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都,富貴迷人眼
- 妖皮之下
- 鄭一金
- 5280字
- 2025-08-25 14:56:40
天都城外,夜色漸濃,
幾日兼程終于抵達,幸好沒有錯過一年一度的花朝節盛景。
馬車停穩,桑霧輕掀車簾,眼前的景象讓她瞬間屏住了呼吸。
夜幕之下,天都城宛如一顆璀璨的明珠。
街道如同長龍蜿蜒,映照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們身著節日的盛裝,扶老攜幼,傾巢而出,但見人流如織,皆面帶喜色,熱鬧非凡。
不遠處,燈市如夢似幻,千盞明燈如同繁星點點,漂浮在夜空中,光華璀璨,融融如海。
伴隨著天空中不斷綻放的焰火,整個天都城仿佛化作瑤池仙境,令人心馳神往。
桑霧仰頭凝望著那絢爛的焰火,不禁喃喃道:“好美。”
“桑姐姐,六陶沒有騙你吧!”六陶傲嬌地昂著頭。
“六陶你去玩吧。”
沈折舟囑咐六陶自行前去游玩,自己則帶著桑霧漫步于繁華的街道。
街邊酒肆花窗映著觥籌人影,茶棚煙霧升騰,各式各樣的玩物飾品應有盡有,琳瑯滿目。
沈折舟望見桑霧頭上那支破舊的木簪子,它已經磨損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卻在她烏黑的發間顯得格外醒目。
“跟我來。”沈折舟帶著她走向不遠處的一個首飾攤,“挑一個吧。”
“我的錢不夠。”桑霧囊中羞澀,兜里只有幾個銅板。
沈折舟大方道:“我送給你。”
可桑霧還是搖搖頭,“不用了,無功不受祿。”
見她拒絕,沈折舟便不再勉強,轉而提議道:“不如我們去放河燈吧。”
兩人來到河邊,廊橋上早已站滿了互訴情長的男男女女,氣氛曖昧而溫馨。
河道旁賣河燈的老伯見兩人走近,立刻熱絡地招呼道:“客官!我這兒的鴛鴦河燈賣的最好,郎君與娘子情長福長,買一對吧!”
聽到這話,沈折舟眉心一愣。
他剛要解釋,只見桑霧像是沒聽懂這番話的含義,從小小的荷包里拿出幾枚銅錢放在老伯手里。
接過河燈,將其中一只遞給了沈折舟。
沈折舟愣了一秒,心如擂鼓,語氣意外地向她詢問:“你怎么買了?”
“老伯說這是賣的最好的,想來不會有錯。”桑霧以為他不喜歡,“若你不喜歡,可以換別的。”
沈折舟微微攥緊了手里的鴛鴦河燈,意識到是自己想多了。
“不用了,湊合用吧。”
兩人走到河邊,沈折舟提筆寫下心愿,忍不住偷瞄了桑霧一眼。
只見她手中的紙張一片空白,一個字也沒有。
他提醒道:“將你的愿望寫在上面,隨河流而去,定能心想事成。”
“我沒什么愿望。”
“你再想想。”
桑霧微微皺眉,陷入沉思,最終在紙上寫道:【愿來日之路光明燦爛。】
寫完后,她迅速將紙條折起來,放進河燈中。
桑霧纖細的手指輕輕撥動著清澈的河水,水波推動河燈。
突然,她的目光從水面投向空中,似乎在捕捉著什么。
沈折舟利用顯相符水開啟妖眼,只見一條文鰩魚躍出水面,它繞著桑霧游動,仿佛在回應她的召喚。
“狀如鯉魚,魚身而鳥翼,蒼文而白首,赤喙,以夜飛。是文鰩魚。”沈折舟低聲,生怕驚了它,“在這喧囂的塵世中,竟能見到如此生靈,實在難得。”
桑霧小心翼翼地將文鰩魚托在手心,溫柔地凝視著它。片刻之后,魚兒躍回水中,激起一圈圈細小的漣漪。
等他們逛累了,沈折舟帶著桑霧來到了天都城的一家古樸客棧。
他解釋:“來的匆忙,你的住處還未安置,今夜先在這里住一晚。”
桑霧并不挑剔,點點頭應下。
沈折舟目送她走進客棧,六陶也在這個時候回來了,他拿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交給六陶,“你去把我家隔壁的宅子買下來,然后好好打掃一番,多放一些花木。”
“頭兒,一間宅子還不夠您住?”
“這是給桑霧準備的。”
沈折舟此舉既是保護桑霧,也是為了監視,他始終對桑霧的身份存疑。
六陶直性子,脫口而出:“緝妖司提供住宿,不必另外置辦。”
“......”沈折舟瞪了他一眼,“讓你去就去,別廢話。”
看到他的眼神,六陶立刻改口,“屬下這就去!”
沈折舟則獨自去了聽雨軒。
聽雨軒燈火輝煌,光耀如同白晝。
樓門前,車水馬龍。
廳內早已人聲鼎沸,賓客們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舞臺之上,舞姬們身姿婀娜,長袖善舞,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令人目不暇接。
沈折舟徑直走向為他預留的雅座,桌上已備好精致的酒菜。
他剛落座,一陣歡呼聲便傳來。
扶盈一襲緋紅長裙風情萬種,懷抱琵琶,款款走上舞臺。一曲《霓裳》彈得纏綿悱惻,如仙樂般飄渺,令人心醉神迷。
一曲畢,扶盈悄然來到沈折舟的桌前。
輕抬皓腕,執起酒壺,為他斟上一杯琥珀色的佳釀。
沈折舟與她十分熟稔,“你這一曲,真是讓人聽得都舍不得離開這聽雨軒了。”
扶盈眉眼含笑,朱唇輕啟:“那是否也能將沈司使留下呢?”語氣仿佛在試探,又似在撒嬌。
沈折舟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我這不是剛辦完差事就來看你了。”
“是嗎?”扶盈微微嘟嘴,故作不滿地嗔道:“那大人看看奴家今日這眉畫得可好?”說著,她故意將臉湊近沈折舟。
面對扶盈的調戲,沈折舟早已習以為常,“我今日來是找你有事。”
扶盈收斂笑容,乖乖坐下,眨巴著大眼睛說道:“我就知道,有什么事你就說吧。”
沈折舟要了一副筆墨紙硯,放在她面前:“勞煩你把天都如今時興的紋樣料子寫下來,還有珠釵首飾、胭脂水粉,都幫我記下來。”
“你要這些女兒家的玩意兒干什么?”隨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道:“大人,您這是有心上人了?”
“你想多了。”沈折舟眼神微微閃躲,又強調,“顏色款式要素凈些的。”
扶盈敏銳地察覺他的小慌亂,不再多問,提筆記錄。
另一邊,獨自待在客棧的桑霧肚子餓得直叫喚,她從窗戶望見街對面有賣包子的小攤。
便起身去買了幾個熱氣騰騰的包子。
往回走時,她注意到一個扎著小辮的小男孩,那一頭紅發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他腳步極輕,動作敏捷,悄無聲息地靠近蒸籠,掀開蓋子,迅速抓起幾個包子揣進懷里。
桑霧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這個小家伙。
他十分機靈,得手后并未立刻離開,而是靈巧地挪到旁邊的糖餅攤順了幾張餅,這一番操作下來,竟沒有一人發現。
他七拐八拐,穿過幾條狹窄的巷子,似乎對這片區域極為熟悉。
桑霧則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突然,小男孩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猛地回頭,愣愣地盯著她。隨即他看到桑霧腰間掛著的緝妖司腰牌,頓時臉色大變,驚叫一聲,撒腿就跑。
慌亂中,他懷里的包子糖餅一路跑一路掉。
桑霧在后面一邊追一邊撿。
直到跑進一個死胡同里,無路可逃,他只能停下腳步,怯生生地看著桑霧。
桑霧將撿起的食物遞給他,柔聲說道:“你別怕,我不抓你。”
“騙人!你是捉妖師!”小男孩漲紅了臉。
“你是赤鼠對吧。”
“嗯嗯。”小男孩點了點頭。
“赤鼠愛偷食,但從不害人。最重要的是妖力低微,造不成什么威脅。我說的對吧?”
他再次點了點頭,眼中依然帶著戒備。
“捉妖師也不是什么妖都抓。”桑霧向他提議,“以后你等再晚些,好多攤主都會把賣不出的食物送人,那時你再去要,他們見你如此可愛一定會給你的。”
小男孩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終于露出了一絲靦腆的笑容。
他緊緊摟著懷里的食物,憨憨地說道:“我妹妹最愛吃這家的糖餅。”
桑霧讓開道路,語氣溫柔:“你走吧。”
赤鼠露出感激的眼神,蹦蹦跳跳轉身離去,十分可愛。
誰知才離開幾步。
一支誅妖箭劃破空氣,帶著凌厲的風聲極速射來。還未來得及反應,那箭已精準地刺穿了赤鼠。
他身體猛地一顫,隨即無力地倒下。
桑霧趕忙上前抱住他。
赤鼠躺在她懷里,眼中滿是驚恐與不舍,卻已說不出話來。
片刻之后,小小的身軀化作點點光斑,緩緩消散在空中,甚至連內丹都未來得及凝結。
而瞬間箭矢飛來的方向,一名男子正緩步走來,手中長弓尚未放下,他正是緝妖司二處的翟郡,也是緝妖司的副司使。
翟郡神情冷漠,透著幾分不屑與傲慢,仿佛剛剛的殺戮不過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螻蟻。
桑霧:“它是一只連內丹都沒有的妖,從未害人,你為何要殺它?”
翟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緝妖司行事,何須向你解釋?”
他看到桑霧的腰牌,打量著她,“一處,原來是沈折舟的人。”
又問:“為何我從未見過你。”
“我是新加入緝妖司的。”
“哦?”翟郡似乎看穿了她的身份,“你就是那個可以看到妖的少女。”
沒想到他竟然對一處的消息了如指掌。
翟郡假惺惺地上前攙扶起桑霧,“既然都是同僚,那就由我帶你一起逛逛這天都城吧。”
“我看今日已晚,不如改日再說。”桑霧婉轉拒絕。
可翟郡卻不不肯松手,“今夜是花朝節,最熱鬧的時候,不看可惜了。”
他強行將桑霧帶上了馬車。
上了馬車,翟郡將車簾輕輕掀開。
“天都很美吧,你仔細看看。”
桑霧順著窗口向外望去。
只見馬車繞過繁華的市集,穿過幽靜的小巷,最終繞城整整一圈,直到天快要亮了,翟郡才讓馬車駛回了緝妖司。
這是桑霧第一次到緝妖司,確是被強制扭送來的。
緝妖司那高聳入云的門頭上,泛著冷冷的光澤,透出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放眼望去是綿延的臺階,兩旁的游廊古樸而曲折。
臺階盡頭,主殿巍然屹立,莊嚴肅穆,四周的偏殿則顯得矮小一些,卻同樣透著一種神秘的氣息。
很快,翟郡以請她喝茶為由,將她帶到了一間偏僻的屋子關了起來。
折騰了一夜,桑霧十分疲憊。
困意來襲,便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凄厲的慘叫聲將她驚醒。
側耳傾聽,確認聲音來自隔壁,她透過墻上一個洞口大著膽子看去。
一只兔妖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各種殘酷的刑罰輪番上陣,最終被剝離妖骨,慘死當場。
而行刑的人正是翟郡。
很快,翟郡就從隔壁離開,來到桑霧所在的房間。
他手拿一塊帕子不緊不慢擦著血跡,隨后將帕子地丟在桑霧面前的桌上,嘴上卻熱情問著,“這茶好喝嗎?”
桑霧沉默不語,她深知翟郡此舉是殺雞儆猴。
翟郡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我不會對你如何,只想請你幫我一個忙。”他拿出一張天都城的詳細地圖,攤在桌上,“只要把你看到的所有妖在圖上標記出來,我就放你走。”
原來強行帶她逛城是這個目的。
若她照做,天都城將迎來一場無差別屠殺,無數無辜的生命將因此喪生。若妖被激怒,奮起反抗,天都也將迎來一場浩劫。
桑霧故作猶豫地拿起桌上的朱筆,而后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大叉。
翟郡頓覺自己被耍,瞬間暴怒,抬手便給了桑霧一巴掌,她白皙的臉上瞬間浮現出一道明顯的紅腫。
“敬酒不吃罰酒!”
桑霧吃痛的皺眉,卻沒有就此低下頭。
她堅定地看向翟郡,“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翟郡臉色陰沉:“今日你不寫也得寫!”
桑霧冷冷回應:“你做夢。”
翟郡的高高舉起,卻被一聲巨響攔在了半空中。
他回望的瞬間,大門被一股蠻橫的力量踹開,木屑四濺,揚起一陣嗆人的粉塵。
門口,幾名二處守衛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沈折舟手握掌命傘來勢洶洶,仿佛一頭被激怒的猛獸。
見到桑霧臉上上那道刺眼的巴掌印,沈折舟怒從心頭起。
他出手如電,翟郡還未反應過來,便被按在地上,拳頭如雨點落在身上。
“翟郡,你好大的膽子,敢對我的人動手!”
翟郡從地上掙扎著爬了起來,嘴角溢出一絲血跡。
他強忍著疼痛,故作鎮定地說道:“我只是請她過來喝茶,這也不行?”
“你少給我打馬虎眼,一處和二處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若有下一次,二處就沒有必要存在了。”沈折舟不動聲色威脅道,“副司使,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在我面前你永遠要俯首。”
“是。”翟郡咬著牙不甘,“入緝妖司是要通過三道關的考核,而她只是你的一句話,恐怕難以服眾。”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沈折舟拉起桑霧的手準備離開,她卻不肯挪步。
桑霧則徑直走到翟郡面前,沒有一絲猶豫甩了他一巴掌,清脆的聲響在屋內回蕩。
沈折舟一愣。
桑霧平靜地說:“是你先打我的。”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原本兇狠嚴肅的沈折舟差點笑出聲來。
離開的路上,兩人并肩走在寂靜的小巷中。
桑霧突然停下腳步問:“你怎么知道我在緝妖司?”
不等他回答,便自顧自地猜測道,“該不會是你派了暗哨盯著我,所以才能及時發現吧。”
“當然不是,是六陶告訴我的。”
“原來是這樣。”桑霧喃喃,“那六陶怎么知道的?”
“不清楚,或許是他的狗鼻子?”
不多時,兩人來到一座清幽的宅院前。
院子不大,卻收拾得十分雅致,花木搖曳。
沈折舟示意桑霧進去。
“這是你家?”桑霧好奇地問,四下打量著。
“這是你家。”沈折舟并沒有告訴她自己就住在隔壁。
得知是她的家,桑霧卻沒有欣喜。她站在院中,心中默默盤算著要多少錢才能住得起這樣的地方。
沈折舟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便謊稱:“這是緝妖司安排的住處,不用你花錢。”
他還準備了新衣服和首飾,提醒桑霧換上。
桑霧再次疑惑地問:“我見緝妖司有統一的衣服。”
“你來得匆忙,還未有你的衣服,你穿這些吧。”
換好衣服的桑霧走出來,沈折舟眼中閃過一絲驚艷,對此很滿意。
一身月白色的衣裙,款式簡單,卻是用上好的真絲料子制成。淺碧色的紋樣繡花在衣襟和裙擺處點綴,顯得格外雅致。衣裙的窄袖設計配上不長不短的披帛,既方便她行動,又增添了幾分柔美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遞給桑霧,里面是傷膏,“你臉上的傷,用這個很快就能好。”
“謝謝。”桑霧伸手接過,又問,“翟郡說的三道關是什么?”
她心中還是在意翟郡那句:難以服眾。
“你在這里好好休息,不必想這些。”沈折舟打包票,“有我在,他們不敢說什么。”
“但是我在意......”桑霧聲音清卻堅定。
見狀,沈折舟耐心地解釋道:“三道關,就是術法、鑒妖、身手。”
“我都不會。”
“若你有心,我教你。”
“明日就教我吧,我想早日通關,名正言順進入捉妖司。”桑霧眼中透露出一股不服輸的勁兒。
沈折舟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好,你先休息。明日我來尋你。”
說完,他轉身向門口走去。
沈折舟前腳剛走,門口便傳來一陣輕緩的敲門聲。
打開門,卻空無一人。
一只精致的木盒靜靜地放在門邊,木盒夾著一張灑金的紅紙,紙上赫然寫著一個“賀”字。
桑霧將盒子搬進屋內,打開發現里面裝滿了各式各樣的名貴珠寶,價值連城。
她初到天都,無親無友,這究竟是誰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