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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查賬立威,早朝風云再起

奉天殿的金磚地。

還殘留著登基大典那若有若無的檀香余味。

香灰混著晨露,在磚縫里凝出細小的白痕。

百官手中舉著致仕奏折。

手臂卻早已僵在半空,酸得發(fā)麻。

氣氛凝重得像塊浸了水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

朱厚照端坐在龍椅之上。

十二章紋的袞龍袍在晨光中泛著冷光——金線繡的龍紋從肩頭盤到腰腹,鱗爪分明,像要活過來。

方才祭天時的莊重之色已然褪去。

此刻他眼底只剩帝王獨有的銳鋒。

像淬了冰的刀,直戳人心,掃過誰,誰就忍不住打哆嗦。

“劉首輔要致仕?”

朱厚照指尖輕輕叩在龍椅扶手上。

紫檀木的扶手被叩出“咚咚”聲。

聲不高。

卻如重錘一般敲在每個老臣心上——像敲在他們藏著貓膩的賬冊上。

“謝次輔也要走?”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舉著奏折的百官。

從劉健的花白胡須,掃到謝遷的顫抖指尖,像在打量一群待宰的羔羊:

“還有你們……”

“是覺得朕剛登基。”

“鎮(zhèn)不住這朝堂?”

“還是覺得查賬的刀。”

“砍不到你們頭上?”

“啪嗒!”

劉健的奏折應聲掉落在地。

宣紙摔在金磚上的聲響,脆得像冰裂。

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他青布官袍的后背。

瞬間被冷汗浸透。

濕了一大片,貼在身上,涼得像被潑了桶冷水。

劉健原本滿心以為。

新皇會出言挽留。

至少會顧及“善待老臣”的名聲——畢竟弘治帝在位時,對他們這些文臣向來寬厚。

卻萬萬沒料到。

會被當眾戳破心思——

這群人里。

誰沒在弘治朝的賬冊里藏過貓膩?

去年給江南鹽商批的“免稅條”,前年挪用的河工款,哪一筆敢擺上臺面?

主動致仕不過是想逃賬罷了!

“老臣……老臣絕非此意!”

劉健慌忙俯身拾撿奏折。

指節(jié)因用力過度而發(fā)白,指尖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

“只是年事已高。

精力不濟。

恐耽誤陛下新政……”

“年事已高?”

朱厚照冷笑一聲。

龍袍的下擺掃過龍椅前的金階。

帶起一陣冷風,吹得階下燭火晃了晃:

“英國公比你大五歲。

昨天還在替朕傳旨,從定國公府出來時,腰桿挺得比槍桿直。”

“定國公五十八歲。

今早遞了奏折說要整頓錦衣衛(wèi),字里行間全是力氣。”

“怎么到了你這兒。

就成了‘精力不濟’?”

朱厚照站起身來。

明黃色的身影在空曠的大殿里格外刺眼。

像團燒得正旺的烈火,要把這滿殿的“疲沓”都燒干凈。

“朕準你們致仕。

但有個條件。”

“戶部尚書韓文。

必須先查清楚弘治十八年的每一筆賬。”

“從內庫的絲綢,到邊鎮(zhèn)的軍糧。

一筆都不能漏。”

“誰要是在賬上做了手腳。

哪怕致仕回了老家,躲進棺材里。

朕也會讓人把他拎回來。”

他頓了頓。

聲音里淬著冰,每個字都像從凍庫里撈出來的:

“剝皮實草的規(guī)矩。

太祖爺可沒廢!

應天府的剝皮場,至今還留著太祖爺親批的‘警示碑’呢!”

韓文猛地抬頭。

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砸在朝服前襟上,洇出小水點。

他手里的賬冊還沒理出眉目——弘治朝的賬亂得像團麻,文官借“采辦”“河工”貪的錢,哪一筆沒有內閣的默許?

皇帝這話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查不出問題是失職,輕則丟官,重則可能被安個“包庇”的罪名。

查出問題就是與整個文官集團為敵——劉健、謝遷這些老狐貍,能饒了他?

“臣……臣遵旨!”

韓文的聲音帶著顫音。

卻不敢有半分猶豫。

他想起昨天朱厚照私下找他時說的話:“賬查得清,你是朕的功臣;查不清,你就替他們填窟窿。要死你去死,享福是同僚,你選。”

此刻只想攥緊這根活命的稻草——至少查賬還有條活路,不查,今天就得被“失職”的帽子砸死。

“至于沒貪沒腐的。”

朱厚照的語氣稍緩。

目光落在幾個素來清廉的御史身上——比如那個敢彈劾外戚的言官戴銑:

“朕按祖制賜你們致仕俸祿。

食三品俸,子孫可入國子監(jiān)讀書。

也算對得起你們輔佐先帝的情分。”

這話像一把雙刃劍。

割得百官心口發(fā)疼。

留著。

怕查賬查出禍事——誰的賬底是干凈的?

走了。

若賬目干凈。

又舍不得這份“恩寵”——三品俸夠養(yǎng)一大家子,子孫入國子監(jiān)更是能跳過科舉的捷徑。

劉健看著身邊的謝遷。

從他眼里看到了同樣的掙扎——

謝遷的手攥著奏折,指節(jié)都泛白了,卻沒敢再往前遞。

他們經營半生的文官集團。

竟被一個少年天子用“查賬”二字。

攪得四分五裂!

“陛下。”

謝遷硬著頭皮出列。

花白的胡須抖得像風中的蛛網,聲音也跟著顫:

“老臣等若有過失。

自當領罰。

可查賬之事……恐牽動太廣。

朝中半數官員都牽涉其中,萬一引發(fā)動蕩……不如……”

“不如什么?”

朱厚照打斷他。

龍袍的暗紋在光影中起伏。

像翻涌的浪,帶著壓人的氣勢:

“不如捂著蓋子。

讓貪腐的蛀蟲啃空大明的根基?

等邊鎮(zhèn)士兵凍餓而死,百姓被逼反了。

你再站出來說‘動蕩’?”

“謝次輔輔佐先帝十八年。

就是這么‘輔佐’的?

先帝仁厚,不忍苛責群臣,你們就把他的寬厚當縱容?”

謝遷的臉瞬間漲成絳紫色。

像被人當眾扇了耳光,踉蹌著后退半步。

差點撞翻身后的香爐——銅爐在金磚上滑出半尺,發(fā)出“哐當”聲,驚得他一哆嗦。

他輔佐孝宗時。

確實對文官貪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江南鹽稅少收了三成,他知道;河工款被挪用了一半,他也知道,只是沒吭聲。

如今被新皇當眾戳破。

只剩滿臉羞憤,連脖子都紅透了,張著嘴說不出一個字。

“朕給你們一個機會。”

朱厚照忽然提高聲音。

目光如炬掃過群臣。

像兩道穿透濃霧的光,把每個人的慌亂都照得明明白白:

“即日起至韓文查完賬目。

凡主動坦白貪腐、結黨之事的。

無論官職大小。

朕一概既往不咎。

致仕俸祿照發(fā),還保你們子孫平安。”

“可要是等東廠抄出實證……”

他頓了頓。

指尖在龍椅扶手上重重一叩。

“咚”的一聲。

震得殿內燭火晃了晃,火星子濺了一地:

“《大明律》擺在那兒。

貪六十貫者剝皮實草。

結黨營私者誅三族。

朕一個字都不會改!

昨晚東廠已經抄了前兵部侍郎的家,抄出五千兩贓銀,你們猜,他現在在哪兒?”

“嘩——”

百官中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舉著奏折的手不自覺地垂下。

像被狂風折斷的蘆葦——前兵部侍郎是謝遷的門生,皇帝這話是在敲山震虎!

主動坦白?

等于當眾承認自己不干凈。

這輩子的名聲算毀了,死后都得被罵“貪官”。

不坦白?

東廠的番役此刻說不定正在翻自家的賬本、搜地窖。

一旦查出實證。

就是滅頂之災!

劉健閉了閉眼。

忽然將奏折往地上一摔。

“啪”的一聲脆響,比剛才更響:

“臣……臣不致仕了!

臣要留在朝堂。

看陛下如何整肅吏治。

看這大明如何……如何重現洪武盛世!”

“不必了。”

朱厚照抬手打斷。

語氣里帶著一絲嘲諷。

像看個跳梁小丑:

“劉首輔年紀大了。

該歇著了。

朕準你致仕。”

“你的賬。

韓文會重點查。

若是干凈。

朕親自送你回老家,給你建‘賢輔牌坊’;

若是不干凈……”

他沒再說下去。

但殿內的寒意已經凍住了每個人的呼吸。

連空氣都仿佛結了冰——誰都知道“不干凈”的下場是什么。

劉健僵在原地。

看著自己摔在地上的奏折。

忽然明白——

新皇不是要他留。

是要他做個“標本”。

讓所有想逃的文官看看。

就算致仕。

賬也得一筆筆算清!想跑?沒門!

“陛下英明!”

韓文忽然跪地。

額頭重重撞在金磚上,“咚”的一聲,比朱厚照叩扶手還響。

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臣定當查清每一筆賬目。

哪怕是一兩銀子的出入,也絕不放過!

絕不放過一個蛀蟲。

也絕不冤枉一個忠臣!”

他這一跪。

像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舉著奏折的百官紛紛放下手。

有人甚至將奏折偷偷塞回袖中,動作慌張得像偷東西的賊——袖子被奏折硌出個角,還下意識往下按了按。

與其賭一把致仕,不如先看看風向。

至少主動坦白還有條活路,萬一能混個“清白”,還能接著當官。

朱厚照看著重新跪倒的群臣。

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查賬不是目的。

是敲碎文官集團抱團的膽——讓他們不敢再擰成一股繩跟皇權對著干。

既往不咎也不是寬容。

是讓他們互相猜忌、自相殘殺——誰都想保住自己,說不定轉頭就把同僚的貪腐證據捅出來。

這群老狐貍算計了一輩子。

終究還是要鉆進他設的套。

“好了。

致仕的事暫且按下。”

朱厚照轉身坐回龍椅。

龍袍掃過椅面,發(fā)出“窸窣”聲。

目光忽然轉向殿外。

像盯上獵物的鷹,銳利得能穿透宮墻:

“來說說另一件事——

壽寧侯張鶴齡、建昌侯張延齡。

關在詔獄也有些日子了。

他們的罪證。

東廠查得怎么樣了?”

這話像一道驚雷。

“轟隆”一聲劈開了殿內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張鶴齡”“張延齡”兩個名字上——那是當今太后的親弟弟!新皇的親舅舅!

登基大典剛過。

龍椅還沒坐熱,就提外戚的罪證。

這是要徹底撕破臉?連太后的面子都不給?

劉健的心臟猛地一縮。

后背的冷汗又冒了一層,把之前的濕痕都蓋了——他終于明白。

查賬只是前菜。

處理外戚才是新皇的正餐。

這個十五歲的少年。

不僅要收拾文官。

還要連根拔起后宮的勢力——從內到外,都要換成他自己的人。

手段之狠。

連太祖爺都要遜色三分!太祖爺收拾功臣,還分了幾年,新皇這是一天都不等!

朱厚照看著百官驟變的臉色。

指尖在龍椅扶手上輕輕畫圈。

眼底閃過一絲玩味。

該算的賬。

總得一筆筆清。

文官的賬要算,外戚的賬,更要算。

這大明的江山,容不得蛀蟲,更容不得“親戚”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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