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風
- 逝千年
- 妄妄歲繽繽
- 6281字
- 2025-07-27 16:28:15
李澤剛離開不久,營地突然響起一陣特殊的號角聲,與平日的軍號截然不同。帳外腳步聲雜亂,士兵們的交談聲隱約傳來……
“公子扶蘇到了!”
“快去通報將軍!”
“儀仗隊列隊!”
我好奇地掀開帳簾一角,只見一隊華貴車駕緩緩駛入營地中央。八匹純白駿馬拉著的青銅軺車上,站著一位身著月白深衣的年輕男子。晨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恍若天人。
那白色看的晃眼,心下一緊又不由得想起白兒,又心不在焉起來。
“姑娘,那就是長公子扶蘇。”蕓娘的聲音把我拉回了現實。
扶蘇...這個名字我似乎在匈奴部落聽人提起過。左賢王曾不屑地說,“秦人的太子是個只會讀書的懦弱書生。”但眼前這位公子舉手投足間自帶威嚴,與描述大相徑庭。
蒙恬率領眾將快步迎上,行禮如儀。扶蘇下車還禮,兩人交談幾句后,蒙恬突然指向我的方向。扶蘇的目光越過人群,直直落在我身上。
我慌忙放下帳簾,不敢再繼續(xù)偷偷觀察,“姑娘別怕,”蕓娘笑道,“公子最是仁厚,對下人都和顏悅色?!?
不多時,一個士兵匆匆跑來,“玄昭姑娘,將軍和公子要見你!”
蒙恬的大帳內焚著清淡的香氣,是我沒有聞過的。扶蘇端坐主位,正在品茶。近距離看,他的面容比想象中更為年輕,約莫二十出頭,眉目如畫,唯有眼角幾道細紋透露出超越年齡的沉穩(wěn)。
“這位就是玄昭姑娘?”扶蘇放下茶盞,聲音溫潤如玉,“聽聞你通曉胡漢語言,字也寫得不錯?”
我只覺得自己呆的像塊木頭,僵硬地點了點頭,完后一直低著頭看著別處。
都聽說秦人注重禮數,而我從未學過。
“匈奴人性情直率,不拘小節(jié),不必拘謹,抬起頭來,讓我看看?!狈鎏K的聲音很是溫和。
我只好與他四目相對……他的眼睛像秋日的天空,澄澈而高遠,如聲音般。
與蒙恬銳利的目光不同,扶蘇的注視讓人如沐春風。
“確實不像匈奴人?!狈鎏K對蒙恬說,“倒有幾分隴西貴女的氣質?!?
蒙恬點頭,“她母親是羌人,父親據說是秦軍士卒?!?
扶蘇若有所思,“我此番奉父皇之命巡視北疆,正需要通曉胡情的人手。”他轉向我,“你可愿暫時隨行?”
我愣住了。這突如其來的邀請意味著什么?是機遇還是新的……囚籠。
“公子,”蒙恬插話,“此女……”
“無妨?!狈鎏K微笑,“蒙將軍的軍營固若金湯,還怕一個小姑娘生亂不成?”
離開大帳后,李澤激動得語無倫次,“玄昭姑娘!你知道這是多大的福分嗎?公子扶蘇可是未來的皇帝?。 ?
我默然。權貴總是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樣,左賢王看似粗獷,實則心思縝密。這位秦人公子,恐怕也不似表面那般單純。
我甚至有些反感看到那抹白,或許是恐懼再次看到被烈火灼燒的云霞。
接下來的日子,我被安排到扶蘇行轅附近的小帳居住。每日清晨,有侍女送來干凈衣裳和精致早點;午后,扶蘇會召我去帳中,有時詢問匈奴風俗,有時讓我謄寫文書。
他很溫柔,像旭日,沒有用禮法來約束我,還經常問我說,“玄昭過得可還習慣?”
開始我真的很生疏,但是又怕被反感,只好一直抽空練習。
在此期間,左賢王的死訊也很快傳來……李澤找上我,“玄昭姑娘……”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猶豫半晌,還是開口?!俺夂蛟谘┕戎邪l(fā)現,身中七箭,面朝北方……據說匈奴人講究魂歸故土,他死前應該是在往陰山方向爬?!?
頭一下子就開始劇痛,伴隨著耳鳴,頭暈。
“姑娘,玄昭姑娘……?!……”
好暈,好難受。
……
“玄昭姑娘,你還好嗎?上午你突然就暈倒了,真是嚇死老身了?!笔|娘端來水,“來,喝口水潤潤。”
我撐著坐起來,接過水喝了幾口,蕓娘拿起一旁的藥碗,苦味蔓延,熏得我難受。
“公子很擔心你,這幾日好好休息……”
我搖搖頭,打斷蕓娘的話,“不必驚動公子。”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被角,那粗糙的觸感竟讓我想起左賢王金帳里的羊毛氈,又開始了懷念。
每次都這樣。蕓娘嘆了口氣,將藥碗放在案幾上,“姑娘心里難受,老身明白。但人死不能復生,總要往前看……”
帳外忽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簾子被輕輕掀起。扶蘇站在門口,月白色的衣袍上沾著未化的雪粒,顯然是從校場匆匆趕來。他的目光落在我蒼白的臉上,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都退下吧。”他輕聲吩咐。
蕓娘悄然退出,帳內只剩下我們二人。扶蘇靜靜地站著,卻沒有立即開口。他伸手試了試藥碗的溫度,又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
“蜜餞?!彼麑⒓埌蜷_,里面是幾顆晶瑩的琥珀色果子,“吃藥后含一顆,不會那么苦?!?
我怔怔地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擺弄藥碗……
“玄昭。”扶蘇將藥碗遞到我手中,“若你想哭...”
“我不想哭?!蔽掖驍嗨曇魠s啞得厲害,“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為什么……為什么聽到他的死訊,這里會這么痛,我感覺好像要喘不過氣了……我好難受……但就是哭不出來……為什么?!笔种赴丛谛乜?,堵得慌,悶得難受。
“他待你如女,你敬他如父。站在你的角度,確實難以接受。但這份情誼,不因立場而變,情和理都不容忽視?!?
“不要說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他張了張嘴,“嗯,有需要就叫人來找我?!?
……
日子還是要過,時間還是一直在繼續(xù),不會停下,不會等我。
日復一日地練習倒也讓我找到了一些感覺。
一日,扶蘇站在我身旁評價道,“大有進步,近日見你一直在用功。”
扶蘇的指尖輕輕點在竹簡上,那雙手白皙修長,與匈奴人粗糙的手掌截然不同,他的聲音如清泉流過卵石,聽的人心里很舒服?!斑@一筆要再用力些,秦篆講究力道均勻?!?
我再次嘗試,卻不小心用力過猛,墨汁迸濺。雖然私下練習正常寫都是可以的,可是每次在扶蘇面前都會緊張,此外在匈奴部落生活七年,我早已習慣了用刀刻字,這種柔軟的書寫方式讓我無所適從。
“不急?!狈鎏K取過我手中的筆,他的衣袖拂過我的手背,還是很好聞的氣味,“看著我的手腕。”
我猶豫著開口,“為何對我這般耐心?”
扶蘇擱下筆,目光落在我臉上。陽光透過帳篷的縫隙,在他俊秀的眉目間投下細碎的光影。
“我在隴西郡守府見過一株移植的胡楊,匠人用三年時間讓它適應秦地的水土,第四年才開出第一朵花?!?
他突然說起不相干的事,實在是有些生澀難懂了。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竹簡邊緣,“適應是需要時間的,這樣才能更好的生長?!?
他說這話時目光垂落,我看不清他眼底情緒,只覺他指尖掠過袖口的溫度,比炭盆更暖三分。
他指向案幾上的地圖,“你看,匈奴、羌、月氏...這些部族終將成為大秦的一部分,天下終將太平?!?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那片廣袤的草原再次浮現在眼前。
左賢王曾指著同樣的區(qū)域說,“這里永遠都會是匈奴人的牧場。”
而今,兩種截然不同的理念在我腦海中相碰撞。
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公子!”一名侍衛(wèi)掀簾而入,“蒙將軍有緊急軍情稟報!”
扶蘇神色一凜,“請將軍進來?!?
蒙恬大步入內,鎧甲上還帶著戰(zhàn)場的氣息。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我,似欲言又止。
“斥候來報,匈奴殘部在頭曼城集結,約有萬余騎?!?
頭曼城?我心頭一跳。那是左賢王生前最常駐蹕的地方,和單于也有很大的聯(lián)系,但我一直沒有見過單于。
扶蘇眉頭微蹙,“父皇命我巡視邊防,不是來開戰(zhàn)的。”
“公子明鑒,”蒙恬抱拳,“但匈奴人若見我軍按兵不動,必會得寸進尺。”
兩人的對話在我耳中漸漸模糊。頭曼城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金帳前的篝火,訓練場上少年們比試箭術的呼喝,左賢王教我騎馬時那雙穩(wěn)健的大手……
我突然意識到,在這個環(huán)境里,我又在經歷習慣和適應,又要放下對過去的執(zhí)念,又要看著自己的記憶變成零零散散的碎片,就連回憶起來的時候連哭的權利都要被上天剝奪。
“玄昭?你還好嗎?”扶蘇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我點了點頭,扶蘇微微皺眉,隨后慢慢展開,“你可了解頭曼城的情況?”
我深吸一口氣,看向地圖……秦人,羌人,匈奴人……共天下的話……“頭曼城背靠陰山,易守難攻。城內水源充足,但糧草多儲存在西側的倉庫……”
蒙恬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姑娘怎會知道得如此詳細?”
“曾隨左賢王...去過幾次。”
帳內一時寂靜。扶蘇若有所思地摩挲著腰間玉佩,那是象征著皇室身份的龍紋玉。他終于開口,“蒙將軍,先加強長城沿線防御,待我請示父皇后再做定奪。”
蒙恬領命退下后,扶蘇轉向我,“今日就到這里吧。你臉色不好,快些回去休息。”
回到自己的小帳,我輾轉難眠。月光如水,透過帳頂的縫隙流淌進來。我摸出枕頭下的匕首,刀柄上鑲嵌的綠松石在月光下泛著幽光。
“奧云達賚?!?
明明現在的稱呼又回到了玄昭,這四個字卻如何也揮之不去,印在腦海里,睜開眼能想到閉上眼能看到……這又是為什么,我本以為只要做回玄昭就會好起來。
而今,這把匕首藏在秦軍營地中,它的主人正在為秦人提供對抗匈奴的情報。
這種背叛感如芒在背,讓我呼吸困難。
究竟是背叛還是為了人們和平生活沒有戰(zhàn)爭?
“姑娘還沒睡?”帳外傳來蕓娘的聲音。
“進來吧。”我收起匕首。
蕓娘端著熱湯進來,“公子吩咐給姑娘送安神湯?!?
她放下陶碗,突然壓低聲音,眸色閃過笑意“姑娘,老身多句嘴...公子待你,很是不一般,姑娘定要好好珍惜?!?
我手一抖,湯勺碰在碗沿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此話怎講?”
“公子平日最重禮法,”蕓娘眼中閃著精明的光,“卻默許你直呼其名而不加尊稱,還親自教導筆墨...這待遇,連一些世家子弟都沒有呢?!?
我低頭喝湯,掩飾臉上的熱意,這般感覺不知道是湯熏得還是衣服穿多了……
確實,扶蘇待我不同旁人。他會在批閱文書時耐心解答我的疑問,會時命人來添置厚衣,甚至會記我喜歡吃的食物……
次日清晨,我早早起身,特意換上了扶蘇賜予的淺青色深衣。這身衣裳比匈奴袍服繁瑣許多,但穿起來格外端莊。
“姑娘今天真好看!”侍女小雀幫我系著衣帶,“像畫上的仙子似的。”
我望向銅鏡中的自己,沒那么蒼白了,多了些紅潤氣色,五官確實與匈奴女子黝黑的面容大不相同。
阿娘的面容在記憶中一閃而過,她也是這樣清秀的樣貌……可怎么回憶都是那樣模糊,像是浮云,一揮就散。
“玄昭姑娘,”李澤在帳外喚道,“公子邀您去箭場?!?
箭場設在營地西側的空地上。扶蘇已在那里等候,今日他換了一身利落的騎射裝,月白色勁裝襯得他越發(fā)挺拔。
“玄昭,你在匈奴可學過射箭?”見我點頭回應,他淺笑著遞給我一把精致的短弓,“試試看?!?
我接過弓,手指熟悉地搭上弓弦……一瞬間又有些恍惚,赫連的種種技巧仿佛刻在了骨子里,哪怕不去想都能知道該怎么做。
弓弦震動,箭矢正中靶心。
“好箭法!”扶蘇由衷贊嘆,“比我的侍衛(wèi)都不差?!?
他又遞來一支箭,“再來。”
就這樣,我們輪流射箭,不知不覺已過正午。扶蘇的箭術雖不如匈奴勇士精湛,但勝在姿勢標準,每一箭都穩(wěn)扎穩(wěn)打。
我忍不住問,“為何要學這個?”
扶蘇擦去額角的汗珠,“父皇常說,君子當文武雙全。”他望向遠方,“況且,在這北疆之地,弓馬嫻熟總不是壞事?!?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另一個扶蘇——不是溫文爾雅的貴公子,而是一個肩負帝國未來的儲君。
接下來的日子,扶蘇的行程越發(fā)忙碌。他每日要巡視長城工地,接見邊關將領,處理如山的奏報。但無論多忙,傍晚時分總會抽空教我讀書寫字。
“《詩經》有云,‘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币煌?,扶蘇為我講解詩文,“大秦將士正是憑著這種精神,才能筑起萬里長城?!?
“為什么要建長城?如果只是對抗匈奴的話那用那么多民力,不會讓自己國家不穩(wěn)嗎?”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這等言論簡直大逆不道。
出乎意料的是,扶蘇沒有動怒。他放下竹簡,長嘆一聲,“父皇志在混一寰宇,但戰(zhàn)爭終究是百姓之苦,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天下再無戰(zhàn)爭。”他看向我,眼中竟有幾分無奈。
這一刻,我看到了他身為帝國繼承人的重擔與掙扎。
我開始喜歡黏在扶蘇身后了,聽他說話會覺得安心,和他聊天會覺得有所啟發(fā),哪怕只是看著,都可以感覺靜下不少。
扶蘇,這名字讀起來也好聽,就像開春時,風起后吹散覆蓋著大地的絨雪,萬物復蘇。
“扶蘇,你的名字,真的很好聽。”我很認真地看著他。
他輕笑,“近來也見你開朗不少,可又是遇到了什么開心事?”
“不是,只是覺得你的名字很好聽,很清?!?
“清?這般形容倒也少見……不過一直以來我倒覺得玄昭二字讀來很妙。”
我好奇地等待他的下文。
“你看,玄如夜,昭似晝,兩個字陰陽相撞,像看到天光傾瀉,你的父母很會取名。”
扶蘇的話語像一縷春風拂過心田,我第一次發(fā)現自己的名字竟能被解讀得如此美妙。他指尖輕點案幾,在燭光映照下,那雙文人特有的修長手指仿佛帶著魔力,讓簡單的音節(jié)都有了生命。
“玄昭,”他忽然抬眼看我,“你笑起來很好看。”
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已經揚起了微笑。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冰封的河面突然裂開一道縫隙,透出底下流動的活水。
帳外傳來更鼓聲,已是三更時分。扶蘇揉了揉眉心,案幾上的文書還有厚厚一疊。
“我先走了……”我起身想先離開不再打擾。
扶蘇卻伸手虛攔了一下,“再陪我片刻可好?這些軍報...需要有人幫著整理?!彼穆曇衾飵е币姷钠v。
我重新坐下,小心地幫他分類竹簡。偶爾我們的手指在傳遞竹簡時相觸,那瞬間的溫熱一下子讓我想起過往陪過我的伙伴們。
“玄昭,”他突然開口,“你可曾想過將來的事?”
“將來?”我愣住了。
“等北巡結束,我會回咸陽?!狈鎏K的聲音很輕,“你若愿意,可以...”
帳簾突然被掀開,蒙恬大步入內。他的目光在我和扶蘇之間快速掃過,面色微沉,“公子,有緊急軍情。”
扶蘇立刻恢復了儲君的威嚴,“講?!?
“匈奴殘部在陰山北麓集結,約有萬騎?!泵商裾f著,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據探子報,他們似乎在尋找什么人?!?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
“加強戒備?!狈鎏K果斷下令,“傳令各營,沒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營?!?
蒙恬領命退下后,扶蘇轉向我,眼中帶著探究,“玄昭,你在匈奴部落時,可還有什么未了的牽絆?”
這個問題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刺入心臟。我該如何解釋與左賢王之間復雜的關系?那些溫暖的氈帳、精制的匕首、騎馬射箭的教導……但都是過去式了,未來不可能彌補。
我最終低聲回答,“沒有了……”
扶蘇溫潤地笑了笑,溫暖的感覺讓我心頭一顫,“不必說了。無論過去如何,現在你在這里,很安全?!?
那一刻,我有一個沖動,是幾乎要脫口說出所有秘密的沖動,我的特殊能力、在部落中的地位、那些無法割舍的記憶……但最終,我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回到自己的小帳,我輾轉難眠。月光透過帳頂的縫隙灑進來,我摸出枕頭下的匕首,綠松石在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
好痛,為什么會這么痛。
蕓娘也已經睡了,沒有人可以說說話……
帳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很穩(wěn)重踏實,一聽就知道是誰的。
“誰?”我坐起身揣著答案問。
“是我?!狈鎏K的聲音從帳外傳來,“看你帳中還亮著燈……”
“怎么了嗎?”
扶蘇站在帳外,“我就不進去了,看你今天狀態(tài)不佳,晚膳用得少,猜到你沒睡,讓廚下做了些點心,我就不進去了,給你放在帳外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我掀開簾子,是一個漆盒,拿進去坐下,打開后里是幾塊精致的蜜糕,做成花朵形狀,散發(fā)著甜香。這種精細的吃食在匈奴部落從未見過。
……
次日,洗漱更衣后像往常一樣來找扶蘇,清晨的光照的他更加溫潤如玉,忍不住多看幾眼,他目光落在我臉上,“睡得可好?”
我點頭回應。
“我也常常失眠,被噩夢困擾?!?
這個意外的坦白讓我抬頭看他。月光下,扶蘇的表情罕見地脆弱,那個永遠從容的帝國繼承人此刻看起來只是個被重擔壓垮的年輕人。
“我夢見長城崩塌,”他低聲說,“千萬民夫的尸骨堆積如山...而我站在頂端,怎么喊也無人聽見?!?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手足無措地拍拍他搓搓他,他嘴角浮現一絲苦笑,“有時候我在想,若我不是長子……”
這句話他沒說完,但我們都知道下文。若不是長子,他便不必背負整個帝國的期望,不必在父皇的雄心和百姓的苦難間左右為難。
“不要難過?!蔽矣梦耶吷鶎W去安慰他,他忽然笑了笑的也很苦,“玄昭,你喜歡咸陽嗎?”
“我沒去過……”
“那里有高大的城墻,繁華的街市,還有學宮和書庫,你若去了,定會喜歡?!彼难劾镉至亮恋模蛣倓側徊煌?
這個“若”字里包含的承諾讓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是在暗示要帶我回咸陽嗎?作為什么?俘虜?侍女?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