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意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指尖捏著那片發黃發脆的舊報紙碎片，仿佛捏著一塊燒紅的炭。【孩童…失蹤…】那幾個模糊的字眼像惡毒的咒語，在她眼前盤旋不去。

陽光福利院…失火…失蹤…

照片上那三個擠在破舊門框前、笑容里帶著小心翼翼期盼的小女孩…虎牙妹，中間那個溫柔的姐姐，還有瘦小的原主…她們后來到底經歷了什么？這場火災和失蹤，是意外，還是…人為？和顧承嶼執著的“復刻”，和她手腕上這詭異的血玉鐲，又有什么關聯？

巨大的謎團像黑洞一樣吞噬著她，帶來一陣陣冰冷的眩暈感。她下意識地摸向口袋，想掏一顆薄荷糖來鎮壓一下翻騰的思緒，卻摸了個空——香檳色的魚尾裙光滑無比，沒有口袋。

對了，糖盒！她那個印著小熊的鐵皮糖盒還在床頭！

蘇晚意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像尋求救命稻草一樣撲到床邊，從枕頭底下摸出那個冰涼的小鐵盒。打開盒蓋，霸道提神的薄荷氣息撲面而來，讓她混沌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一點。她趕緊塞了一顆進嘴，任由那股強勁的冰涼辛辣感在口腔里炸開，沖刷著喉頭的滯澀和心頭的寒意。

含著糖，她重新捏起那片舊報紙碎片，湊到眼前，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試圖分辨出更多信息。但碎片實在太小太模糊，除了那幾個觸目驚心的詞，再也看不出別的。這碎片是怎么到她包里的？拍賣會上人多手雜，她當時心神不寧，根本無從查起。是警告？是提示？還是…又一個陷阱？

她煩躁地揉著額角，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房間。月光依舊無私地照耀著那尊石膏像，林薇薇的笑容永恒不變，空洞的眼眸仿佛在無聲地嘲諷她的慌亂。

石膏像…監控…

蘇晚意的心猛地一跳！對了！衣帽間！芭蕾舞裙防塵罩上那個幽藍的光點！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迷霧！她猛地站起身，含著薄荷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幾步就沖進了那個巨大冰冷的衣帽間。

啪嗒一聲按亮所有燈。刺眼的光線瞬間照亮了這個如同奢侈品墓穴的空間。一排排昂貴的衣裙沉默地懸掛著，散發著冰冷的氣息。

蘇晚意目標明確，直奔那件掛在最顯眼位置、被精心罩在防塵罩里的雪白芭蕾舞裙。她蹲下身，心臟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小心翼翼地捏起防塵罩的下擺，湊近了仔細查看。

找到了！

在防塵罩內側靠近裙擺的位置，那個紐扣大小的、極其微薄的金屬裝置依舊靜靜地貼附在那里。它側面的那個小孔，此刻沒有閃爍幽藍的光，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裝飾扣。

蘇晚意屏住呼吸，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想去觸碰一下。

指尖還沒碰到，那裝置側面的小孔里，幽藍的光點突然毫無征兆地、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快得像錯覺！

蘇晚意嚇得猛地縮回手，一屁股坐倒在冰涼光滑的地板上，后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不是錯覺！這玩意兒是活的！它真的在運作！

所以…剛才衣帽間那聲“咯吱”，很可能就是這東西啟動或者傳輸時發出的細微機械音！這尊石膏像，這件舞裙…甚至這整個房間，到底還藏著多少只“眼睛”？

一股惡寒順著脊椎爬上來。她感覺自己像個被剝光了扔在玻璃箱里的標本，一舉一動都暴露在未知的視線下。顧承嶼？還是…別的什么人？

憤怒和后怕如同巖漿般在胸腔里翻涌。她受夠了這種無所不在的監視！受夠了這種提線木偶般的生活！

嘴里的薄荷糖被她咬得嘎嘣作響，霸道的清涼感直沖腦門，帶來一種孤注一擲的勇氣。她猛地從地上爬起來，目光在衣帽間里飛快地掃視，最后落在角落里一個放針線雜物的小抽屜。

她沖過去，拉開抽屜，里面亂七八糟地放著一些備用扣子、別針、線軸…還有一把小巧的、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黃銅色折疊剪刀！

就是它了！

蘇晚意抓起那把剪刀，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打了個激靈，卻也讓她更加清醒。她轉身，重新回到那件芭蕾舞裙前，眼睛里閃爍著一種混合著憤怒、恐懼和破罐破摔光的光芒。

她再次蹲下身，這次沒有絲毫猶豫，用剪刀鋒利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挑開防塵罩內側縫著那個微型裝置的邊緣線腳。她的動作很輕，很慢，盡量不發出太大動靜，心臟卻跳得像擂鼓。

線腳被一點點挑開。那個微小的金屬裝置失去了固定，輕輕一動。蘇晚意屏住呼吸，用剪刀尖將其輕輕撬松，然后伸出兩根手指，極其小心地將它從防塵罩上取了下來。

紐扣大小的裝置躺在她掌心，冰涼，輕薄，側面那個小孔幽深黑暗。

現在怎么辦？毀掉它？蘇晚意捏緊了剪刀，但隨即又猶豫了。毀掉一個，會不會打草驚蛇？顧承嶼肯定會發現，到時候…

就在她盯著掌心那玩意兒，腦子里天人交戰時，嘴里的薄荷糖已經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小片薄薄的、邊緣鋒利的綠色糖片。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荒誕的念頭，如同薄荷糖的清涼氣流，嗖地一下竄進她的腦海。

她眼睛猛地一亮！

蘇晚意飛快地將那顆微型裝置放在旁邊光潔的地板上，然后拿起那片剩下的、邊緣鋒利的薄荷糖片。她舔了舔嘴唇，眼神里閃爍著一種“咸魚也要翻身”的狡黠光芒。

她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尖，在那片薄荷糖片上比劃著，然后屏住呼吸，開始極其專注地、一點點地…修剪它！她把糖片修剪成和那個微型裝置差不多的大小，甚至試圖模仿裝置側面那個小孔的位置，在糖片上用剪刀尖小心翼翼地戳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凹陷！

做完這一切，她額角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她拿起那片被“精加工”過的薄荷糖片，湊到眼前看了看——大小形狀勉強類似，那個小凹陷在燈光下幾乎看不見。

成敗在此一舉！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捏起那個真正的微型裝置，然后用那片薄荷糖片，小心翼翼地、對準了之前裝置貼附的位置，用力按了上去！

薄荷糖片背面殘留的、尚未完全干涸的糖分，產生了一點微弱的粘性，居然真的暫時粘在了防塵罩的內側！遠遠看去，那片淺綠色的糖片，在白色薄紗的掩蓋下，幾乎能以假亂真！

蘇晚意趕緊把那個真正的微型裝置攥在手心，心臟砰砰直跳。她后退兩步，緊張地盯著那片“李鬼”薄荷糖。

一秒…兩秒…

那片薄荷糖安安靜靜地粘在那里，沒有任何異常。

蘇晚意捂著狂跳的心口，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氣。第一步…好像成功了？雖然這辦法土得掉渣，但說不定能糊弄一陣子？

她不敢多待，攥緊手心里那個真正的微型裝置，像做賊一樣溜出衣帽間，反手關上了燈。

回到臥室，她攤開手掌，那個小小的金屬裝置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這玩意兒…到底是誰裝的？顧承嶼？為了全方位監控他的“贗品”是否達標？還是…另有其人？

她想起那個神秘電話，想起福伯房間里那張小女孩的照片，想起陸沉星意味深長的試探…這潭水，比她想象的深得多。

必須把它藏起來！藏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蘇晚意的目光在空曠冰冷的房間里掃視。梳妝臺？衣柜？床頭柜？都不安全！顧承嶼或者福伯隨時可能進來檢查。

她的視線最后落在了那個靠墻的矮柜上——那個放著福利院舊相框的矮柜。

她走過去，再次將相框翻過來。玻璃框下，三個小女孩的笑容依舊。她小心翼翼地撬開相框背后的卡扣，將那塊硬紙板背襯取了下來。

泛黃的照片背面，除了歲月的痕跡，空無一物。

蘇晚意的心跳加速。她將那個微型裝置，用剛才從衣帽間順手拿來的、一小塊柔軟的白色絨布（和福伯用的那種很像）仔細包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將它塞進了相框背襯和照片之間的夾層里。

做完這一切，她飛快地將背襯重新卡好，把相框恢復原狀，再次扣著放回矮柜上。

看起來…天衣無縫。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恰好落在相框冰冷的玻璃面上，反射出一點模糊的光暈。

蘇晚意靠著矮柜滑坐在地毯上，感覺渾身脫力。嘴里還殘留著薄荷糖清涼的余味，手心卻因為緊張而汗濕。

她剛想緩口氣，耳朵卻極其敏銳地捕捉到——衣帽間的方向，再次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幾乎微不可聞的“咯吱”聲。

比上次更輕，更短促。

仿佛有什么東西…被重新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