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趴在書桌上，額頭抵著攤開的數學練習冊，筆桿在指尖轉得發暈。窗外蟬鳴漸弱，客廳里傳來父母收看電視的聲音——新聞聯播的片尾曲剛響過，媽媽在喊爸爸去陽臺收衣服，爸爸應著“就來”，腳步聲拖沓又悠閑。

她悄悄抽了抽鼻子，空氣里飄著媽媽煮的百合蓮子羹的甜香。這是她從小到大最熟悉的家的味道，安穩、溫暖，卻也在今晚突然變得有些“束縛”。

手機在桌角震動了兩下，屏幕亮起，是林宇發來的消息。

林宇：今天輔導的題，再檢查一遍。第三題的輔助線別忘畫虛線。（附一張手寫的草稿紙照片，字跡工整得像印刷體，最后畫了只歪歪扭扭的小企鵝）

蘇瑤盯著那只小企鵝，嘴角忍不住往上翹。她翻開自己的練習冊，找到那道題，果然在輔助線位置畫了條粗粗的實線——典型的“蘇瑤式粗心”。指尖輕輕撫過照片里林宇的字跡，墨色濃淡均勻，連筆鋒的弧度都透著認真。

她鬼使神差地按下語音鍵，對著手機小聲說：“笨蛋林宇，你畫的企鵝像被踩扁的……”話沒說完又咬了咬嘴唇，把語音刪掉，改成文字：蘇瑤：知道啦！明天給你帶雙皮奶賠罪～

發送鍵按下的瞬間，客廳傳來媽媽的聲音：“瑤瑤，書房燈還亮著呢？早點睡啊。”

“知道啦——”她提高音量應著，手忙腳亂把手機塞進抽屜，卻不小心碰倒了桌角的玻璃杯。水濺在草稿紙上，暈開一團墨跡，像朵歪歪扭扭的云。

蘇瑤盯著那團墨跡發怔。

這是她第一次在父母面前“撒謊”。

上午出門時，媽媽幫她整理頭發，指尖掠過她發梢：“和小棠去圖書館？”

“嗯。”她低頭系鞋帶，心跳快了一拍。

“別在外面吃涼的，冰箱里有銀耳羹。”媽媽的聲音帶著慣常的溫柔。

“知道了。”她抓起書包往外走，門框撞得門鈴“叮鈴”響。

直到走出單元樓，她才敢回頭看一眼。六樓的窗戶開著，媽媽的身影在紗簾后晃了晃，像片被風吹動的葉子。

而她此刻的謊言里，藏著比銀耳羹更甜的東西——是林宇遞來的豆漿杯沿的溫度，是他講解函數時垂落的睫毛，是他站在海邊風里，對她笑時眼底的碎金。

這些秘密像漲潮時的浪，一波波漫過心岸，讓她既歡喜又害怕。

深夜十一點半，蘇瑤終于合上練習冊。臺燈在桌面投下暖黃的光暈，把草稿紙上的算式照得清晰。她揉了揉發酸的眼睛，起身去客廳倒水，經過父母房間時，聽見爸爸在說：“……小林那孩子，聽說月考又是年級第一？”

“嗯，班主任提過。”媽媽的聲音很輕，“瑤瑤最近總提起他，說是同班同學。”

蘇瑤的腳步頓住。

“姑娘家家的，別總盯著成績。”爸爸嘆了口氣，“你記得嗎？我們年輕那會兒，隔壁班有個男生天天給瑤瑤媽送早餐，后來……”

“別瞎說！”媽媽打斷他，“瑤瑤現在心思都在學習上，哪有那些。”

“我就是提醒你，多留意。”爸爸的聲音低下去，“那孩子看著沉穩，但畢竟……”

后面的話被關門的聲響截斷。蘇瑤靠在墻上，心跳得厲害。

她當然知道父母為什么在意。林宇太優秀了——年級第一，競賽拿獎拿到手軟，連校長都總在大會上提他。而她呢？不過是舞蹈生里有點小名氣的“蘇小跳”，成績中游，最大的本事是把校服穿出潮流感。

這樣的差距，像道隱形的墻。

可她想起林宇說“教你挺有意思的”時，眼底的光；想起他幫她系鞋帶時，指尖的溫；想起他在海邊說“你心里裝著有趣的東西”時，風掀起他襯衫的下擺。

那些瞬間比任何大道理都真實。

回到書桌前，蘇瑤打開抽屜，把手機拿出來。鎖屏壁紙是她偷偷拍的——海邊日出時，林宇的側影。他站在礁石上，回頭看她跳舞，風把他的頭發吹得有點亂，卻襯得下頜線更清晰。

她點開和林宇的聊天框，猶豫了很久，發過去一張照片。是自己書桌的角落：攤開的物理書，寫滿批注的草稿紙，還有那串貝殼風鈴。

蘇瑤：今天輔導超認真！獎勵是…明天請你喝雙皮奶～

幾乎是秒回。

林宇：照片里少了樣東西。（發來一張自己的照片：他坐在酒店飄窗上，手里舉著她的風鈴，背景是海平面的晨光）

蘇瑤盯著照片里他身后的海，突然想起昨晚他發的消息。他說為了陪她看日出，凌晨四點就醒了，在海邊坐了兩個小時。

蘇瑤：你…沒騙我？

林宇：騙你做什么。（停頓兩秒）騙你的代價，是錯過看你在晨光里跳舞的樣子。

蘇瑤的耳尖發燙。她把手機貼在胸口，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窗外起風了，吹得紗窗輕輕晃動。媽媽端著一杯牛奶推門進來，蘇瑤手忙腳亂要鎖手機，卻被媽媽瞥見了屏幕上的聊天框。

“和小林聊天呢？”媽媽的聲音很自然，把牛奶放在她手邊。

“嗯…問數學題。”蘇瑤低頭抿了口牛奶，甜絲絲的味道漫開。

“別熬太晚。”媽媽伸手替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明天還要上課呢。”

“知道啦。”蘇瑤應著，眼角余光瞥見媽媽走到門口，又停住腳步。

“瑤瑤。”

“嗯？”

“最近…和小林走得近？”

蘇瑤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頭，看見媽媽站在門口，目光溫和，卻沒有質問的意思。

“他…學習好。”蘇瑤絞著衣角，“我數學差，他幫我補課。”

媽媽笑了笑，沒再說什么，輕輕帶上了門。

蘇瑤望著門板，長長舒了口氣。她知道媽媽看出了什么——女兒的躲閃，手機屏幕的反光，還有那些藏不住的、青春期的小心思。但媽媽沒有拆穿，只是像從前無數次那樣，用一句“別熬太晚”，把所有的擔心和縱容都揉進了溫柔里。

凌晨一點，蘇瑤終于躺到床上。手機屏幕在黑暗里亮起，是林宇的最后一條消息：林宇：晚安。明天見。

她盯著那三個字看了很久，才關掉屏幕。月光透過紗簾灑進來，在墻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影子。她摸著枕頭下的貝殼風鈴，耳邊仿佛又響起海浪的聲音，和林宇說“比任何舞臺都美”時的語氣。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

會害怕被父母發現，會擔心自己不夠好，會在深夜反復看聊天記錄，會把他的每一句話都反復琢磨。

可又會忍不住期待明天，期待和他一起喝的雙皮奶，期待他講的下一道題，期待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和他并肩站在風里，看潮起潮落。

蘇瑤翻了個身，把風鈴塞進枕頭底下。

窗外的月光漫過窗臺，像一片溫柔的海。

她知道，有些秘密不必急著說破。

就像潮汐會按時來，就像春天會開花，就像她和林宇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