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陽把一疊厚厚的文件放在林宇軒面前時,窗外的梧桐葉正被春風吹得沙沙作響。
文件最上面是李明的懺悔書,字跡潦草得像是在發抖,每一筆都浸透著恐懼和絕望。
“這是李明在看守所里寫的,”趙陽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他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包括劉婷怎么教唆他買通小林,怎么偽造郵件,怎么用變聲器處理蘇小姐的錄音。”
林宇軒的指尖懸在文件上,遲遲沒有翻開。
他已經知道了大概,卻害怕看到那些細節——那些被他忽略的破綻,那些本該能早點發現的陰謀,像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上。
“還有這個。”趙陽打開筆記本電腦,播放了段視頻。
畫面里,劉婷的表哥在審訊室里交代,那個給李明轉賬的空殼公司,其實是劉婷父親用來洗錢的工具。
“他們不僅想毀了蘇小姐,還想趁機搞垮林氏,報當年劉父被您父親擠出市場的仇。”
視頻里的聲音嗡嗡作響,林宇軒卻聽得一清二楚。
劉婷的表哥說:“劉婷說了,只要林宇軒和蘇悅鬧翻,林宇軒就會心神不寧,到時候我們再趁機下手,一定能成功。”
林宇軒的拳頭猛地砸在桌面上,文件被震得散落一地。
他想起自己在畫室里對蘇悅說的那些話,想起她眼里的失望和痛苦,想起她最后那句“有些東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我真是個混蛋。”林宇軒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眼眶紅得嚇人,“我怎么能那么對她?怎么能那么不信任她?”
趙陽默默地撿起散落的文件,遞給林宇軒一張照片。
照片上,李明和劉婷在倉庫里偽造證據,李明手里拿著的,正是蘇悅畫室的 IP地址復印件,那是他從之前在林氏工作時偷偷拷貝的資料里找到的。
“其實……有很多破綻的。”趙陽的聲音輕輕的,“蘇小姐的 IP地址雖然顯示在畫室,但那天她的電腦因為系統升級,根本無法發送郵件;還有那段錄音,仔細聽能聽到變聲器的電流聲……只是當時您太生氣了,沒有注意到。”
林宇軒看著照片,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
是啊,有那么多破綻,可他被憤怒和驕傲沖昏了頭腦,根本不愿意去看,不愿意去想。
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證據”,卻忽略了心里對蘇悅的了解——她那么善良,那么正直,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
我竟然……因為這些拙劣的偽造,傷害了她。”林宇軒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充滿了無盡的悔恨,“我想起她在畫室里哭著問我‘在你心里我就是這樣的人嗎’,我想起她轉身離開時決絕的背影,我……”
他說不下去了,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在地上。
玻璃杯碎裂的聲音在辦公室里回蕩,像是在為他的愚蠢和沖動哭泣。
“林總,您也別太自責了。”趙陽遞給他一張紙巾,“現在真相大白了,您可以去向蘇小姐解釋,她會明白的。”
“解釋?”林宇軒苦笑著搖搖頭,“我對她造成的傷害,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彌補的。我親手打碎了她對我的信任,打碎了我們之間的一切,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他想起蘇悅去博洛尼亞領獎時,自己偷偷跟去,卻只能遠遠地看著她站在領獎臺上,光芒萬丈,卻與自己無關。
他想起趙陽說蘇悅在畫室里獨自熬過了無數個夜晚,想起她畫的那幅《等待》,心里的悔恨像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我推掉了去紐約的會議。”林宇軒突然說,聲音里帶著一絲微弱的希望,“我想……去巴黎看看她的畫展。趙陽,你說……她會愿意見我嗎?”
趙陽看著他眼里的期盼和不安,用力點了點頭:“會的,蘇小姐那么善良,她一定會給您一個解釋的機會。而且……”他頓了頓,笑著說,“我聽說蘇小姐給您發消息了,說‘巴黎的春天,聽說很美’,這說明她心里還是有您的。”
林宇軒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明。
他拿出手機,反復看著那條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指尖輕輕撫摸著屏幕,像是在撫摸一件稀世珍寶。
“是啊,巴黎的春天很美。”他喃喃自語,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卻又帶著一絲忐忑,“希望……她能愿意和我一起看看。”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落在林宇軒的臉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他知道,自己犯下的錯需要用很長時間來彌補,自己對蘇悅造成的傷害也需要用行動來撫平。
但他不會放棄。
他要去巴黎,去見那個被他深深傷害卻又深深愛著的女孩,去告訴她真相,去乞求她的原諒。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會牢牢抓住。
因為他終于明白,失去蘇悅,比失去整個世界還要痛苦。
而這份悔恨,也將永遠提醒他,要珍惜眼前人,要相信自己愛的人。
巴黎蓬皮杜中心的玻璃幕墻在春日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林宇軒站在畫展入口,手里攥著那枚藍寶石戒指的絲絨盒,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展廳里人潮涌動,法語的贊嘆聲此起彼伏,可他的目光穿過人群,只鎖定了那個穿著墨綠色旗袍的身影。
蘇悅正在給一位白發老人講解《時光的禮物》,指尖落在畫中懷表的位置,側臉的線條在燈光下柔和得像幅水彩。
林宇軒的心臟猛地收縮——她瘦了,下頜線比以前更清晰,可講起畫時眼里的光,依舊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旋轉門走進去。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聲響,在安靜的展廳里格外突兀。
蘇悅的講解聲陡然停頓,她緩緩轉過身,看到他的瞬間,瞳孔微微收縮,隨即恢復了平靜,仿佛只是看到個普通的參觀者。
“蘇悅。”
林宇軒的聲音在喉嚨里卡了很久,才終于叫出她的名字,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周圍的人察覺到異樣,紛紛側目。
蘇悅對那位老人說了句“失陪”,然后朝他走來,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像在敲打著林宇軒的神經。
“你怎么來了?”她的語氣很淡,聽不出情緒,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空處,沒有看他。
林宇軒從口袋里拿出那份李明的懺悔書和劉婷的審訊記錄,雙手遞到她面前:“這些是真相,我知道我現在說什么都晚了,但我必須讓你知道,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是我……是我瞎了眼,才會相信那些偽造的證據。”
蘇悅的指尖拂過文件邊緣,沒有接,只是輕輕說:“我已經知道了,張教授告訴我的。”
“對不起。”林宇軒突然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卻被她下意識地避開。
這個動作像盆冷水,澆滅了他所有的勇氣,“蘇悅,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不該說那些傷人的話,不該……”他的聲音哽咽起來,“我知道‘對不起’三個字很廉價,但我是真心的,我后悔得快要瘋了。”
他打開絲絨盒,把那枚藍寶石戒指放在她面前的展臺上:“這枚戒指,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要了,但它代表的約定,我從來沒忘。我推掉了所有工作,就在巴黎等你,等多久都可以。”
蘇悅看著那枚戒指,戒托上的藍寶石在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像極了他們第一次在玻璃花房見面時,她畫筆下的星空。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悶得發疼。
“林宇軒,”她終于抬起頭,眼里的平靜下藏著洶涌的暗流,“你知道我在畫室里畫《等待》的時候,是怎么想的嗎?”
林宇軒搖搖頭,喉嚨發緊。
“我想,只要你來找我,只要你說你相信我,我就可以當作什么都沒發生。”蘇悅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可你沒有。我等了一天又一天,等到畫里的鴿子翅膀都斷了,你還是沒來。”她指著展臺上的《信任》,那幅被她改了又改的畫,最終定格在兩只手即將觸碰的瞬間,指尖的距離只有毫米:“信任這東西,就像這幅畫,一旦有了裂縫,再怎么修補都回不到最初的樣子。”
林宇軒的眼眶瞬間紅了,他看著那幅畫,突然明白蘇悅說的“有些東西碎了就拼不回去”是什么意思。
那些深夜里獨自吞咽的委屈,那些被懷疑啃噬的驕傲,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抹平的。
“我知道我傷害了你,很深很深。”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我不敢奢求你立刻原諒我,我只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一個彌補的機會。我可以等,等你愿意重新相信我的那天。”
周圍的參觀者漸漸散去,展廳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春日的陽光透過玻璃幕墻,在地面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兩條無法交匯的平行線。
蘇悅拿起那枚戒指,指尖的冰涼讓她清醒了幾分。
“戒指我先收著。”她把戒指放進旗袍口袋,聲音里帶著一絲松動,“但林宇軒,我需要時間。不是對你的懲罰,是我需要時間,把那些傷口慢慢撫平,需要時間……重新認識這個沒有懷疑的你。”
林宇軒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
“好,我給你時間,多久都給。”他用力點頭,生怕她會反悔,“我就在巴黎,不打擾你,只要你想見我,隨時都能找到我。”
蘇悅看著他眼里的狂喜和小心翼翼,心里那道緊閉的門,終于裂開了一條縫隙。
她轉身走向展廳深處,高跟鞋的聲音漸漸遠去,卻在走到門口時,輕輕說了句:“巴黎的春天,確實很美。”
林宇軒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還攥著那份沒有送出去的懺悔書。
陽光落在他的臉上,帶著久違的暖意。
他知道,這只是第一步,未來的路還很長,但至少,他還有機會。展廳里的《時光的禮物》在燈光下靜靜陳列,畫中老人把懷表遞給孫女時,表蓋內側的“1987”正對著窗外的埃菲爾鐵塔。
仿佛在說,時光或許會帶來傷害,但也會留下治愈的契機。
林宇軒拿出手機,給趙陽發了條消息:“幫我在蘇悅住的酒店附近租個公寓,長期的。”
然后他走到《等待》面前,在畫前的留言本上寫下:“我等你,用余生所有的時光。”
字跡的邊緣有些顫抖,卻帶著無比的堅定。
窗外的春風拂過,卷起幾片落在窗臺的梧桐葉,像在為這個遲來的春天,送上最溫柔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