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第三次用鉛筆尖戳數學卷子上的導數題時，后桌傳來輕輕的抽氣聲。
“又卡這兒了？”
唐棠的聲音像片落在課本上的羽毛，帶著點無奈的笑意。蘇瑤回頭，看見她正托著腮看自己，發梢沾著午后的陽光，在課桌上投下細碎的影子。
“這道題…我上周問...做過。”蘇瑤別過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校服袖口的線頭。
唐棠沒接話，只是把自己剛泡的茉莉花茶推過來，杯壁上凝著細小的水珠：“喝口茶？涼了胃該疼了。”
蘇瑤接過杯子，茉莉香混著墨香漫開。她想起今早林宇塞給她的便利貼——“導數題極值點記得驗證左右導數符號，別漏了”，字跡清瘦有力，藍黑鋼筆在紙上洇開淡淡暈痕。
“謝了。”她輕聲說，低頭抿了口茶。
唐棠的目光落在她攤開的練習冊上，突然笑了：“你最近寫卷子特別認真，以前能空半頁的導數題，現在連草稿紙都寫滿了。”她頓了頓，又指了指蘇瑤桌角的風鈴，“還有這風鈴，上周說是‘美術課作業’，今天我路過舞蹈室，聽見王老師夸‘蘇瑤這風鈴掛得巧，風一吹像海在說話’。”
蘇瑤的手指在草稿紙上頓住。那風鈴是她上周在海邊撿的貝殼串的，林宇說要“配她的舞裙”，結果她偷偷掛在舞蹈室窗邊，怕被老師說“不務正業”。
“就…隨便掛掛。”她低頭扯了扯校服裙擺。
唐棠沒再追問，轉而從書包里摸出本《飛鳥集》：“下午去圖書館？我借了本詩集，你不是說想看‘關于海的句子’？”
蘇瑤眼睛亮了亮。她確實想找幾句詩配舞蹈室的鏡子，可上周林宇說“海邊的詩太常見”，硬拉著她去看了本冷門的《潮汐集》——結果她記住了里面那句“潮水退去時，貝殼會記得海的溫度”。
“好啊。”她應得干脆，合上數學卷子時，那張便利貼從書頁間滑出來，飄落在唐棠腳邊。
圖書館的落地窗外，梧桐葉正撲簌簌往下掉。蘇瑤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攤開《潮汐集》，指尖停在某一頁：“潮聲是有形狀的，像少女的裙裾，像未寫完的信。”
“真好。”唐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抱著一摞《讀者》，發梢沾著舊書紙的味道，“你最近說話都帶點…詩意。”
蘇瑤耳尖發燙：“瞎說什么。”
“真的。”唐棠在她對面坐下，翻開自己的詩集，“上周三晚自習，你說去圖書館，結果我去找你，看見你蹲在實驗樓后的小花園里。”她頓了頓，“你在給誰發消息呀？”帶點狡黠可愛的笑容
蘇瑤的呼吸一滯。那天林宇臨時有事，她等了半小時，給他發了條“今天海風很大，撿貝殼記得帶傘”，結果他秒回“貝殼在我這兒，等會給你送過去”。她盯著屏幕看了十分鐘，直到保安大叔來催她回教室。
“沒…沒誰。”她低頭翻書，書頁間夾著的貝殼項鏈硌得手指發疼——那是林宇用海邊的白蝶貝串的，說“比風鈴更像海”。
唐棠沒再說話，只是把自己的詩集推過去，翻到某一頁：“你看這句，‘我藏起所有關于你的細節，像藏起潮水退去時的貝殼’。”她抬眼，“蘇瑤，你最近藏了好多貝殼。”
蘇瑤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林宇幫她整理的錯題本，每頁都畫著小海浪；想起他塞給她的保溫杯，杯壁上貼著便利貼“今天降溫，喝熱的”；想起他昨天在她課桌里放的潤喉糖，包裝上是只歪歪扭扭的小螃蟹——和她小時候養的那只寵物蟹一模一樣。
“我…我只是覺得他數學好。”她聲音越來越輕，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哈哈，我也沒說是誰呀”唐棠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我知道。但數學好的男生有很多，能記住你怕涼、怕餓、怕走神的，只有一個。”
蘇瑤猛地抬頭，撞進唐棠溫柔的目光里。對方指了指她手機屏保——是她上周在海邊拍的，林宇站在礁石上，回頭看她跳舞，風掀起他的襯衫下擺，露出少年清瘦的腰線。
“這照片…你存了三周了。”唐棠說，“每次解鎖手機，你都要多盯兩秒。”
蘇瑤的臉瞬間漲紅，抓起詩集擋住臉：“你…你偷看我手機！”
“才沒有。”唐棠笑著把詩集往她懷里一塞，“是你自己總把屏保亮出來。”她站起身，“我去還書，你慢慢看。”
蘇瑤望著她的背影，摸著手機殼上的貝殼吊墜，突然想起林宇昨天說的話：“你跳舞時像片海，風來了就翻涌，風停了就沉淀。”
原來他什么都注意到了。
周三下午的數學課，蘇瑤盯著黑板上的導數題，筆桿在指尖轉得飛快。
“蘇瑤，這道題你來分析。”數學老師點了她的名。
她站起來，腦子突然空白——這道題林宇昨天剛給她講過，可此刻她滿腦子都是昨晚林宇發的消息：林宇：明天早上老地方等你，別遲到。
“蘇瑤？”老師又喊了一聲。
“啊…這題…”她下意識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機，卻摸到一片光滑——是林宇今天早上塞給她的貝殼，藏在數學書的夾層里。她悄悄把貝殼攥在手心，指甲掐出月牙印。
“思路是對的，”老師點頭，“但輔助線可以再清晰些。”
蘇瑤坐下時，鄰班的林宇剛好轉頭看過來。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他微微勾了勾嘴角，蘇瑤趕緊別過臉，心跳快得要撞破胸腔。
課間操時，兩人站在隊伍的最后一排。蘇瑤能感覺到林宇的目光落在自己后頸，她故意把發梢甩得蓬松些，余光瞥見他嘴角的笑意。
“喂。”她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今天早上…謝謝。”
“謝什么？”林宇低頭看她，睫毛在眼下投下陰影，“貝殼是早上在海邊撿的，覺得和你那只風鈴挺配。”
蘇瑤想起昨天掛在床頭的風鈴，風一吹就叮咚響，像他的聲音。她抿了抿唇，沒說話，卻悄悄把他的手往自己這邊拽了拽——兩人的指尖在隊伍末尾的縫隙里，輕輕碰了碰。
“蘇小跳！”唐棠的聲音從隊伍前面飄過來，“你發什么呆呢？張主任盯著呢！”
蘇瑤猛地站直，林宇也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她看見唐棠沖她擠眉弄眼。
午休時，蘇瑤抱著飯盒往食堂走，特意繞了條遠路。她知道林宇會在三樓的露臺等她——那里人少，能看見整個操場。
“你怎么又繞路？”林宇靠在欄桿上，手里拿著兩瓶冰鎮汽水，“唐棠剛才遇到我說，看見你往這邊來了。”
蘇瑤接過汽水，擰開蓋子的手有點抖：“她…她怎么什么都告訴你啊？”
“她說你是‘小雷達’。”林宇笑了，“還說你昨天買巧克力時，嘴上說著‘順路’，腳步快得能飛起來。”
蘇瑤的臉頰發燙：“那…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在等我？”
“嗯。”林宇點頭，目光落在她發梢，“等你一起吃飯，等你跟我說說…今天輔導的題有沒有聽懂。”
兩人坐在露臺的臺階上，蘇瑤把飯盒里的排骨夾給林宇：“這個超好吃，你嘗嘗。”
“你上次也這么說。”林宇夾起排骨，咬了一口，“看來唐棠沒騙我，你最近確實變乖了。”
“誰變乖了！”蘇瑤瞪他，“明明是你講的題變簡單了！”
林宇低頭扒飯，嘴角卻藏不住笑。他突然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她：“蘇瑤，下個月月考，我想…和你一起復習。”
蘇瑤的筷子停在半空：“一起…復習？”
“嗯。”林宇點頭，“你數學差，我數學也不算頂尖。”他頓了頓，補充道，“我們可以…互相抽背公式，互相檢查錯題。”
蘇瑤的心跳得厲害。她知道“互相抽背”是個借口，可林宇說這話時，耳尖微微泛紅，像她第一次在舞蹈室看他跳舞時那樣。
“好啊。”她聽見自己說，“不過…得在我練完舞之后。”
“行。”林宇笑了，“我等你。”
放學時，蘇瑤收拾書包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三倍。她站在教室門口，假裝系鞋帶，余光瞥見林宇從隔壁班走出來——他背著單肩包，手里拿著兩本錯題本，朝她這邊招了招手。
“蘇瑤。”他走過來，“今天舞蹈課什么時候結束？”
“七點。”她說，“你要…等我？”
“嗯。”林宇點頭，“我送你回家。”
“不用！”蘇瑤立刻拒絕，“我家離得近，你…你回家還要復習呢。”
林宇笑了笑，沒說話，卻從書包里拿出個保溫杯塞給她：“里面是銀耳湯”
蘇瑤接過杯子，溫度透過掌心傳過來，像他之前遞來的豆漿，像他系的鞋帶，像所有藏在細節里的溫柔。
“那我…我等你到七點。”她說，“反正練舞室離你家不遠。”
林宇低頭看表：“好。”
兩人并肩走出校門，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唐棠躲在旁邊的奶茶店玻璃后，舉著手機給他們拍照。照片里，蘇瑤穿著白色連衣裙，林宇穿著淺藍襯衫，兩人都沒說話，卻像共享著同一片溫柔的光。
“拍夠了嗎？”蘇瑤突然轉身帶著點無奈的笑，緩緩走過來，這閨蜜有時就是這么調皮。
唐棠嚇了一跳，手機差點摔在地上：“沒…沒呢！”她舉著手機跑過來，“發朋友圈嗎？”開玩笑道
“不準發！”蘇瑤臉蛋一下子紅了，像只炸毛的小貓。
“我替你存著。”唐棠笑嘻嘻地說，“等你們結婚那天，我做成紀念冊。”她把那張帶著青春戀愛氣息的照片發給了蘇瑤。
“誰要結婚了！”蘇瑤臉紅得像番茄，“再胡說八道我就把你和周楊的聊天記錄交給班主任！”
唐棠的笑容僵了一下——周楊是她暗戀的隔壁班男生。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她舉手投降，“不過蘇瑤…”她突然認真起來，“你真的…很喜歡他吧？”
他轉頭看到不遠處的帥氣少年含笑著看著她。
她轉過身，對唐棠笑了笑：“嗯。”
“那…加油啊。”唐棠伸手抱了抱她，“我等著喝你們的喜酒。”
蘇瑤拍了拍她的背，心跳聲里帶著甜。她知道，有些喜歡不必大聲說破，就像藏在舞蹈室鏡子后的情書，像夾在數學書里的貝殼，像每天傍晚一起走的、被夕陽拉長的影子。
晚上九點，蘇瑤躺在床上，手機屏幕亮起，是林宇的消息：林宇：今天復習到十點，你困不困？
她摸著枕頭下的貝殼，回復：蘇瑤：不困，等你。
幾乎是秒回。
林宇：我也沒睡。
蘇瑤：在做什么？
林宇：看月亮。
蘇瑤：月亮好看嗎？
林宇：像你。
蘇瑤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盯著屏幕，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把手機貼在胸口，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窗外的月光漫過窗臺，像一片溫柔的海。
她知道，有些秘密不必急著說破。
就像潮汐會按時來，就像春天會開花，就像她和林宇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