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設(shè)在公社中學(xué)的舊教室里，斑駁的墻面上還殘留著“好好學(xué)習(xí)”的標(biāo)語，被歲月侵蝕得只剩模糊的輪廓。凌汐攥著準(zhǔn)考證，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凜冽的寒風(fēng)灌入鼻腔，卻讓她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今天的天陰得厲害，鉛灰色的云低低地壓在頭頂，像是隨時會砸下來。考生們排著隊往里走，大多穿著打補(bǔ)丁的棉襖，臉上帶著既緊張又憧憬的神色。凌汐的目光掃過人群，很快就鎖定了白薇薇——她穿著那件簇新的紅棉襖，被幾個女生簇?fù)碇樕鲜茄陲棽蛔〉牡靡猓凵駫哌^凌汐時，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

柳玉茹也來了，站在不遠(yuǎn)處的槐樹下，頻頻朝白薇薇使眼色，嘴角掛著心照不宣的笑。她的視線和凌汐對上，立刻露出怨毒的表情，像是在說“等著瞧”。

凌汐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指尖觸到袖管里藏著的紙條，那是她昨晚熬夜寫好的，上面只有短短兩行字。

走進(jìn)教室，油墨和粉筆灰的氣味撲面而來。三張破舊的木桌拼成監(jiān)考臺，后面坐著三個老師，其中一個正是趙老師。他今天穿得格外整齊，洗得發(fā)白的中山裝扣到最上面一顆，眼神平靜地掠過每個考生，在凌汐臉上稍作停留，又移了開去。

凌汐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桌面坑坑洼洼的，用粉筆寫著歪歪扭扭的公式。她放下書包，拿出鉛筆和橡皮，心里卻在盤算著——白薇薇的小抄藏在哪里？替考的人又會什么時候動手？

開考鈴聲響起，教導(dǎo)主任拿著試卷走進(jìn)來，聲音洪亮地宣讀考場紀(jì)律。白薇薇坐得筆直，眼神卻不安分地瞟著窗外，手指在棉襖口袋里動來動去。

試卷發(fā)下來，凌汐快速瀏覽了一遍。題目不算太難，很多都是她復(fù)習(xí)過的內(nèi)容。她深吸一口氣，拿起筆開始答題，筆尖劃過粗糙的紙頁，發(fā)出沙沙的輕響。

教室里很安靜，只能聽到筆尖摩擦的聲音和偶爾的咳嗽聲。凌汐一邊答題，一邊留意著白薇薇的動靜。果然，沒過多久，白薇薇就假裝系鞋帶，彎腰在鞋底摸了摸，然后飛快地在試卷上寫著什么。

凌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來趙老師說的沒錯，她果然把小抄藏在了鞋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離交卷還有半個時辰。白薇薇明顯有些坐不住了，頻頻看向窗外，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凌汐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槐樹下的柳玉茹正朝這邊比劃著什么，手指還指了指后門的方向。

替考的人來了。

凌汐的心提了起來，悄悄觀察著趙老師的反應(yīng)。他正低頭整理著什么，看似漫不經(jīng)心，眼角的余光卻始終留意著后門。

就在這時，白薇薇突然舉起手：“老師，我要去廁所！”

教導(dǎo)主任皺了皺眉：“還有半個時辰就交卷了，忍一忍。”

“忍不住了！我肚子不舒服！”白薇薇捂著肚子，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眼神卻偷偷瞟向門口。

教導(dǎo)主任不耐煩地?fù)]揮手：“快去快回！讓趙老師跟你一起去！”

白薇薇的臉色瞬間白了——她原本計劃著去廁所和替考的人接頭，沒想到老師要跟著！

趙老師站起身，面無表情地說：“走吧。”

白薇薇不情不愿地站起來，磨磨蹭蹭地往外走。經(jīng)過凌汐身邊時，她惡狠狠地瞪了凌汐一眼，像是在怪她壞了自己的好事。

凌汐看著她的背影，知道不能再等了。她飛快地從袖管里掏出那張紙條，趁著教導(dǎo)主任低頭喝水的功夫，將紙條揉成小團(tuán)，悄悄放在了桌角。

趙老師送白薇薇到廁所門口，看著她進(jìn)去，并沒有離開，而是靠在墻上，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四周。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灰棉襖、戴著口罩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從后門繞過來，剛要往廁所方向走，就被趙老師喝住：“干什么的？”

那男人嚇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找個人。”

“考場重地，閑人免進(jìn)！”趙老師上前一步，擋住他的去路，“趕緊離開！”

男人還想爭辯，看到趙老師嚴(yán)肅的表情，又瞥見不遠(yuǎn)處的教導(dǎo)主任，只好灰溜溜地走了。躲在廁所里偷看的白薇薇氣得直跺腳，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趙老師回到教室，路過凌汐座位時，腳下“不小心”踢到了桌腿，桌角的紙團(tuán)順勢滾到了他的腳邊。他不動聲色地彎腰撿起，塞進(jìn)了口袋里。

凌汐的心跳漏了一拍，繼續(xù)低頭答題，手心卻已經(jīng)沁出了汗。

趙老師回到座位，假裝喝水，悄悄打開了紙團(tuán)。當(dāng)看到上面的字時，他的瞳孔猛地一縮，握著水杯的手也緊了緊。

紙條上寫著：“白薇薇鞋底藏答案，替考者穿灰棉襖，戴藍(lán)口罩，在后門槐樹下等候。”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上。他想起自己當(dāng)年被頂替的屈辱，想起白建國那張得意的臉，想起這些年在公社中學(xué)忍氣吞聲的日子，一股壓抑了十幾年的怒火瞬間沖上頭頂。

他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地掃向剛從廁所回來的白薇薇。白薇薇正心虛地低著頭，不敢看他，手指還在偷偷往鞋底摸。

趙老師的目光又轉(zhuǎn)向后門，果然看到一個穿灰棉襖的男人正躲在槐樹后面，鬼鬼祟祟地往教室里張望，臉上果然戴著個藍(lán)色的口罩。

一切都和紙條上說的一模一樣。

趙老師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著激動的心情。他將紙條悄悄塞進(jìn)教案本里，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這么多年了，他終于等到了這個機(jī)會。不僅是為了凌汐，更是為了自己，為了所有被不公對待的人。

離交卷還有十分鐘，白薇薇明顯慌了神，筆尖在試卷上胡亂劃著，眼神不停地瞟向窗外，臉上滿是焦躁和不安。她知道，替考的人被發(fā)現(xiàn)了，小抄也不敢再用，這次考試怕是要砸了。

凌汐卻已經(jīng)答完了所有題目，正在仔細(xì)檢查。她的臉上很平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臟在胸腔里跳得有多快。

她在賭。賭趙老師的良知，賭白薇薇的愚蠢，賭自己的命運。

鈴聲響起，教導(dǎo)主任宣布交卷。考生們紛紛站起來，將試卷放在講臺上。白薇薇磨磨蹭蹭地最后一個交卷，眼神躲閃，不敢看趙老師。

趙老師接過她的試卷，手指不經(jīng)意地碰了碰她的鞋底，果然感覺到硬硬的一團(tuán)。他不動聲色地將試卷放在最上面，對教導(dǎo)主任說：“主任，我發(fā)現(xiàn)有些考生不太對勁，可能有作弊行為，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檢查一下？”

教導(dǎo)主任愣了一下：“作弊？誰啊？”

趙老師的目光落在白薇薇身上，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教室：“白薇薇同學(xué)，麻煩你過來一下。”

白薇薇的臉?biāo)查g變得慘白，雙腿一軟，差點癱在地上。

凌汐走出教室，陽光正好從云層的縫隙里鉆出來，照在她的臉上，暖洋洋的。她回頭看了一眼教室里的動靜，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剩下的，就交給趙老師了。

這場考場風(fēng)云，才剛剛開始。而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贏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