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祠堂受辱
- 太歲懂了
- 夏宮侯
- 3258字
- 2025-08-19 19:48:55
天還未亮透,閨房門便被一股粗暴的力量撞開!門栓應聲碎裂,咣當掉地。
四個膀大腰圓的婆子魚貫而入,手里的藤條在晨光里泛著冷光,春桃剛要攔,就被其中一個婆子反手推在墻上,額角撞出片紅。
“六姑娘,大夫人請您去祠堂說話。”為首的婆子三角眼掃過沈微,語氣里的狠戾像淬了冰,“說是欽天監的大人發話,祭祀前得在列祖列宗面前凈凈身,才能消弭災厄。”
沈微正將那半塊星盤藏進發髻,聞言指尖一頓。祠堂供奉著鎮國公府歷代先祖的牌位,柳氏選在那里發難,顯然是想借祖宗的名義逼她就范。她瞥了眼春桃額角的傷,淡聲道:“我自己會走。”
穿過抄手游廊時,撞見沈清柔帶著丫鬟往花園去。月白褙子上的纏枝蓮沾著露水,她看見沈微被婆子圍著,嘴角勾起抹笑意,卻故意揚高聲音:“妹妹這是要去哪?昨兒個我還說要陪你去看看新搭的祭祀臺呢。”
“大夫人請六姑娘去祠堂。”婆子搶著回話,語氣里帶著討好。
沈清柔的目光在沈微身上打了個轉,忽然捂嘴驚呼:“哎呀,妹妹怎么穿得這樣素凈?祠堂里陰氣重,可得當心些。”她說著摘下腕上的玉鐲,不由分說塞進沈微手里,“這是我求來的平安符,借妹妹戴戴。”
玉鐲觸手生溫,沈微指尖剛碰到內側,就摸到行極細的刻痕——是“甲”字。她不動聲色地將鐲子套進腕間,與藏在袖中的蓮花鑰匙撞出輕響:“多謝姐姐好意。”
沈清柔笑得眉眼彎彎,轉身時卻對著婆子使了個眼色。那眼神沈微認得,是她要自己偷玉簪時,眼底閃過的陰狠。
祠堂的門檻高得硌膝蓋。沈微被推搡著跪在蒲團上時,鼻尖縈繞著陳年香灰的味道,供桌上的牌位密密麻麻,最上頭的鎮國公先祖畫像正對著她,眼神威嚴得像要穿透人心。柳氏坐在左側的太師椅上,手里轉著串紫檀佛珠,腕上的赤金點翠步搖隨著動作輕晃,流蘇掃過桌面的銅香爐,發出細碎的響。
“知道為什么叫你來嗎?”柳氏的聲音在空曠的祠堂里回蕩,帶著種居高臨下的冷。
沈微垂著眼,看見自己的影子被香燭的火光拉得很長,像條拖在地上的鎖鏈:“不知。”
“放肆!”柳氏猛地拍桌,佛珠線崩斷,紫檀珠子滾了一地,“欽天監監正說了,你這災星身上晦氣重,若不徹底凈身,祭祀時會沖撞了祖宗靈位!”
一個穿青色道袍的人從供桌后走出來,手里拿著柄桃木劍,劍穗上系著張黃符,上面的朱砂字歪歪扭扭——沈微在三清觀見過多回,這是最劣質的騙術符。
“貧道奉監正之命,為姑娘行凈身之禮。”道士的聲音尖利,眼角的皺紋里還卡著脂粉,分明是個假扮的,“只需姑娘褪去衣物,貧道用桃木劍驅邪,再以符水沐浴,便可除去太歲煞氣。”
春桃在門外“啊”了一聲,想沖進來卻被婆子死死按住。沈微的指尖在玉鐲內側摩挲,那“甲”字的刻痕硌得她掌心生疼——沈清柔這是在提醒她,祠堂里有天市垣甲位的線索?
“凈身之禮,我倒是聽說過。”沈微忽然抬眼,目光掃過供桌上的牌位,“《禮記》有云,祭前凈身,需沐浴更衣,以示恭敬。可沒說要當眾褪衣,更沒聽說用桃木劍驅邪的道理。”她轉向那假道士,語氣陡然轉厲,“敢問道長,可知欽天監的凈身儀軌?”
假道士顯然沒料到她會反問,眼神慌亂地瞟向柳氏:“自然……自然是依古法而行。”
“古法?”沈微冷笑一聲,站起身時帶倒了蒲團,“我在三清觀師從觀星大師,曾見欽天監的《祭祀考》,上面明明白白寫著,凈身需擇‘明堂’之位,取卯時井水,配以艾草、柏葉,而非在祠堂這‘陰煞之地’,更不需什么桃木劍。”
她走到供桌前,指尖拂過最底下的牌位,那是個無名牌,邊緣磨損得厲害:“何況祠堂供奉先祖,陰氣聚集,此時凈身,只會引煞入體,這不是祈福,是催命。”
柳氏的臉色變了變,卻強撐著道:“一派胡言!監正親自吩咐的,難道會錯?”
“監正若真懂祭祀,就該知道今日卯時,角宿初現,正是‘明堂’當值,宜凈身。”沈微抬手看了看天色,晨光正從祠堂的窗欞斜射進來,在地上投下道金光,“可此刻已過卯時,角宿西沉,再行凈身,便是逆天時。”
她忽然指向供桌后的橫梁,那里雕刻著二十八宿的圖案,角宿的位置正好對著窗欞:“先祖牌位旁刻著星圖,想必是懂天象的。大夫人若不信,可問問先祖,此刻是否適宜凈身?”
這話堵得柳氏啞口無言。鎮國公府的祠堂是開國時建的,橫梁上的星圖確有其事,只是府里人大多不懂其中門道。柳氏看著那模糊的雕刻,又看了看沈微腕上沈清柔給的玉鐲,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勁。
“你少在這里妖言惑眾!”柳氏色厲內荏地喊道,“不給你點教訓,你不知道厲害!”
婆子們正要上前,卻被沈微喝住:“誰敢動我?”她舉起手腕,玉鐲在晨光里泛著瑩光,“這是大姑娘給的平安符,說是她求來的。若是我在祠堂受了傷,豈不是沖撞了神明?”
柳氏一怔,她倒是忘了這茬。沈清柔是她的心頭肉,若是因為這事沖撞了女兒求來的符,她第一個不答應。
假道士見勢不妙,偷偷往門口挪,卻被沈微一眼看穿:“道長要走?難道是怕我去欽天監問問,有沒有派你來主持凈身?”
那道士腿一軟,“撲通”跪在地上:“夫人饒命!是小人貪財,冒充的……”
柳氏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道士說不出話。沈微卻轉向她,語氣緩和了些:“母親也是為了府里好,只是被小人蒙騙了。依我看,凈身之事不如改在明日卯時,我親自去井邊取水,再請母親監督,這樣既合古法,又顯誠意,如何?”
話都說到這份上,柳氏再反對,反倒顯得她不懂規矩。她狠狠瞪了眼地上的道士:“拖下去,交給管家發落!”又看向沈微,“既然你說要依古法,明日若是出了半分差錯,休怪我不客氣!”
離開祠堂時,春桃趕緊迎上來,額角的傷已經紅腫:“姑娘,您沒事吧?”
沈微摸了摸她的頭,目光卻落在祠堂墻角的磚縫上——那里嵌著塊碎玉,與她腕上的玉鐲材質相同,顯然是沈清柔故意留下的。她不動聲色地將碎玉撿起來,藏進袖中,與蓮花鑰匙放在一起。
“去角樓。”沈微低聲道,“沈清柔在祠堂給的提示,應該和星盤有關。”
角樓的樓梯積著薄灰,每踩一步都發出“吱呀”的呻吟。沈微爬上頂樓時,正看見欽天監的人在調試儀器,銅制的黃道儀反射著日光,刻度與她那半塊星盤如出一轍。
“姑娘怎么來了?”一個小吏模樣的人見了她,慌忙收起手里的圖紙,“這里是禁地……”
“我來看看祭祀臺的方位。”沈微的目光掃過那張圖紙,上面畫著星圖,天市垣的位置被圈了個紅圈,“監正說,祭祀臺要正對太歲方位,不知定了沒有?”
小吏顯然沒防著她懂星象,隨口答道:“定了定了,就按您說的,正對歲星當前的位置。”他忽然意識到失言,慌忙閉嘴。
沈微卻笑了。歲星當前的位置,正是天市垣的甲位。柳氏急著讓她凈身,恐怕不只是為了祭祀,更是想拖住她,好讓欽天監的人在角樓做手腳。
她轉身下樓時,袖中的碎玉與鑰匙碰撞,發出清脆的響。這響聲讓她想起生母的銀簪,想起樟木箱里的胡服,想起星盤上的銀錯刻度——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地方,天市垣甲位,也就是國庫的方向。
回到西跨院,春桃正對著那本星象記錄發愁:“姑娘,這里寫著‘歲星移位,天市垣藏兵甲’,難道國庫藏著兵器?”
沈微將碎玉拼在玉鐲上,正好組成完整的星圖。她忽然明白,所謂的太歲移位,根本不是什么災星降世,而是有人想借星象異動,掩蓋他們盜運國庫兵器的陰謀。而生母,就是發現了這個秘密,才被滅口。
“明日卯時凈身,怕是會有變數。”沈微將星盤從發髻里取出來,借著日光轉動轉盤,“柳氏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得提前準備。”
春桃看著她在星盤上標注的方位,忽然指著其中一點:“姑娘你看,這里的刻度和祠堂橫梁上的星圖對上了!”
沈微湊近一看,果然如此。祠堂的星圖、角樓的黃道儀、她的半塊星盤,三者合在一起,正好能拼出從祠堂到國庫的密道路線。而密道的入口,就在祠堂那無名牌位的后面。
暮色降臨時,沈清柔派人送來些艾草和柏葉,說是“助妹妹明日凈身之用”。送東西的丫鬟悄悄塞給沈微張字條,上面只有兩個字:“子時。”
沈微捏著字條,望向窗外的歲星。那顆星辰在暮色中異常明亮,像只窺視的眼。她知道,子時的祠堂,必定藏著更多秘密。而她要做的,就是在凈身之禮前,找到那秘密,為自己,也為生母,討個公道。
春桃將艾草曬在窗臺上,香氣混著樟木的味道飄進來。沈微將那半塊星盤重新藏好,指尖殘留著銀錯刻度的涼意。這涼意讓她清醒——從祠堂受辱到角樓探秘,柳氏和欽天監的人已經露出了馬腳,接下來的棋,該由她來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