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貓探壹
- 月來星冰
- 4038字
- 2025-08-01 23:41:16
4.
黑暗像一團濕透的棉被,把整間屋子裹得密不透風。
王富貴坐在掉了漆的餐桌旁,只剩半截的煙在他指間明滅。
煙灰缸早被摔得粉碎,此刻他干脆把煙灰直接彈在呂詩宇腳邊——一粒火星落在血泊里,發出極輕的“滋”聲,像毒蛇吐信。
呂詩宇被反吊在橫梁上,雙臂早已失去知覺,只剩腕間麻繩勒出的紫痕一跳一跳地疼。血沿著他的鬢角滑到下巴,再滴到胸口,把那件原本雪白的襯衫染成臟污的地圖。
他半闔著眼,睫毛被血黏成一簇一簇,每一次呼吸都讓胸腔里發出破風箱似的“嗬嗬”聲。
王富貴吐出一口煙,青灰色的霧在他面前扭曲成一張鬼臉,又很快散去。
他拿煙的手在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憤怒已經到了骨頭縫里,連指尖都跟著打顫。另一只手里攥著那把折疊刀,刀刃彈開又合上,發出清脆的“咔噠、咔噠”,像給這場拷問打著節拍。
“小白臉,”他聲音低啞,卻字字帶冰碴,“你城里人日子閑得發慌,就惦記別人老婆?嗯?”
呂詩宇的喉結滾了滾,干裂的嘴唇剛分開一條縫,就被王富貴一拳砸在桌沿的巨響嚇得僵住。
桌面上的空啤酒瓶應聲滾落,在水泥地炸開玻璃渣,其中一片濺起,正擦過呂詩宇的小腿,劃出一道細長的血線。
“我……”呂詩宇嗓音像被砂紙磨過,“該刪的都刪了,錢也轉給你了……五萬,不,六萬……我真的再沒聯系過她……”
王富貴沒接話,只抬眼瞥他。那眼神像兩把生了銹的鉤子,要把呂詩宇的魂從眼眶里鉤出來。
他慢條斯理地把煙叼回嘴里,起身,鞋底碾過玻璃碴,吱啦吱啦。走到呂詩宇面前,他伸手捏住對方下巴,強迫那張慘白的臉抬高。
“六萬?你他媽給她買禮物的錢都不止六萬!”
煙頭猛地按在呂詩宇鎖骨下方,皮肉燒焦的味道立刻竄進鼻腔。
呂詩宇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身體劇烈扭動,吊繩跟著晃,橫梁上的鐵鉤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王富貴卻像欣賞一場好戲,拇指捻著煙頭轉了半圈,才松開。
“最后一次機會,”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的盼娣,到底,在哪兒?”
呂詩宇的眼淚混著血往下淌,在下巴匯成一條淡紅色的線。他哆嗦著,嗓音破碎:“她……她說自己叫小美……真名我不知道……最后一次視頻是前年冬天……她、她說想去南方……他男人變了什么的……別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放屁!”王富貴一腳踹在呂詩宇腹部。
吊著的人像沙袋一樣蕩出去,又重重撞回墻壁,石灰簌簌落下。第二腳、第三腳……直到呂詩宇連呻吟都發不出,只剩身體本能的抽搐。
王富貴喘著粗氣,揪住呂詩宇的頭發,把人拖回餐桌旁。
他解開麻繩的活結,呂詩宇立刻像一灘爛泥滑下來,膝蓋砸在玻璃碴上,發出悶響。血很快浸透牛仔褲,深色蔓延開來。
“人面獸心的領帶精英,”王富貴啐了一口,“用下半身思考的東西,憑什么還能活這么滋潤?”
他蹲下身,折疊刀抵在呂詩宇眼皮上,刀尖的寒意讓后者瞳孔驟縮。呂詩宇的嘴唇蠕動,卻發不出聲音,只能拼命搖頭。
王富貴忽然失了興致似的,把刀扔在一旁,轉而掏出呂詩宇的手機——屏幕早已碎成蛛網,但指紋鎖還亮著。
“解鎖。”
呂詩宇顫抖著伸出食指,試了三次才成功。相冊里,最新一張照片定格在2023年10月3日:盼娣穿著白色吊帶裙,蜷縮在衣柜里,臉部一片黑暗(因為衣柜里黑,第二個是她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縫針的臉),還附帶發著一條信息:我男人知道了。
王富貴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老繭被碎玻璃劃破,血絲滲進指紋里,他卻渾然不覺。
微信置頂聊天框的頭像正是盼娣,備注卻改成了“小美”。最后一條消息來自一年前前——
【小美:我不要他了,我要回家。】
王富貴盯著那行字,眼底血絲像蛛網般炸開。他忽然笑了一聲,笑聲短促而嘶啞,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帶著血腥味。他關掉手機,屏幕暗下去的瞬間,屋里徹底墜入黑暗。
“回家?”他喃喃重復,嗓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倒是告訴我,家在哪兒?”
回應他的,只有樓下小賣部的破喇叭還在循環:“冰啤酒十元三瓶——”聲音穿過樓板,變得模糊而遙遠,像另一個世界傳來的哀鳴。
呂詩宇蜷縮在角落,胸口微弱起伏。王富貴坐在椅子上,背對著他,手機屏幕的冷光偶爾亮起,映出他扭曲的五官。他點開盼娣的朋友圈,一條條往下翻——
呂詩宇看她的朋友圈內容,跟自己看她朋友圈的內容完全不一樣,王富貴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權限里某些內容被屏蔽了。
2022年12月,盼娣曬了一張轉賬截圖,配文:“謝謝老板的紅包,愛你喲~”
2023年3月,她穿著內衣,躺在床上,手機的角度卻從下到上的俯視,透明的蕾絲讓里面的肉色若隱若現。
2023年7月,她發了一張火車票照片,目的地:昆明。配文只有兩個字:“自由。”
王富貴的手指懸在屏幕上,遲遲沒有點下去。良久,他關掉手機,屏幕暗下去的瞬間,屋里徹底陷入黑暗。
窗外,工地的打樁聲越來越急促,“咚——咚——”,像一記記悶錘,敲在人的神經上。
“自由……”王富貴低低地笑,笑聲像生銹的鐵片刮過玻璃。他起身,走到呂詩宇面前,蹲下來,揪住對方頭發強迫他抬頭。
“你知不知道,”他聲音輕得像在哄孩子,“老子當年為了娶她,在工地扛水泥扛到胃出血?她一句‘想住電梯房’,老子連夜去外省打工,弄得人都憔悴了很多……結果她嫌老子臭,嫌老子窮,嫌老子喝酒……”
呂詩宇的瞳孔已經開始渙散,嘴角滲出血沫。王富貴卻像沒看見,自顧自地說下去:“她就跑去網上,找你們這些小白臉,發裸照,叫老公……老子沒忍住,就發了一次酒瘋,她倒是一點良心都沒有……跑了。”
他忽然松開手,呂詩宇的頭重重砸在地上。王富貴站起身,走到窗邊,一把推開銹跡斑斑的鐵窗。
熱浪裹挾著垃圾的腐臭味撲面而來,遠處高樓的霓虹燈在夜色中閃爍,像無數雙嘲笑的眼睛。
“盼娣……”他對著虛空喊了一聲,聲音很快被工地的噪音吞沒。樓下,一個騎摩托的混混按下喇叭,尖銳的“滴——”劃破夜空,驚起幾只野貓。
王富貴回到桌邊,從兜里摸出最后一根煙。打火機“咔嚓”一聲,火苗竄起,照亮他扭曲的臉。
他深吸一口,煙草的苦澀在舌尖炸開,卻壓不住喉嚨里的鐵銹味。
呂詩宇在黑暗中微微抽搐,像一條離水的魚。
王富貴走過去,蹲下身,把煙塞進對方嘴里。
呂詩宇下意識咬住,嗆得咳嗽起來,血絲順著嘴角往下淌。
“抽吧,”王富貴拍拍他的臉,“抽完這根,咱倆的賬就清了。”
他起身,從墻角拎起一桶涼水——那是他半小時前從廁所接的,還漂著幾片銹跡。
桶沿的冰涼水珠順著他的手腕滑進袖口,像某種預兆。王富貴盯著呂詩宇看了幾秒,忽然笑了。
“你說,”他輕聲問,“她現在在哪兒?是不是也這樣,被別人捆著,不過是得跟下面的工地一樣,被打樁?”
呂詩宇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王富貴不再等待,他舉起水桶,對著呂詩宇兜頭澆下。
涼水混著血水和玻璃碴,在地面上匯成一條暗紅色的小溪,蜿蜒著流向門縫,像是要逃出去。
窗外,最后一盞霓虹燈也熄了。
老窯里的發現
老鄭站在無菌箱前,一次性口罩被汗水浸透,呼吸像破風箱。
他面前擺著兩只不銹鋼托盤:
①一片臉皮——邊緣呈直線切割,微卷,皮膚里層附著細閃散粉與口紅蠟質;
②一段脛骨——斷口呈一次性鋸痕,鞋底粉色涼鞋完好,鞋帶扣上鑲著廉價水鉆。
他把兩份檢材分別裝入無菌袋,貼上條碼:
“人臉-230619-A”
“斷腿-230619-B”
然后掏出手機,對著標簽拍了張照,一鍵回傳總局。
老鄭看來看去,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這兩件物品,老鄭總覺得是有關聯的,他試著將提取出來的DNA進行比對,這不比對還好,一比對,老王的人臉色立刻變得僵硬起來。
他急忙將這個新發現的信息用郵件發給了顧冰。
總局終于換了新空調,不過是立體式的,制冷效果一般,大家都把他當風扇使。
顧冰把那只粉色涼鞋的照片放大到整個屏幕,像在給一只死去的蝴蝶做尸檢。
隨即他有覺得眼睛干澀得不行,干脆直接打印下來那在手里端詳。
老王在旁噼里啪啦敲鍵盤,錄入“舊案回溯”關鍵詞:
“盼娣、小美、林家、全口失蹤、臉皮、斷腿、時間錯位……”
叮——
老鄭的郵件彈窗跳出。
老王耳朵一動,像蝙蝠捕捉到超聲波,立刻滑著椅子蹭到顧冰身旁。
“顧隊,上班時間開小差可不好。”
他故意用膝蓋頂了一下椅輪,顧冰手里照片差點飛出去,急忙兩手一攏,像貓撲蝴蝶。
老王搶過鼠標,點開郵件。
【DNA比對結果】
人臉-230619-A與失蹤人員“盼娣(小美)”血樣 29位點完全一致。
皮膚附著物:散粉(云母+二氧化鈦)、口紅(CI 15850紅色 7號)。
斷腿-230619-B與上述 DNA同源,但脛骨骨髓冷凍損傷呈現“二次結冰”——
即:尸體先被常溫放置 8-12小時,后急凍,再解凍,又被鋸斷。
時間錯位了,老王這樣想著。
老王把報告拖到最后,眉心擠出“川”字。
“臉皮凍了半年,斷腿卻只凍了不到 48小時?這不科學。”
顧冰端著一次性紙杯,冰水外壁淌下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
“兩種情況:
一、盼娣至少死過兩次——第一次被剝皮,第二次被截肢;
二、有人故意把不同時間的尸塊放到一起,混淆死亡節點。”
老王撓撓半禿的腦袋:“兇手像在給咱們出考卷。”
顧冰把杯子往桌上一擱,水珠正好落在“盼娣”名字上,墨跡暈開,像一滴血。
突然,內線電話響起,是支隊長。
“顧冰,綁架案上頭催結案,你先過來支援。老窯的后續,暫時讓老王那邊先盯著。”
顧冰聳聳肩,將粉色涼鞋照片塞進透明證物袋,順手拍了拍老王肩膀。
“預言家同志,你先翻翻日歷,看能不能翻到去年十月三號的月亮。”
老王沖他背影豎起中指,嘴角卻帶著笑。
“那你也記得試試能不能自己反捆自己的手”
顧冰聽著后面老王的調侃,沒忍住笑了笑,搖搖手走了。
辦公室只剩風扇吱呀。
老王把兩份檢材照片并排貼在白板:
左邊臉皮——冷白燈下,口紅殘色像一抹嘲笑;
右邊斷腿——粉色涼鞋,鞋帶扣閃著廉價光。
他在中間畫一條時間軸:
2022.10.03 23:47盼娣自拍(最后出現)
2023.02.15失蹤立案
2023.06.19臉皮發現(冷凍≥180天)
2024.06.19斷腿發現(冷凍≤48h)
箭頭在紅線上來回跳,卻始終對不上。
老王喃喃:“180天與 48小時,中間差著一整個冬天……”
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有人報過案,說林家老屋門口,有一個歪脖子雪人,經常嚇到他家的小孩——
雪人臉上,抹著一抹紅色口紅印。
老王拉開抽屜,拿出去年新村分局那邊,冬天拍的照片:
雪人的臉被摳掉一塊,露出黑土,口紅印像一條撕開的傷口。
他盯著照片,又看了看白板上的臉皮,忽然打了個寒顫。
“原來那場雪,早就把答案埋了。”老王的思緒稍微打開了些。
風扇仍在轉,吹得白板上的 A4紙嘩啦啦響,像有人在暗處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