爬滿蛆蟲的眼球!瞳孔深處,倒映著一個被無數黑色鎖鏈貫穿、懸掛在虛空中的……人影!那人影的輪廓……無比熟悉!

“呃——!”

陳昊悶哼一聲,身體劇烈一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他猛地收回手,仿佛被毒蛇咬到!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眼前陣陣發黑,那被鎖鏈貫穿的人影輪廓在腦海中一閃而逝,帶來一種撕心裂肺的悸動!

爺爺?!

“陳先生?”林婉瑜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有何發現?”

陳昊死死咬著牙,口腔里彌漫開一股鐵銹般的血腥味。他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幾乎要炸開的頭痛,右手撐在條案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指尖殘留的冰冷怨毒感還在侵蝕著他的神經。

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林婉瑜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冰冷和決絕:

“這截骨頭……”

他的目光掃過那布滿針孔的灰黑色骨面,掃過孔洞里殘留的深褐色怨髓油膏,最后定格在那光滑得詭異的斷面上。

“不是陪葬品。不是祭器。”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徹骨的寒意:

“是活剝下來的。”

“骨主生前,被囚于陰絕死眼之地,受‘子母怨髓’蝕骨噬髓之苦至少三年以上!骨孔非蟲蛀,乃怨毒自內而外蝕穿!骨色灰黑,怨髓入髓!斷面光滑,乃生取之證!此骨怨毒之烈,更甚門外那‘百嬰噬髓俑’十倍!沾之即如跗骨之蛆,非大法力、大因果不可化解!”

他猛地指向那截臂骨,目光如刀,刺向林婉瑜:“林顧問!帶著這種東西上門,你們蘇富比……是想讓整個潘家園,乃至四九城,都變成下一個‘陰絕死眼’嗎?!”

店內死寂。

空氣仿佛凝固了。中年男人面無人色,看著那截臂骨的眼神充滿了恐懼,身體微微顫抖。

林婉瑜靜靜地站在那里,純黑的眸子凝視著陳昊,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但陳昊敏銳地捕捉到,在她聽到“活剝”、“生取”這幾個字時,那平靜無波的眼底深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漣漪蕩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她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只是沉默了幾秒鐘。

然后,她緩緩抬起手,不是指向那截臂骨,而是指向了陳昊工作臺的方向——那個被他用白布半掩著、塞進抽屜里的位置。

她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如同毒蛇吐信:

“陳先生,果然名不虛傳。那么……”

她的目光轉回陳昊臉上,純黑的瞳孔深處,仿佛有幽光一閃而逝。

“能否請您再鑒定一下,您工作臺下抽屜里,那截……同樣帶著‘鎮山’刻字的臂骨?”

轟!

陳昊的腦子仿佛被重錘狠狠擊中!瞬間一片空白!

她怎么知道?!她怎么知道爺爺的斷骨?!還知道上面刻著“鎮山”?!

一股寒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刺骨,瞬間席卷全身!他猛地后退一步,右手閃電般探向工作臺下方的暗格!

林婉瑜身后的中年男人也瞬間繃緊了身體,手已經摸向了西裝內袋!

氣氛,劍拔弩張!

林婉瑜卻依舊站在原地,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絲。她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用那雙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純黑眸子,平靜地、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審視,看著陳昊瞬間劇變的臉色和那只按在暗格上的手。

“別緊張,陳先生。”她的聲音如同冰面下的暗流,“我們對陳老先生的下落,也很感興趣。或者說……”

她的目光掠過那截灰黑色的臂骨,再回到陳昊臉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我們對所有被‘他們’盯上的骨頭,都很感興趣。”

她微微前傾身體,靠近陳昊,一股極其淡雅卻冰冷的香水味混合著她身上那股無形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如同耳語,卻帶著致命的誘惑和威脅:

“合作,或者……像這截骨頭的主人一樣,被永遠鎖在黑暗里。你選一個?”

陳昊的瞳孔驟然收縮!指尖的灼痛感如同烈火燎原!爺爺斷骨傳遞的信息,濃霧中的鐵鏈聲,內室陰影處那冰冷的聲音……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被林婉瑜的話強行拼湊出一個模糊卻無比恐怖的輪廓!

“他們”是誰?!

爺爺的斷骨……是被“活剝”的嗎?!

那被鎖鏈貫穿的人影……

他死死盯著林婉瑜近在咫尺的、精致卻毫無生氣的臉,右手緊緊握著暗格里的鶴嘴鋤柄,骨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咯聲。冷汗,順著鬢角滑落。

拾骨齋內,空氣凝固如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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