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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壞人作惡絕不是好人的錯!

夜深人靜,耿家堡子籠罩在一片劫后余生的疲憊與寧靜之中。

沈銳坐在簡陋的書桌前,油燈的光芒將他挺拔的身影投在斑駁的墻壁上。

他握著毛筆,不時地在紙上寫寫畫畫,思緒如同紛亂的線團,纏繞著耿家堡子的未來、順軍的報復、物資的轉移……一個多時辰在無聲的思索與涂畫中悄然流逝。

腰背傳來一陣酸澀的疲累感。

沈銳放下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骨骼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他抄起桌上的繡春刀,懸在腰間,推門而出。

門外,兩名親兵如同標槍般挺立,聽到動靜立刻抱拳行禮:“大人!”

“嗯。”沈銳點點頭,聲音帶著一絲沙啞,“隨我各處看看。”

“是!”

夜色深沉,堡墻上火把的光暈在微風中搖曳。

沈銳帶著親兵,沿著熟悉的路線巡視各處哨位。

士兵們精神尚可,雖然疲憊,但都強打著精神值守。

走到東門附近,遠遠便看到王松和趙鐵柱兩人竟親自站在垛口后,警惕地瞭望著遠方。

“大人!”兩人看到沈銳,連忙行禮。

“辛苦了。”沈銳走上前,目光掃過遠處沉寂的黑暗,“可有異常?”

“回大人,一切正常。”王松沉聲回答,“弟兄們不敢懈怠。”

“很好。”沈銳拍了拍王松的肩膀,“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放松。順賊雖退,但難保不會殺個回馬槍。告訴兄弟們,再堅持一下,天亮換崗。”

“是!大人放心!”王松和趙鐵柱齊聲應道。

沈銳又叮囑了幾句,這才轉身離開。

登上望樓最高處,視野豁然開闊。

他習慣性地掃視堡子內外,目光掠過耿家大宅的后院時,微微一頓。

一座精致的閣樓上,一扇窗欞后,隱約透出昏黃的燈光,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醒目。

那是耿姿的閨房。

沈銳心下了然。那位耿三小姐,今夜怕是難以入眠了。

之前自己的孟浪輕佻之舉在她心中激起的漣漪,恐怕還未平息。

他搖了搖頭,不再多想,轉身走下望樓。

回到自己暫居的小院,親兵早已打來一盆溫水。

沈銳卸下腰刀,脫去外甲,用冷水洗了把臉,冰冷的觸感讓他精神一振。

又泡了會兒腳,洗去一身的疲憊和塵土,這才換上干凈的里衣,躺倒在硬板床上。

幾乎是沾枕即眠。

緊繃的神經一旦放松,沉重的疲憊感便如潮水般涌來。

他很快沉入夢鄉,呼吸均勻而綿長。

……

與沈銳的酣然入夢截然相反,相隔幾座院落的閣樓里,耿姿正輾轉反側。

她躺在床上,錦被柔軟,卻無法驅散心頭的紛亂。

之前的那件事……種種畫面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盤旋。

而最讓她心緒難平的,是枕邊那幾張薄薄的宣紙——沈銳送來的那封“信”。

她忍不住又坐起身,披上外衣,重新點燃了桌上的油燈。

昏黃的光線下,她再次展開那幾張畫著潦草簡筆畫的紙。

第一幅:盔甲小人那句刺眼的“侍寢”氣泡框。

第二幅:小姑娘小人淚奔的樣子。

第三幅:盔甲小人單膝跪地抱拳的“對不住”。

第四幅:那個夸張的月亮笑臉和“月亮替我笑一個”。

還有最后那個潦草的狗頭和“手動狗頭”……

看著這些幼稚又生猛的涂鴉,耿姿的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羞憤、委屈、錯愕、荒謬……種種情緒交織翻涌,最終卻都化作了強烈的好奇。

這個沈銳……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啊?

自己從來沒有沒有見過這樣奇怪的人。

她就這樣看著畫,想著心事,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裹著被子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

天剛蒙蒙亮,沈銳便準時睜開了眼睛。

長期的危機感和生死壓力,早已磨滅了他賴床的習慣。

起身,先去茅廁放水清空膀胱。

清晨的空氣帶著涼意,吸入肺腑,精神為之一振。

回到小院,他抄起那把沉重的鬼頭刀,在院子里虎虎生風地練了起來。

刀光霍霍,劈、砍、撩、掃,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力量與殺氣。

一套刀法練完,身上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筋骨活絡,整個人徹底清醒過來。

親兵送來熱水,沈銳匆匆洗漱,穿戴整齊,再次前往各處哨位巡查。

“大人!”

“大人早!”

哨兵們紛紛行禮問好。

“可有異常?”沈銳沉聲詢問。

“回大人,一切正常!”

“好,辛苦了。”

確認各處安然無恙后,沈銳又拐去了安置傷員的偏院。

空氣中彌漫著草藥和血腥混合的味道。傷員們大多醒著,看到沈銳進來,紛紛掙扎著想坐起。

“都躺著!”沈銳連忙制止,挨個查看傷勢。

情況還算穩定,沒有出現明顯的惡化跡象。只是幾個傷員齜牙咧嘴地向沈銳抱怨:

“大人,老田頭換藥手太重了!疼得鉆心!”

“是啊大人,他下手沒個輕重!”

一旁的老田頭搓著手,一臉委屈:“大人,小……小人以前是伺候牲口的,牲口勁大,手輕了按不住啊……”

沈銳也是無奈。

眼下缺醫少藥,更缺專業的醫護人員,只能安撫傷員:“忍著點,老田頭也是盡力了。”

又轉頭叮囑老田頭:“下手盡量輕些,別把弟兄們當牲口治。”

“是是是!小人記住了!”老田頭連連點頭。

回到小院,簡單用過早飯,沈銳立刻命人將趙鐵柱和王松叫來。

兩人很快趕到,抱拳行禮:“大人!”

“坐。”沈銳示意兩人坐下,神色凝重,“昨夜我思慮再三,耿家堡子……恐怕守不住了。”

趙鐵柱和王松聞言,臉色都是一變。

沈銳沒有停頓,將自己的分析和盤托出:“順軍連續兩次慘敗,損失慘重,尤其是老營精銳折損近半。劉宗敏必會震怒。一旦他下定決心,調集大軍前來報復,以我們目前的兵力,絕無勝算。留給我們的時間,最多只有三天!”

他目光掃過兩人:“這三天,我們必須做一件事——將耿家所有的錢糧物資,全部搬空,運回黑石谷!絕不能讓這些寶貴的物資落入順軍手中!”

趙鐵柱一向言簡意賅,聞言立刻抱拳:“大人下令即可,屬下全力以赴。”

王松則想得更深一層,試探著問道:“大人,除了物資,耿家的人……還有堡子里的百姓,該如何處置?是否一并帶走?”

沈銳明白王松的意思,這是在試探自己對耿家的態度。

他坦率回答:“耿家人若愿意跟我們走,可以帶上。至于下人奴仆,愿意走的,我們歡迎;不愿意走的,發放盤纏,自謀生路。至于堡子里的普通百姓……”

他頓了頓,“順軍當前的殘暴主要針對的是鄉紳官員,對普通百姓還算克制。我們走后,他們應該不會傷害這些堡子里的百姓。若是他們真的干出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那也是他們殘暴,非我等之過。壞人作惡,是因為他們本性如此,而非好人沒有順從他們的心意。”

王松聽完,心中更加踏實了。

大人行事有章法,有底線,卻并非婦人之仁,這讓他更加安心。

他立刻表態:“卑職明白!大人有何吩咐,卑職萬死不辭!”

“好!”沈銳沉聲道,“王松,你的任務,是看好堡門!從現在起,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出耿家堡子!”

在他離開之前,關于他的一切消息都不能從這個堡子里傳出去。

“是!大人放心!卑職親自帶人值守!”王松抱拳領命,轉身大步離去。

“鐵柱!”沈銳看向趙鐵柱,“你帶一隊人,立刻去張家屯后面的山坳里,把我們上次藏起來的那批大車全部弄回來!越快越好!”

“是!大人!”趙鐵柱應聲,也匆匆離開。

兩人走后,沈銳沒有耽擱,立刻鋪開紙筆,提筆寫了一封簡短的信,封好,交給一名親兵:“速將此信,送至后院耿三小姐處。”

閣樓閨房

耿姿昨夜失眠,后半夜才勉強睡著。

此刻被丫鬟小翠喚醒,只覺得頭昏腦漲。小翠服侍她洗漱、梳妝,動作輕柔。

剛梳洗完畢,便聽外面沈銳派親兵又送來了一封信。

小翠出去將信帶來回來交給自家小姐。

耿姿心中一動,帶著一絲莫名的期待拆開信封。

然而,里面并非她預想中如昨夜那般“畫出來的信”,只有一行硬朗的字跡:“若耿三小姐能做耿家主,請移步東跨院,有要事相商。”

后面則是風格硬朗的“沈銳”二字署名。

期待落空,一絲淡淡的失望掠過心頭。

但看到“能做耿家主”和“要事相商”幾個字,耿姿的心又提了起來,隱隱猜到了什么,心情頓時變得沉重。

她不敢耽擱,匆匆整理好儀容,帶著小翠,快步趕往沈銳所在的東跨院。

親兵通報后,沈銳親自迎了出來。

兩人在院門口相遇,目光接觸的瞬間,都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

但是兩人也都默契地沒有提起昨夜那件事。

“耿小姐。”沈銳輕咳一聲,側身讓開,“請進。”

“沈大人。”耿姿微微屈膝,聲音平靜。

兩人默契地沒有提及昨夜之事,一前一后走進客廳。

沈銳沒有客套,直接開門見山:“耿小姐,耿家堡子,危在旦夕。順軍主力,最快三日之內必至!屆時,堡子絕難守住,耿家……恐有滅頂之災!”

耿姿雖然聰慧,也早有預感,但聽到沈銳如此斬釘截鐵地說出“滅頂之災”四個字,臉色還是瞬間白了白,眼中閃過一絲驚慌:“沈大人……您……您是要棄我耿家于不顧嗎?”

沈銳一愣,隨即搖頭:“耿家能否活命,全看你們自己的選擇。”

他目光直視耿姿,語氣沉凝:“堡子守不住,是事實。我給你的選擇是:耿家若愿意跟我走,我可以帶你們走。我在西山之中另有基業,可保你們無虞。若是不愿,我也不強求。但是——”他話鋒一轉,語氣斬釘截鐵,“耿家的錢糧物資,絕不能留給順軍!必須全部運走!”

如此直白無理的要求,讓耿姿差點氣笑了。

那是我們耿家的東西啊!

但她也瞬間明白了耿家的處境——上了沈銳這條船已經下不來了。

若是留下,面對暴怒的順軍,必然是死路一條。

要想活命,只有跟著沈銳一條路。

家產沒了,可以再掙。

人沒了,就什么都沒了!

耿姿沉默片刻,眼神漸漸變得堅定。

她抬起頭,直視沈銳:“沈大人,耿家……愿意跟您走!”

沈銳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這個果斷的少女:“你能做得了你父親的主?”

“能!”耿姿回答得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我會說服父親!”

沈銳點點頭:“好!但時間緊迫,只有三天!要將耿家偌大的家產搬空,絕非易事,需要耿家上下全力配合!”

“大人放心!”耿姿立刻道,“耿家定當全力配合!不僅如此,我還可以去附近的陳家莊、董家灣借調騾馬大車!這兩家都是耿家的姻親,頗有家資。我的兩個姐姐,就嫁在這兩家。”

沈銳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他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女,不僅處事果斷,心思也如此縝密,連外援都想好了。

這份魄力和能力,遠超她那怯懦的父親。

他忍不住脫口而出,由衷贊道:“耿小姐心思縝密,處事果斷。將來若是嫁人,必是很好的賢內助!”

“啊?”耿姿聞言,俏臉“唰”地一下紅透了,如同熟透的蘋果。

她本以為沈銳又在調戲自己,羞惱地抬眼看去,卻撞進一雙清澈坦蕩、帶著真誠贊賞的眼眸里。

那里面沒有絲毫輕佻,只有純粹的肯定。

心,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起來。一股熱流涌上臉頰,耿姿只覺得手足無措,慌忙低下頭:“多……多謝大人夸獎。我……我這就去說服父親!”

說完,幾乎是落荒而逃,帶著小翠匆匆離開了東跨院。

看著少女倉惶離去的背影,沈銳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那句話,好像……有點撩妹的嫌疑?

他下意識地抬手,虛虛地在自己臉上拍了一下,低聲咕噥:“讓你嘴快!沒事別瞎撩!這可是亂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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