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了無相傀,重傷阿翻的是不是你?”此刻桑霧才有機會詢問崇魅。
“是我,不必言謝。”
“你也太厲害了......”
崇魅一聽這話,原本還上揚的嘴角瞬間有些僵硬,她以為桑霧是在責怪自己貿然出手。
便說:“人家的刀都遞到你脖子了,我若不出手,你就是剝皮取魂的下場。”
“你誤會了。”桑霧解釋,“我是說你厲害,一人就制服所有。”
聽到解釋,崇魅露出了傲嬌的笑容。
她雙手叉腰,整個人神氣極了:“那是自然,我可是這世間唯一的魅。”
桑霧眼中閃過一絲好奇,追問:“是大妖嗎?”
“上古大妖。”
“那你多大了?”
“也就三千三百二十歲。”崇魅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我還年輕。”
桑霧聽著,回想著之前的種種細節,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試探著問道:“我好像懂你說的條件了。是不是只有我暈倒了,失去意識,你才可以借身使用妖力?”
崇魅點了點頭,“沒錯。”
她眼中露出一絲輕浮,“不如等到緝妖司過三關的時候,你就暈過去,我替你過。”
“不行。”桑霧語氣變得認真,“這是我自己的事。”
崇魅一聽,撇了撇嘴,“那你就自己折騰吧。”
說完,她轉身化作一縷紅煙,“嗖”地一下鉆入了桑霧的紋契中。
桑霧坐在床上忍不住打量著整個屋子。
她的手指撫過寬敞雕花的床,摸著柔軟暖和的枕頭。又把頭埋進被子里,淡淡的幽香縈繞在鼻尖。
對這一切感到新奇。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做這些動作,卻又不自覺得這樣做。
或許她忘記了自己住在牛棚的日子,身體卻還記得。
桑霧輕手輕腳地蓋上被子,沉沉地睡去。
這一夜,是她這么久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次。
在夢里,桑霧來到了一座神秘的神山。
是她記憶里沒有的。
山上的人像是被關在了一個透明的琉璃罩中,桑霧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也觸不到。
那是一種絕望而悲憫的氣息,讓她心里不禁感到壓抑。
“桑霧,救救他們。”一個空靈的女聲在夢里出現。
“你是誰?”桑霧伸出手,卻只是觸到一陣虛無,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穿過虛無,桑霧出現在了一片泛著七彩光的水域,她赤腳走在水面,泛起漣漪。
在水域的那一頭,有一棵枯萎的樹,樹下站著一個女子。
桑霧朝著那頭奔跑,想要看清楚那個女子的模樣,卻越跑越遠。
下一秒,桑霧腳下一空,掉進了一個黑洞,不斷地墜落。
她也在驚嚇中醒了過來,猛地坐起身,額頭上滿是冷汗。
桑霧望著四周,房間還是原本的模樣,只有月光從窗外泄進來,她深吸一口氣,確認這只是一個夢。
裹上外衣,她來到院子里,坐在搖椅上,漸漸平靜下來。
院子的一側,與她僅一墻之隔的沈折舟此刻也佇立在月光之下,神情略顯疲憊。
他手里拿著從‘無相傀’身上撿來的鬼面圖騰,他懷疑被困夢中與此有關。
一炷香之前。
他在夢中回到了晉南沈氏。
沈氏一族,每一代的男丁皆是捉妖師,他們以鏟除妖邪為己任,秉持著從不殺害無辜的原則,也是世間唯一擁有妖仆的家族。
族中的神器掌命傘,會在每一代中挑選最有天賦的人傳承。
沈折舟,就是那個被選中的人。
而沈氏一族如今也就只剩下他一人。
十年前,沈氏被大妖一夜之間滅族,只有他在死人堆里僥幸活了下來。
那血腥的場景,至今還時常在沈折舟的夢中浮現。
從那以后,沈氏就被冠上了被詛咒的名頭。
親眷們避之不及,沒有一個人愿意接納他。
沈折舟開始了流浪的生活,受盡了世間的苦楚。但苦難并沒有將他打倒,反而讓他更加堅韌,最終憑借自己的能力考進了緝妖司。
這些年,他總是沖在捉妖第一線,只為了能找到當年那只大妖的下落。
他對桑霧的好,就像在彌補從前的自己,明白她的不容易。
此時,桑霧和沈折舟同時望向那皎潔的月光。
月光溫柔地灑在他們身上,映照著兩個有著不同經歷卻同樣苦楚的人兒。
桑霧斜靠在椅子上,再次睡了過去。
夜幕漸漸褪去,直到清晨的涼風灌進袖口、領口,冷意瞬間傳遍全身。
她才被冷醒,激得打了個寒戰。
隔壁院子里,沈折舟正在練功,耳朵卻一直留意著桑霧的動靜,試圖從細微的聲響中判斷她是否已經起床。
當聽到隔壁傳來打水的聲音時,沈折舟立刻收起招式,從后門出去,前往早點鋪子買早點。
又特意繞了一大圈,才來到桑霧的門口,營造出自己是從遠處趕來的假象。
他走到門前,輕輕抬手叩了叩門。
“來了。”桑霧的聲音響起。
不一會兒,門被打開,她看著沈折舟說:“沈司使,你來得好早啊。”
“我一向早起,順便給你帶了早點來。”沈折舟遞上用油紙包裹著還冒著熱氣的早點。
桑霧打開油紙包,里面除了有咸口的肉包,還有甜口的棗糕。
她微微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卻又止住了。
沈折舟不知道她愛吃什么口味,所以兩種都買了。
心里暗自期待著,桑霧會感受到他的這份貼心。臉上甚至不自覺地露出了等待被夸獎的神情。
誰知道,桑霧隨手拿起一個包子就塞進嘴里,腮幫子鼓得像只可愛的松鼠,一邊咀嚼一邊淡淡地說:“沈司使,咸口和甜口的包在一起會串味,還是分開比較好。”
“......”沈折舟哽住了,最后只好尷尬挽尊,“你快吃吧,吃完開始上課。”
“好。”桑霧應了一聲,便加快了進食的速度。
狼吞虎咽的模樣把沈折舟嚇了一跳,他趕忙倒了一杯茶水遞上,生怕她再把自己給噎死了。
桑霧眨巴著眼睛,好奇地問道:“我上次看緝妖司二處的人挺多的,咱們一處有多少人呀?”
“三人。”
“三人?”桑霧聽到后,有些意外,“像翟郡那樣的人都有一大幫子手下前呼后擁的,你這么厲害,怎么就三個手下啊......”
“不是三個手下。是你、我、六陶,一處就咱們三個人。”
原來,沈折舟身負沈氏的詛咒傳言,一直以來都沒人愿意加入一處。
桑霧見沈折舟似乎有些落寞,趕忙道:“沒事,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沈折舟看著努力安慰自己的桑霧,忽然笑了,眼睛彎彎的,宛如月牙,十分動人。
“你吃也吃完了,我們就開始學習術法吧,你只用學會一個就行。”說罷,他雙手快速結印,口中念念有詞:“天清地靈,符到邪驚,烈焰正法,焚!”
霎時間,一道耀眼的火光從他掌心噴射而出,威力巨大,將周圍的空氣都灼燒得扭曲起來。
桑霧睜大了眼睛,后退一步,生怕那火燒到自己。
“這是焚天咒,可焚盡一切妖邪。”沈折舟繼續解釋說,“在阿翻小院的那場火,就是焚天咒所造成的。”
他招呼著桑霧過來,“你來試試。”
桑霧點點頭,有樣學樣,“天清地靈,符到邪驚,烈焰正法,焚!”
在兩人期待的眼神下,桑霧的掌心出現了一簇搖曳不定的小火苗。
下一秒,小火苗就熄滅了。
“沒事。”沈折舟輕聲寬慰,“你多練習幾次就好了。”
然而,接下來的情況卻讓桑霧十分郁悶。
每次她燃起焚天咒,暗處的崇魅就會卷起一股子風將其吹滅。
桑霧一次次燃起,崇魅一次次吹滅。
最終桑霧無奈質問,“崇魅,你這是干什么?”
崇魅拉著個臉說道:“這焚天咒是專門對付妖的,你想燒死我嗎?”
“你不是大妖嗎,怎么害怕這小火苗。”
崇魅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你被蚊子咬了,不還得痛癢一陣。”說完,便催促道:“換一個學。”
考慮到崇魅,桑霧只好硬著頭皮,以自己學不會為由提出換一個術法。
“沈司使,這個焚天咒太厲害了,我學不會,不如換一個吧。”
沈折舟看了一眼桑霧,擔心她會因為學不會而感到挫敗,便點頭同意了,“不如就學明光符吧,既可傳信又能照明,很實用的。”
“好。”桑霧快速點頭。
她一邊學習,,一旁的沈折舟則開始和她聊起有關第二關鑒妖的事宜。
“鑒妖這一關對于常人來說,那可是最難的。妖物千變萬化,道行越深的妖就越難以辨別。一般捉妖師會通過符水照影來鑒別妖物的真身。不過你不一樣,你有一雙能看透妖邪的眼,所以這一關對你來說,輕輕松松就能過。”
“那第三關呢?”
沈折舟皺了皺眉頭:“第三關對你來說最難,考的是身手,捉妖就是需要能打。可惜這都是要從小訓練的,臨時抱佛腳沒什么用。”
“那我怎么辦?”
“我就教你幾招防身術。”
“防身術能對付妖?”桑霧想起水獺精的模樣還有些發怵。
沈折舟淡定地說:“你改變不了,就從你的對手下手。我會安排一只剛化形的小妖與你對戰,你只要能把它抓住,就算過關了。”
桑霧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這不是作弊......”
沈折舟漫不經心道:“但有用。”
她又追問:“通關測試在什么時候?”
沈折舟比了個手勢,回答道:“三天后。”
桑霧沉默了片刻,然后堅定地說:“那還是作弊吧。”她明白在這種情況下,采取一些特殊的辦法才能順利通過測試。
夕陽西下,預示著今日的學習終于要結束了。
沈折舟依舊神采奕奕,可桑霧滿臉疲憊,一聽他說結束,立馬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在椅子上。
好在六陶及時送來晚膳,幫助她恢復了些許元氣。
等沈折舟和六陶離開后,桑霧就靜靜地在院子的椅子上坐著。
正悠閑地欣賞月光,一只夜鸮從桃樹的枝頭掠過,翅膀帶起一陣輕微的風聲。
緊接著,“咚咚咚”,敲門聲響起,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桑霧應聲開門,門口依舊空無一人,只見地上放置著一只匣子。
上面依舊放著一個字‘贈’。
將匣子拿進屋內,打開后發現這次不是金銀珠寶而是一堆書籍,有關于術法的,還有武功秘籍。
桑霧看著這些本書,若有所思,手指不自覺地在桌面上輕輕敲動,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過了片刻,她的手指停了下來,顯然心中已經拿定了主意。
她重新回到院子里,靠在椅子上,手中的瓷杯微微一抖,掉落在地,瞬間破碎成了幾片。
故作惋惜地說道:“哎呀,太可惜了,要是有人能給我送一套茶具就好了。”
她的演技實在是拙劣。
隔壁的沈折舟聽到動靜,立刻翻身上檐,發現她只是打碎了一個杯子,才放下心來。
桑霧如昨日一樣,認真練功。
時間一晃就到了夜晚。
她無心吃飯,因為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
她趴在門邊,耳朵緊緊貼著門縫,仔細地傾聽著外面的動靜。
當聽到那熟悉的匣子放下的聲音時,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毫不猶豫地拉動了手中的繩索。
剎那間,一張大網從空中迅速落下,準確無誤地網住了一只夜鸮。
她迅速打開門,一把將夜鸮連同那個匣子一起摟進了院子里。
這只夜鸮自從桑霧搬進這個小院后,每晚都會停在院子里的桃樹上。
桑霧雖然早就看穿其身份是妖,但她原以為夜鸮只是單純地喜歡這個地方。
直到第二次送禮,才發現它竟然是在監視自己。
桑霧一手緊緊地拽著繩子,盯著夜鸮,問道:“你究竟是誰?為什么要給我送東西?”
夜鸮緊閉著嘴巴,羽毛微微顫動,似乎在抗拒著桑霧的質問。
不料,桑霧突然拽下他的一根羽毛,威脅道:“你再不說,我就把你薅禿。”
在威脅下,夜鸮妥協了,慌張地說道:“我說,我說......是我家主人送你的。”
桑霧追問道:“你家主人是誰?”
夜鸮一臉為難,腦袋左右轉動著,支支吾吾:“主人不讓說。”
桑霧略一思索,提議道:“那你回去問問。”
說完,她松開了網。夜鸮如獲大赦,立刻拍打著翅膀,飛向了夜空。
時間悄然流逝,一盞茶的功夫,夜空中傳來一陣撲棱翅膀的聲響,夜鸮緊趕慢趕地飛了回來。
空中盤旋了一圈,然后精準地落在了小院,落地的瞬間夜鸮幻化成了人形
嘴里還叼著一張紙條,小心翼翼地遞給桑霧。
「請桑娘子聽雨軒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