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奶糖在口袋里融化
- 杏落悠無聲
- 億芷繁
- 4615字
- 2025-07-27 21:23:27
四月的雨來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點砸在教室窗外的梧桐葉上,噼啪作響。林悠盯著黑板上的三角函數圖像,筆尖在草稿紙上畫著圈,心思卻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飄到了操場那頭的籃球場。
早讀課結束時天還晴著,陳杏抱著籃球從走廊經過,白襯衫的領口沾著點杏花的粉白,他沖三班的男生喊“下節課體育課老地方見”,聲音里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林悠當時正蹲在座位旁系鞋帶,聽見聲音猛地抬頭,恰好撞見他轉身的瞬間——陽光斜斜地打在他臉上,把他笑起來的梨渦照得透亮,像盛著兩汪春水。
“發什么呆呢?”李曉玲把一本英語單詞冊拍在她桌上,“數學老師的眼神都快把你盯穿了。”
林悠慌忙收回目光,指尖在草稿紙上蹭出片灰黑的印子。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玻璃上蒙著層水汽,把籃球場的輪廓暈成了模糊的色塊。
她忽然想起早上出門時媽媽塞給她的傘,藏在書包最底下,黑色的傘面,傘柄是光滑的塑料,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下課鈴剛響,數學老師的粉筆頭就在講臺上敲出急促的響:“這道題講完再走。”全班發出一片低低的哀嚎,林悠卻悄悄松了口氣——這樣就能晚點去操場,不用看著陳杏在雨里打球了。
她知道他的性子,越是下雨,越愛往球場鉆,好像雨水能洗去所有的煩躁。
果然,等她抱著作業本走出教學樓時,雨幕里躍動著個白色的身影。
陳杏正在投籃,校服外套扔在看臺上,白襯衫被雨水淋得透濕,貼在背上勾勒出清瘦的輪廓。籃球砸進水里濺起的水花,比他投進籃筐時的歡呼聲還要響亮。
“你怎么還沒走?”李曉玲撐著傘站在屋檐下,頭發被風吹得亂糟糟的,“再不走雨該更大了。”
林悠的目光黏在那個白色身影上,沒聽見李曉玲的話。
她看見陳杏跳起來搶籃板,落地時腳下一滑,重重摔在積水里,白襯衫瞬間染成了深灰。看臺上的男生發出一陣哄笑,他卻撐著膝蓋站起來,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咧開嘴笑了——那笑容比平時更亮,像雨過天晴時的太陽。
“喂!”李曉玲拽了拽她的胳膊,“陳杏摔了!”
林悠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識地往操場跑,跑出兩步才想起沒帶傘。
雨水瞬間打濕了她的劉海,貼在額頭上涼絲絲的。她看見陳杏一瘸一拐地往看臺走,右腿的褲腳沾著泥,顯然是崴了腳。
“你沒事吧?”她沖到他面前時,聲音都在發顫。
陳杏愣了愣,大概沒想到她會跑過來。雨水順著他的發梢往下滴,落在白襯衫上暈開小小的深色圓點。
“沒事,”他咧嘴笑了笑,試圖活動一下腳踝,卻疼得皺起了眉,“就是崴了下。”
林悠的目光落在他泛紅的腳踝上,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慌。她突然想起書包里的傘,轉身就要往教學樓跑:“我去給你拿傘!”
“不用了。”陳杏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心滾燙,帶著雨水的濕意,“雨快停了。”
她的手腕被他攥著,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和微微的顫抖。
林悠的臉頰瞬間燒起來,像揣了顆剛從灶膛里摸出來的紅薯,連耳根都在發燙。她想掙開,卻又舍不得,只能低著頭,盯著他濕透的白襯衫,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雨聲里格外響亮。
“你怎么來了?”陳杏先松開了手,大概是察覺到她的僵硬,他撓了撓頭,耳尖紅得像被雨水泡過的櫻桃,“下這么大的雨。”
“我……”林悠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想好理由。
總不能說“我一直在看你打球”,也不能說“我擔心你摔著”。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校服衣角,忽然摸到口袋里硬硬的東西——是早上出門時媽媽塞的大白兔奶糖,塑料糖紙被體溫焐得發黏。
“給你。”她把奶糖往他手里一塞,像扔顆燙手的山芋,“吃了……吃了能止疼。”
話一出口就后悔了。哪有奶糖能止疼的?她簡直是在說胡話。
陳杏捏著那顆奶糖,愣了愣,隨即笑了。雨水順著他的睫毛往下滴,落在嘴角的梨渦里,像盛著顆星星。“好啊,”他剝開糖紙,把奶糖扔進嘴里,含混不清地說,“真甜。”
奶糖的甜香混著雨水的潮氣飄過來,林悠的心跳又亂了節奏。她看著他含著糖說話時鼓起的腮幫子,像只偷吃東西的小松鼠,忽然覺得剛才的尷尬都煙消云散了,只剩下滿心的柔軟。
“我扶你去醫務室吧。”她伸手想去扶他的胳膊,又在半空中停住,指尖在雨里僵了僵。
“不用,”陳杏擺擺手,試著往前走了兩步,腳踝還是疼得厲害,他皺了皺眉,“不過……能借你的傘用用嗎?我家有點遠。”
林悠這才想起自己帶了傘,慌忙從書包里翻出來。黑色的傘面,傘柄上還纏著圈粉色的膠帶——那是去年冬天摔在地上磕掉塊漆,她偷偷纏上去的,怕被人看見笑話。
“給你。”她把傘柄往他手里塞,指尖又不小心碰到他的,像有電流竄過。
“那你怎么辦?”陳杏舉著傘,眉頭皺得更緊了,“雨還沒停呢。”
“我家近,跑回去就行。”林悠往后退了兩步,雨水打在臉上涼涼的,卻蓋不住臉頰的熱度,“傘你明天還我就行。”
說完轉身就跑,根本沒給他反駁的機會。她聽見身后傳來陳杏的聲音:“林悠!路上慢點!”
風裹著雨吹在背上,涼絲絲的,心里卻像揣了個小太陽,暖得快要溢出來。
林悠跑得飛快,帆布鞋踩在積水里濺起高高的水花,書包里的作業本被雨水打濕了邊角,她卻一點也不在乎。
跑到巷口時,她回頭望了一眼。
陳杏還站在操場的看臺上,黑色的傘面在雨里格外顯眼,像朵盛開在水洼里的墨荷。他好像在往這邊看,又好像只是在看雨。林悠的心跳又漏了一拍,慌忙轉回頭,捂著發燙的臉頰往家跑。
晚上躺在床上,林悠翻來覆去睡不著。
窗外的雨還在下,敲得玻璃噼啪響,像陳杏打球時的節奏。她摸出枕頭底下的日記本,翻開新的一頁,筆尖懸了很久,才寫下:“今天把傘借給了陳杏,他還吃了我給的奶糖。”
字跡寫得歪歪扭扭,像被風吹過的蘆葦。她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忽然想起陳杏含著奶糖笑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往上揚,連帶著窗外的雨聲都變得好聽起來。
第二天早上,林悠特意起得很早。她把校服熨得平平整整,連領口的扣子都扣得一絲不茍,又在書包里放了兩顆大白兔奶糖——一顆想給他,另一顆想留給自己。走到巷口時,晨光剛好漫過墻頭,把磚縫里的野草都染成了金色。
進教室時,陳杏已經坐在座位上了。他今天穿了件淺藍色的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還貼著塊創可貼——大概是昨天摔破了皮。
林悠的心跳瞬間加速,腳步都變得有些僵硬,好不容易挪到自己的座位,卻發現他根本沒往這邊看,只是低頭在草稿紙上寫著什么,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像春蠶在啃桑葉。
“他今天早上問我,你坐在哪一排呢。”李曉玲從后門溜進來,趴在林悠耳邊小聲說,“還問你喜歡什么顏色的筆。”
林悠的心臟猛地一跳,手里的鉛筆“啪嗒”掉在地上。
她慌忙彎腰去撿,卻看見陳杏的目光從斜前方投過來,落在她慌亂的手上。他的嘴角好像往上揚了揚,又好像只是光線的錯覺。
“你看你,”李曉玲幫她撿起鉛筆,笑得一臉促狹,“不就是借了把傘嗎?至于緊張成這樣?”
林悠的臉頰燒得更厲害了,把臉埋在臂彎里,聲音悶悶的:“你別瞎說。”
“我才沒瞎說,”李曉玲戳了戳她的后背,“他昨天肯定是故意摔的,想讓你送傘。”
“哪有……”林悠的聲音更小了,心里卻忍不住偷偷想:是真的嗎?
早自習下課的鈴聲剛響,陳杏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林悠的心跳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握著筆的手指關節都泛了白。她看見他往這邊走,一步一步,皮鞋踩在瓷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敲在她的心尖上。
“林悠,”他站在她的課桌旁,手里拿著那把黑色的傘,傘面干干凈凈的,顯然是洗過了,“昨天謝謝你的傘。”
“不、不客氣。”林悠的聲音細若蚊蚋,頭埋得幾乎要碰到課本,“傘你用著……不用急著還。”
“已經洗干凈了。”陳杏把傘往她桌上放,傘柄上的粉色膠帶格外顯眼。他的目光在膠帶上停了一瞬,嘴角彎了彎,“膠帶纏得挺好看。”
林悠臉頰瞬間燒起來,像被潑了盆熱水。她這才想起自己纏膠帶的事,當時覺得挺隱蔽的,沒想到還是被他看見了。“我、我不小心摔的……”她結結巴巴地解釋,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沒事,”陳杏笑了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這樣更特別。”
他的目光落在她攤開的英語課本上,忽然指著其中一個單詞說:“這個詞的發音你讀錯了,應該是/?n?sted/,不是/?n?sted/。”
林悠愣了愣,抬頭看著他。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的發梢,鍍上一層金邊,他的睫毛很長,在眼瞼下方投下淺淺的陰影。他正低頭看著她的課本,手指在單詞下面劃了道線,指尖的溫度透過紙頁傳過來,燙得她心尖發顫。
“你看,”他抬起頭,目光撞進她的眼里,“舌頭要卷起來。”
他示范著讀了一遍,聲音清清爽爽的,像冰鎮的橘子汽水。林悠跟著讀了一遍,舌頭卻像打了結,怎么也卷不起來。陳杏被她逗笑了,眼角的梨渦陷得更深了:“別急,慢慢來。”
周圍的同學開始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有人發出低低的哄笑。林悠的臉頰燒得更厲害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她看見李曉玲在后排沖她擠眉弄眼,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那我先回去了。”陳杏大概是察覺到她的窘迫,往后退了兩步,手里還捏著昨天那個奶糖的糖紙,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學……我請你喝汽水吧?就當謝謝你昨天的奶糖。
林悠的心臟猛地一跳,抬頭撞進他的眼里。他的眼睛亮得像盛著星光,里面的期待藏都藏不住。“好、好啊。”她聽見自己說,聲音都在發顫。
陳杏笑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那放學操場見。”
說完轉身往回走,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林悠看著他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奶糖,糖紙已經被體溫焐得發軟,黏糊糊的貼在手心,像她此刻的心情。
“看吧,我就說他對你有意思。”張琪湊過來,笑得一臉得意,“放學記得穿好看點。”
林悠沒說話,只是嘴角忍不住往上揚。陽光透過窗戶落在課本上,把“instead”這個單詞照得透亮。她拿起筆,在單詞旁邊畫了個小小的笑臉,像陳杏笑起來的樣子。
原來被人記住發音的錯誤,是這么開心的事。原來被人邀請喝汽水,是這么讓人期待的事。
林悠摸出口袋里的奶糖,剝開一顆放進嘴里。甜膩的奶香味在舌尖蔓延開來,一直甜到心里。她忽然覺得,這個下雨的四月,好像變得格外美好。
放學的鈴聲響起時,林悠的心跳比上課鈴響時還要快。她磨磨蹭蹭地收拾著書包,假裝在找東西,眼睛卻一直往窗外瞟。陳杏已經站在操場的梧桐樹下了,穿著件白色的T恤,手里拿著兩瓶橘子汽水,瓶身上凝著薄薄的水珠。
“快點啊,再磨蹭人家該走了。”張琪推了她一把,把她往教室外推。
林悠深吸一口氣,攥緊書包帶往操場走。陽光穿過梧桐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撒了把碎金子。她看見陳杏沖她揮手,笑容在陽光下格外耀眼,像盛著整個春天。
“這里。”他舉起手里的汽水,瓶身在陽光下閃著光,“剛從冰柜里拿出來的,涼的。”
“謝謝。”林悠接過汽水,指尖碰到瓶身的涼意,瞬間清醒了不少。她擰開瓶蓋,“啵”的一聲,氣泡爭先恐后地冒出來,像她此刻的心跳。
兩人并肩站在梧桐樹下,誰都沒說話,只有汽水冒泡的聲音和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林悠偷偷往旁邊看,陳杏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睫毛很長,鼻梁很高,連下巴上的那顆小痣都覺得好看。
“你的腳踝怎么樣了?”她終于忍不住先開了口,聲音有點小。
“好多了,”陳杏活動了一下腳踝,笑著說,“托你的福,奶糖真的止疼。”
林悠的臉頰瞬間燒起來,低下頭猛灌了口汽水,氣泡嗆得她咳嗽起來。陳杏慌忙遞過來一張紙巾:“慢點喝,沒人跟你搶。”
“謝謝。”林悠接過紙巾,擦了擦嘴角,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又有點酸酸的。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并肩投在草地上,像兩個連在一起的感嘆號。林悠看著地上的影子,忽然覺得,也許李曉玲說得對,有些喜歡,是藏不住的。
就像口袋里融化的奶糖,就算捂住嘴巴,也會從眼睛里跑出來。
她偷偷往陳杏身邊靠了靠,肩膀幾乎要碰到他的。風里飄著淡淡的青草香,混合著橘子汽水的甜味,像一首關于春天的歌。林悠的心跳又開始加速,她知道,從今天起,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也許,這就是故事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