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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力排眾議,帝王籌謀整京營

奉天殿的日晷指針緩緩移過巳時。

銅針投下的影子斜斜切過“巳”字刻度,像把小刀子。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

欞格是纏枝蓮紋,陽光漏進來。

在殿內投下斑駁光影。

落在金磚地上。

像撒了一把碎金,晃得人眼暈。

劉健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內回蕩。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像踩薄冰過河:

“陛下。

老臣舉薦三人——

前軍都督府僉事李謙。

沉穩干練。

曾隨先帝平定荊襄叛亂;

神機營參將王昭。

精通火器。

是太仆寺卿王鏊的族侄;

還有……”

“李謙?”

朱厚照的指尖在龍椅扶手上輕輕敲擊。

“咚咚”聲不高。

卻像敲在劉健的心尖上,震得他心跳漏了半拍。

他陡然打斷:

“是不是那個在宣府克扣軍餉。

被先帝貶為僉事的李謙?”

劉健的臉色唰地白了。

比宣紙還白,嘴角的弧度僵住。

連花白的胡須都抖了抖——那胡須上還沾著今早的粥沫,此刻顫得像秋風里的草。

他沒想到。

皇帝連這種八年前的陳年舊賬都記得。

記得比戶部的賬冊還清楚!當年李謙被貶,還是他暗中打招呼留了個“僉事”的閑職。

“陛下明鑒。”

劉健慌忙躬身。

腰彎得比剛才更低,聲音比剛才低了三分:

“李謙當年確有過失。

但已痛改前非。

近年在都督府兢兢業業……”

“痛改前非?”

朱厚照冷笑一聲。

笑聲里的冰碴子像要扎人,刮得人耳朵疼。

目光“唰”地掃過階下的兵部尚書——韓文剛直起的身子又猛地一縮。

“韓尚書。

上個月宣府奏報。

說李謙的兒子在當地強搶民女。

這事你知道嗎?”

兵部尚書渾身一哆嗦。

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后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慌忙出列。

膝蓋“咚”地撞在金磚上,發出悶響:

“臣……臣略有耳聞。

已命人查實。

正要上奏……”

“不必了。”

朱厚照抬手。

龍袍的袖口掃過案上的奏折,聲音冷得像殿外的冬風:

“連自家兒子都管不住的人。

怎么管京營?

難不成讓他兒子去強搶軍嫂?

劉首輔的眼光。

未免太差了些。”

劉健的臉頰“騰”地燒起來。

從耳根紅到脖子,像被人當眾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熱辣辣的疼。

他舉薦李謙。

本是想安插一個受文官集團拿捏的老將——李謙當年被貶,是文官集團暗中保了他半條命,欠著人情。

沒想到被皇帝一句話堵死。

連帶著兵部尚書都被拖下水。

這臉丟得徹底!

“那……王昭呢?”

劉健硬著頭皮繼續。

指尖攥得象牙笏板發滑,汗濕了一小塊:

“王參將在神機營多年。

改良過佛郎機炮——去年還造出了‘迅雷炮’,射程遠了三十步。

確有才干……”

“王鏊的族侄?”

朱厚照挑眉。

目光“釘”在文官隊列里的王鏊身上。

像淬了冰的箭,直戳戳地扎過去:

“王大人。

你這位族侄。

上個月是不是給你送了一對玉麒麟?

據東廠查。

那玉麒麟是用克扣的火器材料費買的。

花了三百兩銀子呢——神機營的佛郎機炮,炮管都薄了半分,就是他偷工減料省下來的錢。”

王鏊的臉瞬間慘白如紙。

“噗通”一聲跪倒。

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咚”的一聲:

“陛下!臣不知此事!

定是那孽障瞞著臣……

臣這就把玉麒麟交上來!這就去拆了他的宅子!”

“不知?”

朱厚照站起身。

龍袍的下擺掃過金階。

帶起一陣冷風,吹得階下燭火晃了晃:

“等東廠查清楚了。

王大人就知道了。

這樣的人放在神機營。

是想讓蒙古人用咱們的佛郎機炮打回來嗎?

到時候大同失守。

你擔待得起?還是劉首輔擔待得起?”

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連呼吸聲都聽得見。

落根針都能砸出響——文官們的呼吸像貓一樣輕,武將們攥著拳,指節發白。

百官看著劉健舉薦的兩個人接連被否。

一個牽出兒子強搶民女。

一個扯出克扣火器材料費。

嚇得脖子都往領子里縮——

誰都怕。

下一個被皇帝點名的是自己!

誰手里沒點見不得光的事?去年收的節禮、前年挪的公款,哪件敢擺上臺面?

“還有一位。

劉首輔不必說了。”

朱厚照的目光回到劉健身上。

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諷,像看個跳梁小丑:

“想來也是哪個文官的親信。

或是與外戚有牽連的人。

京營是朕的京營。

是大明的京營。

不是文官的私軍。

更不是藏污納垢的地方。”

劉健的手緊緊攥著象牙笏板。

指節泛白。

幾乎要把笏板捏碎——那象牙笏板是先帝賜的,溫潤的玉色被捏出了幾道淺痕。

他沒想到。

自己精心挑選的三個人選。

竟被皇帝輕易識破。

連背后的關系網都被扒得干干凈凈。

像剝了皮的羊,光溜溜地晾在殿中央。

這哪里是舉薦人才?

分明是在皇帝面前。

把文官集團的盤根錯節亮了個底朝天!

“陛下。”

謝遷出列。

連忙打圓場。

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像哄孩子:

“劉首輔也是為京營著想。

若陛下有合意的人選。

不妨……”

“朕的人選。

昨天已經定了。”

朱厚照打斷他。

聲音陡然提高。

像驚雷炸在殿內,震得梁上積灰簌簌掉:

“張侖、徐延德雖年輕。

卻無貪腐劣跡。

更重要的是。

他們只認朕的軍令。

不認文官的條子!不認外戚的帖子!”

他走到殿中。

龍袍在晨光里展開。

像一片翻涌的黃云,把半個大殿都罩住了。

目光掃過群臣。

字字砸得鏗鏘,像往地上扔銅板:

“從今天起。

京營實行‘軍功制’——

斬敵一首升一級,賞銀五十兩;

克扣軍餉一文降三級,罰銀十倍;

戰死的士兵家屬由國庫贍養,給田三畝、銀二十兩;

貪墨的將領剝皮實草,掛在營門示眾三個月!”

“朕不管他是勛貴子弟還是文官親信。

只要能練兵、能打仗。

朕就用;

要是敢玩忽職守、結黨營私。

朕就讓他嘗嘗詔獄的滋味!

讓他知道。

京營的刀。

先斬貪墨。

再斬敵寇!”

這番話像一道驚雷。

劈開了殿內的沉悶。

年輕將領們的眼里“唰”地亮起光。

攥緊了拳頭。

連呼吸都粗了——

軍功制!

這是要徹底打破文官對京營的控制!

以往士兵能不能升官,全看文官寫的“考評”;現在靠砍敵人腦袋,誰還敢克扣軍餉?

不用再看文官的臉色討飯吃了!

而那些靠關系上位的老將。

則嚇得低下了頭。

后背的冷汗順著朝服往下淌。

浸濕了腰帶——他們手里哪個沒貪過軍餉?去年冬天給士兵發的冬衣,布都薄得透光,省下的錢都進了自己腰包。

生怕“貪墨”兩個字沾到自己身上。

“陛下英明!”

張侖突然出列。

單膝跪地。

膝蓋撞在金磚上“咚”的一聲,聲音洪亮得震得檐角銅鈴響:

“臣定當以軍功制整肅軍紀。

絕不負陛下所托!

若有貪墨者。

臣先斬后奏!不用等東廠!”

徐延德也跟著跪倒。

腰桿挺得筆直,像根標槍:

“臣愿與張指揮同進退。

打造一支只聽陛下號令的虎狼之師!

查貪墨。

臣請命牽頭!三天內查出京營十年積弊,給陛下一個交代!”

朱厚照看著這兩個年輕人。

滿意地點點頭。

張侖有英國公府的將門底蘊。

敢打敢沖,在京營士兵里有威望;

徐延德熟悉錦衣衛的查探手段。

心細如發,能從賬冊縫里找出貪墨的痕跡。

兩人一剛一柔。

正好互補。

是他手里最好用的兩把刀。

“很好。”

朱厚照轉身坐回龍椅。

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咚咚”聲是給兩人的回應:

“京營的事。

就交給你們了。

劉瑾。”

“奴婢在!”

劉瑾連忙躬身應道。

腰彎得快貼到地,聲音尖細卻有力。

“命東廠配合。

凡阻撓軍功制推行者。

先抓后奏!

不用跟朕請示!”

朱厚照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勁。

“奴婢遵旨!”

劉瑾躬身應道。

眼角的余光掃過臉色鐵青的劉健。

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老狐貍。

跟皇爺斗?

還嫩了點!真當皇爺不知道你想把京營變成文官的私兵?

劉健看著眼前的一幕。

忽然覺得一陣眩暈。

眼前發黑。

他輔佐兩朝天子。

從未像今天這樣無力——

新皇不僅看穿了他們的算計。

還用雷霆手段推出新制。

徹底斷了文官集團掌控京營的念想。

連一絲轉圜的余地都沒給。

他張了張嘴,想再說什么,卻發現喉嚨像被堵住了,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還有誰有本啟奏?”

司禮監太監的唱喏聲在殿內回蕩。

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輕快。

百官低著頭。

沒人敢再出聲。

舉薦人才被否。

議論京營被懟。

連求情都可能被查貪腐。

此刻誰還敢觸龍鱗?

嫌命長嗎?

“既然無事。

退朝!”

朱厚照的聲音穿透寂靜。

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山呼萬歲。

聲音里卻少了幾分敬畏。

多了幾分惶恐。

他們低著頭。

快步退出奉天殿。

沒人敢回頭看一眼龍椅上的少年天子——

那個用短短幾天。

就攪得朝堂天翻地覆的新皇。

像一頭剛成年的猛虎。

獠牙已露。

誰都怕被他盯上。

鑾駕駛回乾清宮時。

陽光正好透過窗欞。

在金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暖烘烘的。

朱厚照坐在軟榻上。

看著案上的京營布防圖。

圖是新畫的,墨跡還沒干透。

指尖劃過神機營的位置。

那里密密麻麻標著“火器庫”“火藥局”“工匠營”。

“張永。”

他忽然開口。

“奴婢在。”

張永連忙上前。

弓著腰聽候差遣。

“傳旨給張侖。

讓他把神機營的火器庫盤點清楚。

所有發霉的火藥、生銹的火炮。

都給朕拉出來燒了。

再從工部調新的——火藥要硝石提純的,火炮要鐵芯的,不許摻沙子。

告訴工部。

敢用次品充數。

就把尚書的烏紗摘了!送東廠問話!”

“奴婢遵旨。”

“還有。”

朱厚照的目光落在宣府的位置。

指尖在“糧庫”兩個字上點了點,指腹蹭掉了一點墨跡:

“讓徐延德去查京營的糧庫。

看看有多少陳年舊米——那些發黃帶霉的,全給朕扔了喂豬。

換成新糧發下去。

士兵們吃得飽。

才能拿得動刀。

誰敢扣下新糧。

不用查。

直接送詔獄!讓他跟張鶴齡作伴去!”

張永躬身應下。

看著皇帝專注的側臉。

忽然覺得這個十五歲的少年。

比那些白發蒼蒼的老臣更懂如何治軍——

不是靠文縐縐的章程。

而是靠實打實的糧草、兵器和軍功。

靠“說到做到”的狠勁。

朱厚照拿起一支朱筆。

在布防圖上圈出幾個紅點——

那是京營中被文官安插親信最多的營隊:前營、右營、神機營第三司。

是藏污納垢最嚴重的地方。

他要一點點拔掉這些釘子。

讓京營變成真正聽自己號令的利刃。

變成插在京城心口的一把刀。

誰不服。

就捅誰!

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吹得沙沙響。

像在為一場即將到來的變革伴奏。

朱厚照放下朱筆。

目光望向宮墻外的天空。

天空藍得像塊剛洗過的布。

嘴角勾起一抹堅定的笑意。

整肅京營。

只是開始。

他要的。

是一支能橫掃蒙古、震懾百官的鐵血之師。

是一個真正屬于正德皇帝的大明江山。

是讓所有蛀蟲都發抖的——

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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