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半，天還是一片深藍，海面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空氣清新得像是被洗過一樣。林宇幾乎一夜沒怎么睡，天剛蒙蒙亮就醒了。但他沒驚動身邊熟睡的蘇瑤，只是輕手輕腳地爬起來，獨自一人來到了海邊。

他找了塊光滑的礁石坐下，靜靜地等待著。海風微涼，帶著潮汐的氣息。他看著遠方海天交接的地方，由深藍逐漸泛起魚肚白，然后是淡淡的粉色，再到柔和的橘色。天空像一幅被慢慢暈染開來的水彩畫，每一秒都有新的色彩悄然浮現。

他拿出手機，沒有拍照，只是靜靜地看著。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單純為了欣賞美景而早起的時候。平日里的清晨，要么是趕去上早課，要么是沉浸在書本或習題里。像這樣純粹地等待一場日出，對他來說是種陌生的體驗，卻意外地讓他感到平靜。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東方的天空被染上了一層燦爛的金紅色。終于，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像一支金色的畫筆，瞬間點亮了整片天空和海面。波光粼粼，金光閃耀，連空氣都仿佛被染上了溫暖的色彩。

就在這時，林宇聽到了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還有布料摩擦的窸窣聲。他回頭，看到蘇瑤正站在不遠處的沙灘上，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她顯然也是剛到不久，頭發還有些凌亂，隨意地扎在腦后。身上穿著一套緊身的黑色練功服，外面套著一件寬松的白色長袖T恤，腳下是一雙簡單的舞蹈鞋。晨曦微光勾勒出她修長而充滿力量感的線條，臉上帶著運動前的清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早。”蘇瑤走到他身邊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海面，聲音比平時低了一些，帶著清晨特有的微啞。

“早。”林宇應了一聲，側頭看她，“起得挺早。”

“嗯，”蘇瑤點點頭，搓了搓手臂，“有點冷。”

林宇沒說話，只是脫下了自己身上的薄外套，遞給她：“穿上吧，海邊風大。”

蘇瑤愣了一下，看著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來披在了肩上。外套上還殘留著他淡淡的體溫和干凈的陽光味道，瞬間驅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謝謝。”她低聲說，臉頰在晨光下微微泛紅。

兩人并肩站在礁石邊，一起靜靜地看著壯麗的海上日出。金色的陽光越來越耀眼，將海面染成一片輝煌，海鷗在空中自由地翱翔，發出清亮的鳴叫。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這光芒中蘇醒過來。

“真美啊。”蘇瑤輕聲感嘆，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嗯。”林宇應了一聲，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側臉上。晨光映照著她專注而喜悅的臉龐，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平日里總是帶著些許傲氣的嘴角此刻微微上揚，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寧靜而動人的光彩。他發現，清晨的她，和舞臺上光芒四射的她，和課堂上認真聽講的她，都不一樣，卻又同樣吸引人。

蘇瑤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注視，轉過頭來，正好對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電流穿過。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臉頰更紅了。

“呃…那個，”她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我要開始跳了。”

“好。”林宇收回目光，退后了幾步，給她騰出空間，語氣依舊平淡，但眼神卻柔和了許多。

蘇瑤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神變得專注而堅定。她輕輕地甩動了一下頭發，然后隨著腦海中響起的音樂節拍，開始起舞。

沒有華麗的舞臺，沒有聚光燈，只有清晨的海風和初升的朝陽作為她的背景。她的動作時而舒展如云，時而迅捷如風，每一個跳躍都帶著蓬勃的生命力，每一次旋轉都仿佛要掙脫地心引力。汗水順著她的額頭滑落，打濕了她的鬢角，但她毫不在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宇站在不遠處安靜地看著。他見過舞臺上聚光燈下的她，也見過空教室里獨自練習的她，但此刻，在空曠無人的海邊，迎著初升的太陽起舞的蘇瑤，有一種原始而震撼的美。她的專注、她的力量、她對舞蹈純粹的熱愛，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面前。這不是表演，而是靈魂的釋放。她的舞姿里，有對夢想的執著，有對未來的憧憬，也有著少女特有的那份天真爛漫。

一曲（或者說一段無聲的舞）終了，蘇瑤以一個漂亮的收勢結束，微微喘息著，看向林宇的方向，臉上帶著運動后的紅暈和明亮的笑容：“怎么樣？值回票價了吧？”

林宇走上前，遞給她一瓶早就準備好的溫水。“嗯，”他點點頭，目光真誠而專注，“比任何舞臺都美。”他頓了頓，補充道，“像…海上的日出，有力量，也很美。”沒有華麗的贊美詞，但這份樸實和精準的評價，反而讓蘇瑤的心輕輕一顫。她知道，他不是在敷衍，是真的看懂了，看到了她舞蹈里蘊含的不僅僅是技巧，更是情感和靈魂。

“算你會說話。”蘇瑤接過水，擰開喝了一大口，掩飾住心底那點小小的雀躍，“不過，光看可不行，得付出點代價。”

“哦？”林宇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什么代價？”

“下午，”蘇瑤狡黠一笑，“陪我復習功課！月考要到了，我數學快愁死了！學霸大人，幫幫忙唄？”她雙手合十，做出祈求狀，但那微微揚起的下巴和亮晶晶的眼神，分明帶著點小傲嬌的“命令”意味。

林宇看著她這副樣子，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可愛。“行，”他答應得爽快，“不過，我收費很貴的。”

“多貴？”蘇瑤警惕地看著他。

“一頓老街的糖水鋪子。”林宇一本正經地說。

“成交！”蘇瑤松了口氣，隨即又得意起來，“小意思！包你吃到飽！”

下午，兩人找了家安靜的臨海咖啡館，二樓靠窗的位置，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蘇瑤攤開數學練習冊，眉頭立刻皺成了小疙瘩。林宇坐在她對面，拿出自己的筆記本和筆。

“哪里不會？”林宇問，聲音平穩。

蘇瑤指著幾道函數題，愁眉苦臉：“這里，還有這里…感覺每個字都認識，連起來就不知道它在說什么了。”

林宇拿過她的練習冊，掃了一眼題目，然后拿起筆，在草稿紙上開始演算。他沒有直接講答案，而是從最基礎的概念開始，用最簡潔清晰的語言解釋，偶爾穿插一兩個生活化的比喻。

“你看這個函數圖像，”他用筆尖點著草稿紙，“像不像我們昨天走過的海岸線？有高點（波峰），有低點（波谷），但整體是有規律的。”

蘇瑤湊過去看，她的發絲不經意間拂過林宇的手背，帶著淡淡的洗發水清香。林宇的筆尖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隨即又流暢地畫下去。

“這里，求導就是找這個點上的切線斜率，就像看海岸線在某個地方是陡峭還是平緩……”他繼續講解，聲音低沉而清晰。

蘇瑤聽得很認真，遇到不明白的地方會立刻提問。林宇的講解邏輯嚴密，深入淺出，讓她這個數學苦手也漸漸摸到了門道。當她終于靠自己解出一道困擾她很久的題目時，興奮地差點跳起來。

“哇！我懂了！林宇你太厲害了！”她眼睛亮得驚人，臉上是純粹的喜悅。

林宇看著她興奮的樣子，嘴角也忍不住上揚：“是你自己理解能力強。”他遞給她一張干凈的草稿紙，“再試試這道類似的鞏固一下。”

輔導間隙，蘇瑤會跑去樓下買兩杯冰咖啡或者小蛋糕上來。她總是很自然地把他喜歡的口味推到他面前。林宇也會在她卡殼的時候，適時地遞上一張寫滿提示的紙條，或者在她揉眼睛時，提醒她休息一下看看遠處的海。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空氣里彌漫著咖啡的香氣和紙張的味道。兩人時而低聲討論，時而各自演算，氣氛安靜而融洽。蘇瑤發現，林宇專注解題時的側臉特別好看，睫毛很長，鼻梁挺直，嘴唇微微抿著，帶著一種沉靜的吸引力。而林宇也注意到，蘇瑤一旦弄懂一個難點，那種恍然大悟、眼睛發亮的瞬間，比任何舞蹈都更生動。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當蘇瑤終于搞定了今天計劃的所有難題，窗外已是夕陽西下。

“呼——累死我了！”蘇瑤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像只慵懶的貓，“不過，感覺打通了任督二脈！林老師，您辛苦了！”她調皮地抱拳。

林宇收拾著桌上的書本和草稿紙，聞言抬頭看她：“不辛苦，蘇同學悟性很高。”他收拾的動作慢條斯理，帶著一種沉穩的節奏感。

“那…糖水鋪子走起？”蘇瑤眼睛彎成了月牙。

“嗯。”林宇點頭，把她的練習冊和筆也一起收好，放進她的帆布包里，動作自然得像做過無數次。

走出咖啡館，海風帶著暖意。蘇瑤心情大好，腳步輕快。她看著身邊并肩而行的林宇，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她忽然覺得，這個月假，好像不僅僅是因為海邊的風景很美。

“林宇，”她突然開口，聲音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柔軟，“謝謝你啊。”

“謝什么？”林宇側頭看她。

“謝你…愿意花時間教我這么笨的學生啊。”蘇瑤故意自嘲。

林宇停下腳步，看著她，眼神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深邃：“你不笨。”他頓了頓，語氣認真，“而且，教你…挺有意思的。”

蘇瑤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這話是什么意思？是說教她解題有意思？還是…和她待在一起有意思？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林宇已經邁開步子繼續往前走，語氣恢復了平時的淡然：“快走吧，糖水鋪子要排隊了。”

蘇瑤看著他的背影，咬了咬下唇，小跑著跟上去。她沒看到，走在前面的林宇，嘴角正悄悄揚起一個愉悅的弧度。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那里仿佛還殘留著發絲拂過的微癢觸感。

輔導功課的草稿紙被他仔細地夾在筆記本里，其中一張的角落里，除了演算公式，還有一行小小的、力透紙背的字跡，寫著一個名字——蘇瑤。那是他在講解時，無意識寫下的。

海風溫柔，夕陽正好。三天月假，才剛剛過去一半。那份在舞蹈的晨光里萌芽，在功課的紙筆間悄然滋長的情愫，如同海邊的藤蔓，正沿著彼此靠近的靈魂，無聲而堅定地向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