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淚光，柔弱中帶傷。

慘白的月彎彎，勾住過往。

夜太漫長，凝結成了霜。

是誰在閣樓，上冰冷地絕望。

雨輕輕彈，朱紅色的窗。

我一生在紙上，被風吹亂。

夢在遠方，化成一縷香。

隨風飄散，你的模樣

……

裊裊余音飄蕩在太湖上，入秋的夜晚明月可見，一艘精致瑰麗的畫舫隨波逐流離喧囂的壁上灣越來越遠。

“公子、公子！”

嗯？李湖從沉思中回過神，只見琴座上的女子正用那雙杏眼兒呼喚自己，貌婉心嫻如太湖仙子。他拍手笑道：“好聽好聽！我都聽癡了。”

李師兒嘴角微翹，小酒窩淺淺，杏眼細眉，說不出的俏皮可愛。很難想象她是江南金陵聞名遐邇，誘人醉生夢死的壁上灣花魁。但在李湖看來，這種純天然綠色美女遠沒有現代網紅美的驚世駭俗，驚心動魄。只是那股親**和的氣質最為吸引人，“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放在李師兒的身上最恰當了。你可以覺得她不美，但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我倒是覺得公子唱起這曲兒才有神韻呢。只是公子老是推脫，我都沒能聽到第二次?！崩顜焹和蝗怀翋灥卣f道：“公子可知，此次別過你我再次相遇只能聽天由命罷。”

李湖一時茫然失措。自李師兒從太湖邊將他救起，兩個月來，一直在李師兒的安排下生活。學習常識學習武功，偶爾與李師兒彈琴賦詞，過得輕松愜意。現在李師兒讓他走，真有一種普天之下竟無一處容身之地的恐懼。從發覺自己穿越的那刻起，李湖就準備著各種各樣生存發育計劃，但說到底計劃趕不上變化，天知道會不會突然一個雷把他劈回現代？或者，路過遇到一段江湖仇殺，一個無辜還沒來得及爭霸天下開后宮就被砍死了……

雖然頂著一張幼嫩的臉皮，但李湖終歸是二十一世紀的成年人。天不怕地不怕，天上老兒都能頂一頂，更何況是這個落后幾百年科技的古世界？李湖當即說道：“怎么會是‘聽天由命’？我命由我。若小姐不嫌棄我，我便是千山萬水赴湯蹈火也會去見小姐的?！?

“公子大才，雖不識朝代更替民俗約規，但知詩書禮法，又知國家山河世外桃源胸有溝壑，奇思妙想時常讓人耳目一新。我又怎么會嫌棄與你見面聊天呢？”李師兒想起李湖的瘋言瘋語，不由一笑，略有擔憂道：“只是公子莫知交親人切勿口直心快讓人捉了把柄?！?

“我曉得。不過這么說，小姐就是我的紅顏知己咯?！?

呵呵。李師兒輕笑沒有回答，兩個月來的交往，她深知李湖并不像他外表那樣年幼。時不時口花花的，實際上待她如普通朋友保持著一段距離。李師兒對自己的容貌很自信，李湖卻不癡迷于她，這是李師兒對李湖抱有好感的理由之一。

“邊疆戰火將起，江南雖遠也不得不卷入其中。公子怕不是一展身手就名滿天下忘了李師兒。”

李湖還沒有說話，平日里教導他武功的老嬤在船頭喊道：“靠岸了！”

“‘李湖’一定不會忘記是李師兒將他從湖邊救起，給他的名字給他的人生！”李湖盯著李師兒顯得有些落寞的眼睛說道，隨后拿起包袱掀開門簾灑脫地跳下船。

“嬤嬤，后會有期！小姐，有緣再見！”

李師兒如夢初醒，急忙走出房間，“公子！公子！”

叢云游動擋住了月光，李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小道上。

“小姐，要不老身去把他領回來？”老嬤嘶啞低沉地問道。

“不了。”李師兒簡道，蹙眉凝神，哪里還有多情哀怨的樣子。

老嬤看了看凜然不動的李師兒，猶豫了會，問道：“小姐，這值得嗎？”

“兩個月來，你看懂了公子多少？”

“一點都不懂。”老嬤搖頭道：“他以長輩之禮待我，既不恭維也不自視甚高。學起武功倒是勤快很多，斟茶倒水敲肩膀捏腿的。雖然不會武功，但居然懂得十二經絡奇經八脈三十六死穴！另外，學武者強身健體，或行俠仗義或為非作歹，公子卻是好玩。老身不懂?！?

“公子生性淡薄，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嘛。說什么話做什么事全憑一時興趣。雖自詡清高，但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蠻橫獨行。觀江南才子有幾人能比肩？宋錦、許翼德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李師兒對以往甚是看重的官家子弟感到有點失望。但至此，李師兒還是很開心從金陵兩家得到一些東西，也不失這段時間耗費的精力。

“當日公子溺水湖邊，奇裝異服。我想江南離邊疆萬里之遠，太湖不通外海，異域之人又是如何昏迷在此地，便伸出援手?！崩顜焹豪涞瓢恋拿嫒菽ㄉ狭藘啥浼t暈，似懵懂的懷春少女：“沒想到結下了一段情緣?！?

老嬤干癟的嘴唇緊了緊，又聽到李師兒哀怨地說道：“只是妾有情郎無意。公子不喜我這風塵女子?！?

“小姐！”

“嬤嬤不用多說，我自知。公子說過，以誠待人者人亦誠而應！若非我付出一片真心又怎么能得到公子的承諾？大宋日暮途窮，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怕我教大事難成……”

年紀輕輕位及圣女，七竅玲瓏心狠手辣的李師兒居然泄氣了？聽到這話，老嬤心亂如麻，難道這吸血吃人的王朝就不該覆滅？

“我教以身飼魔，難免真的會被吃掉，唉?！崩顜焹豪^續說道，“后日我們便要上京，準備萬全當探囊取物。但那些看似荒淫無道實則掌握天下的皇親貴族又是那么好相與的？所以我這才遣離公子，留下一種子。公子雖有宏圖偉略，但不懂世間之苦，事物之雜。他的奇思妙想于我們太過離經叛道，若公子能在金陵破牢而出，獨領風騷，以公子重情重義，他日相逢交心，必能為我所用！”

“小姐對公子是不是期望過高了？”老嬤不確定地說道。

“讓我們拭目以待吧。金陵即將迎來巨變，不知道宋閔這老狐貍會不會丟了腦袋！”李師兒想起在江南一年的生活，每次處心積慮策劃的活動都被宋知州有意無意給攪黃了，可是恨得牙根癢癢的。不過兩人目的相同，一下子又成了志同道合的親密盟友，到最后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互捅刀子。

回到畫舫的房間內，李師兒盯著瑤琴發呆，想起了與李湖花前月下的嬉戲，他眉飛色舞地說的小紅帽故事，和她填詞譜曲……他在身邊的時候，只感覺他是個普普通通有些奇特的人兒罷了。他一走，就有點寂寞。

相識滿天下，知己無一人。公子你何嘗不也是這樣子呢？

隨后，悠悠揚的歌聲再次飄蕩在太湖的湖面上：

花已向晚，飄落了燦爛。

凋謝在世道上，命運不堪。

愁莫渡江，秋心拆兩半，

怕你上不了岸，一輩子搖晃。

誰的江山，馬蹄聲狂亂。

我一身的戎裝，呼嘯滄桑。

天微微亮，你輕聲地嘆，一夜惆悵如此委婉。

……

公子！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