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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你是來侍寢的嗎?

夜幕沉沉,籠罩了經歷一日血火的耿家堡子。白日里的喧囂廝殺已然沉寂,堡墻上的火把在微風中搖曳,投下晃動的光影。

空氣中似乎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不過此時最吸引人的卻是一股令人垂涎的肉香——伙房的大鍋里正燉著大塊的肉,香氣四溢,飄散在堡子各處。

沈銳端著一個粗陶大碗,碗里是熱氣騰騰、油花點點的肉湯,湯里浮著幾塊燉得酥爛的肥肉和蘿卜,旁邊還放著兩個暄軟的白面饅頭。

他就蹲在伙房旁邊的空地上,和一群剛放下武器的士兵圍在一起,呼嚕呼嚕地喝著湯,大口嚼著饅頭。

周圍的士兵,無論是他的嫡系衛所屯兵,還是王松手下的京營兵,亦或是耿家的家丁護院,都端著同樣的碗,吃著同樣的飯食。

火光映照著一張張疲憊卻滿足的臉。

“大人,您…您也吃這個?”一個年輕的耿家家丁,大著膽子,聲音還有些發顫地問。

他碗里的肉湯同樣油亮,饅頭同樣白軟。

沈銳咽下嘴里的饅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怎么?這飯食不好?打了勝仗,大伙兒都辛苦了,吃點好的犒勞犒勞!耿員外家底厚實,咱們也沾沾光?!?

他拍了拍旁邊一個京營老兵的肩,“老哥,這肉燉得爛乎吧?”

那老兵受寵若驚,連連點頭,臉上笑開了花:“爛乎!香!跟著大人打仗,有肉吃!值了!”

周圍響起一片附和的笑聲和滿足的咀嚼聲,氣氛輕松了不少。

吃完飯,沈銳沒有回房休息,而是徑直走向安置傷員的偏院。

院子不大,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草藥味,但此刻也飄進了誘人的肉湯香氣。

十四名傷員被安置在鋪著干草的地鋪上,大多是耿家的家丁護院,其次是王松手下的京營兵,沈銳的嫡系衛所屯兵只有兩人受傷。

陣亡的七人(四名家丁,三名京營兵)尸體已收斂到別處。

昏暗的油燈下,傷員們臉色蒼白,有的在低聲呻吟,有的則目光呆滯地望著屋頂。

但伙房送來的肉湯和饅頭也分到了他們手中,此刻正小口小口地吃著,臉上多少恢復了些血色。

看到沈銳進來,不少人掙扎著想坐起來。

“都躺著!別動!”沈銳快步上前,按住一個試圖起身的耿家家丁。

他走到第一個傷員身邊,蹲下身,借著燈光仔細查看對方肩膀上的箭傷。

傷口被一塊染血的粗布簡單包扎著,布條邊緣滲出暗紅的血跡。

“疼得厲害嗎?”沈銳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那家丁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嘴唇干裂,忍著痛搖頭:“回…回大人,還…還行。”

“還行個屁,”沈銳輕輕揭開布條一角,眉頭微皺,“傷口有點深,得小心化膿?!?

他轉頭對跟在身后的獸醫老田頭道:“老田,換藥的時候,包扎的布條一定要用開水煮過,晾干了再用。手也要洗干凈。”

老田頭是個干瘦的老頭,穿著油膩的褂子,此刻緊張得手都在抖。

他本是耿家騸牲口的,哪給人治過傷?被臨時抓來充數,心里七上八下。

此刻聽到沈銳吩咐,連忙點頭如搗蒜:“是是是!小人記下了!一定煮!一定洗干凈!”

沈銳又看向那年輕家?。骸鞍残酿B傷。這次你為守堡子負傷,是條漢子。傷好后,若還想跟著我當兵,我歡迎。若想回家,我發你一筆撫恤銀子,足夠你置辦幾畝薄田,娶房媳婦。”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緩了些,“若是落下殘疾,干不了重活,也別怕。我沈銳在一天,就不會讓你餓死街頭。堡子里總有你能干的活計?!?

那年輕家丁聽著聽著,眼圈就紅了,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哽咽著發不出聲,只能用力點頭。

旁邊的傷員們也都怔怔地看著沈銳,眼神里的恐懼和茫然漸漸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取代。

他們當兵吃糧,圖的就是一口飽飯,幾兩餉銀。

受傷?陣亡?那是命不好。

何曾想過,受傷了還有人管?落下殘疾還有人養?

這位沈大人,把他們當人看啊!

沈銳挨個查看過去,動作并不嫻熟,甚至有些笨拙,但那份認真和關切卻做不得假。

他詢問傷勢,安慰情緒,重復著撫恤和安置的承諾。

他的話樸實無華,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像一股暖流,讓人聽著非常的熨帖,原本還有些沮喪絕望的情緒瞬間高漲了許多。

“大人…小的…小的以后這條命就是您的了!”一個傷了一條胳膊的京營老兵,掙扎著用剩下那條胳膊撐起身體,嘶啞著嗓子喊道。

“對!跟著沈大人!值了!”

“大人仁義!小的傷好了還跟您殺敵!”

傷員們紛紛開口,聲音哽咽,帶著劫后余生的激動和對未來的期盼。

士為知己者死,這一刻,沈銳在他們心中,已不僅僅是長官,更是值得托付性命的依靠。

王松站在門口,默默看著這一幕,心中感慨萬千。

這位年輕的沈大人,籠絡人心的手段渾然天成,毫無做作。

他端著粗碗吃大鍋飯,蹲在傷兵中間噓寒問暖,那份真誠自然,絕非刻意為之。

更讓他驚訝的是,沈銳竟還懂得療傷之法,雖然只是些簡單的叮囑,卻也頭頭是道。

這樣的人物,以前怎么從未聽說過?

他越發慶幸自己的選擇了,更堅定了追隨沈銳的心。

沈銳最后叮囑了老田頭幾句,才在傷員們感激的目光中離開偏院。

他又帶著趙鐵柱和王松巡視了各處哨位,強調夜間警戒不可松懈,哨兵必須一個時辰一換崗。兩人肅然領命。

夜色已深,沈銳回到自己暫居的小院。

這院子在耿家大宅的東側,不大,但清靜,隔壁就是士兵們休息的營房。

他選擇這里,既是為了方便,也是一種姿態——因為耿家一直都很配合。

推開院門,走進簡陋的客廳,沈銳的腳步卻頓住了。

油燈昏黃的光線下,一個少女靜靜地站在廳中。

她約莫十六七歲年紀,身量高挑,穿著一身素雅的月白衫子,外罩一件青綠色羅裙,腰間系著一條淺碧絲絳,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

烏黑的長發挽了個簡單的發髻,斜插一支素銀簪子,再無多余飾物。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容貌,肌膚勝雪,在燈光下泛著細膩的光澤,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眉如遠山含黛,細長而舒展,眼似秋水橫波,清澈明亮,此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卻難掩其中的聰慧與倔強。

鼻梁挺直秀氣,唇色是自然的淡粉,此刻微微抿著,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她的美并非那種濃艷的、咄咄逼人的美,而是一種清麗脫俗、如同空谷幽蘭般的氣質。

尤其是一雙眼睛,清澈明亮,帶著幾分聰慧和倔強。

她沒有裹腳,穿著一雙素面的青色布鞋,站姿挺拔,帶著一種不同于尋常閨閣女子的利落。

此刻,她顯然有些局促,雙手在身前交握著,指尖微微發白。

看到沈銳進來,她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地微微屈膝,行了個禮,聲音清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小女子耿姿,耿家三女,見過沈大人。”

沈銳有些意外,目光在她身上掃過,尤其在她那雙天足上停留了一瞬。

這年頭,大戶人家的女兒不裹腳的,倒是少見。

他走到主位坐下,放下腰刀,語氣平淡:“耿小姐?深夜來訪,所為何事?莫非是令尊讓你來侍寢的?”

他故意說得直白,帶著幾分審視的意味,“若是如此,大可不必。本官軍務繁忙,無暇他顧。請回吧?!?

“侍寢”二字如同驚雷,炸得耿姿俏臉瞬間飛紅,一直紅到了耳根。

她萬萬沒想到,這位看起來年輕英武、在士兵中頗受愛戴、甚至給傷員送去肉湯的沈大人,開口竟是如此……如此粗魯直接!

她預想過各種開場,或是威嚴的質問,或是客套的寒暄,甚至是不耐煩的驅趕,卻獨獨沒料到會是這般輕佻的羞辱!

她那雙清澈的眸子瞬間瞪圓了,里面充滿了羞惱、錯愕和難以置信。

準備好的說辭卡在喉嚨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只覺得一股熱氣直沖頭頂,臉頰滾燙,心臟砰砰狂跳,仿佛要跳出胸腔。

她僵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方才強裝的從容鎮定蕩然無存,只剩下被冒犯后的窘迫和一絲委屈。

時間倒回一個時辰前,耿家大宅的后院正房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耿大成癱坐在太師椅上,渾身像是散了架,沾滿泥污的袍子都沒力氣換下。他臉色灰敗,眼神渙散,嘴里不住地唉聲嘆氣。

白天埋尸的慘狀還在眼前晃悠,他只覺得耿家這艘船,眼看就要沉了。

“老爺!這可怎么辦??!那煞星占了咱家,會不會把我們都殺了啊!”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小妾哭哭啼啼地撲上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是啊老爺!聽說那姓沈的殺人不眨眼,連自己人都砍!我們…我們會不會被拉去充作營妓啊!”另一個年長些的妾室也抹著眼淚,聲音尖利。

“嗚嗚嗚…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剛嫁過來沒兩年,就碰上這殺千刀的亂兵…”又一個妾室加入哭嚎的行列。

一時間,屋里哭聲四起,鶯鶯燕燕們你一言我一語,吵得耿大成腦仁嗡嗡作響。

恐懼如同瘟疫,在女眷中蔓延。

“夠了!都給我閉嘴!”耿大成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亂跳。

他本就心煩意亂,被這群女人哭得更是火冒三丈,“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個屁用!平日里爭風吃醋,勾心斗角,一個比一個能耐!真出了事,屁用不頂!我…我要是還有個兒子在,也不至于……”

他想起早夭的獨子,悲從中來,聲音也哽咽了。

這話卻戳了馬蜂窩。

“老爺!您這話什么意思?生不出兒子能怪我們嗎?”被打的那個小妾捂著臉,尖聲反駁。

“就是!自己沒本事,倒怪起我們來了!”另一個妾室陰陽怪氣。

“老爺您在外頭受了氣,回來就拿我們撒氣,算什么本事!”第三個妾室也加入了聲討。

耿大成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她們:“你…你們…反了!反了!”

他怒極攻心,抬手就給了離他最近那個多嘴的小妾一巴掌,“啪”的一聲脆響,打得那小妾尖叫一聲,捂著臉跌坐在地,哭得更兇了。場面頓時亂成一鍋粥,哭鬧聲、指責聲、勸架聲(主要是幾個年長的仆婦)混雜在一起。

“夠了!”

一個清冷而堅定的聲音響起,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嘈雜。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直安靜坐在角落陰影里的耿姿站了起來?;椟S的燈光下,她身姿挺拔,面容沉靜,那雙清澈的眸子掃過混亂的眾人,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冷靜。

“爹,各位姨娘,都少說兩句吧。”耿姿的聲音平穩,“眼下不是互相埋怨的時候。依我看,耿家的境遇,或許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糟糕。”

耿大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看向女兒:“姿兒,你…你說說看?”

耿姿走到屋子中央,目光掃過眾人:“那位沈大人,行事固然霸道。但他自入堡以來,除了斬殺那幾個臨陣脫逃、違抗軍令的家丁,可曾濫殺無辜?可曾欺辱女眷?可曾強占內宅?今日血戰得勝,他犒賞三軍,連傷員都分到了肉湯饅頭。若他真是窮兇極惡、貪圖享樂之輩,此刻大可霸占這宅院,花天酒地,甚至…”耿姿頓了頓,聲音依舊平靜,“強納女眷。但他沒有。他依舊住在那偏僻小院。這說明什么?”

她看向父親耿大成:“說明此人,雖行霸道之事,卻自有其規矩和底線。他或許不擇手段,但絕非毫無廉恥、肆意妄為之徒。這樣的人,未必不能講道理。”

耿大成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道理?跟誰講?他手握強兵…”

“我去見他?!惫⒆苏Z出驚人。

“什么?!”耿大成和眾女眷都驚呆了。

“不行!絕對不行!”耿大成第一個反對,“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能深夜去見外男?萬一…”

“是啊三小姐!使不得啊!”

耿姿神色不變,目光直視父親:“爹,除了我,耿家還有誰能出面?您去?還是讓哪位姨娘去?”

她的目光掃過那些花容失色、只會哭鬧的姨娘們。

耿大成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他看著女兒沉靜而堅定的眼神,想起她平日里的聰慧和主見,心中天人交戰。

最終,他頹然長嘆一聲,艱難地點了點頭:“…好,好…你去…千萬小心…”

耿姿微微頷首,不再多言,轉身回房略作梳洗,換了身素凈衣裳,便獨自一人,踏著月色,走向了沈銳居住的偏院。

此刻,在這簡陋的客廳里,耿姿所有的準備、所有的鎮定,都被沈銳那句直白到近乎羞辱的“侍寢”擊得粉碎。

昏黃的油燈下,少女清麗的身影微微顫抖,緊抿的唇瓣透著一絲倔強,又帶著難以掩飾的脆弱。

她像一株被突如其來的狂風驟雨打蔫了的幽蘭,雖竭力挺直腰桿,卻難掩那份狼狽與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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