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璟啊，下輩子，不要這么執著了......”白衣睡著的床榻下，一位老母親眼淚婆娑。

送行者三兩，皆哭紅了雙眼，看得出來，家里已經一切從繁化簡了。

“嬸嬸...”風摩挲著屋外的枝葉，倘若哀嚎聲。

堂弟林然意勸導著林母：“姐姐這一生，也算是嘗盡了人間疾苦，安心去了。”

三日未進主食，林母哭不動了，癱軟如泥，陷入失語。

三日前，林秀璟意識墜入虛空。在離開人世的最后幾天，她的腦海閃過生前的點點滴滴。

可敵不過常年的體弱多病，積郁成疾，年老色衰，風燭殘韻。

還有那場轟轟烈烈的......墜江。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林秀璟的心聲，當夜，滿江的江水逆流而上，風雨呼嘯…

千年之后。

聲樂實驗室冷白的LED燈光下，“聲聞匹配成功”的銀光字樣劃破實驗室的寂靜。

林秀璟的指尖懸在唐代螺鈿紫檀五弦琵琶的鳳穿牡丹紋上，那些歷經千年海水侵蝕的裂痕，此刻正泛著詭異的七彩光芒，她擦了擦眼睛確認這道殘光。

紋路如此真實，這是她在南海沉船考古現場蘇醒時，唯一緊握的物件——琵琶下海，千年不毀，這是怎樣的積怨與執著。

這琴，仿佛是穿越時空的信物，這是否，是一種冥冥中的天意。

這具身體的主人正年輕，但似乎有些...疲乏了。

“林老師，廬山云霧茶。”正巧，實習生蘇棠的聲音打斷了林秀璟的思緒。

送完茶后，蘇棠離開實驗室，掩上房門。

黃浦江畔的暮色漫過落地窗，為女子身上的改良齊胸襦裙鍍上金邊。

“咚！”林秀璟轉身時，智能手表與銀纏臂釧碰撞出清脆的聲響，竟與記憶深處的銅鈴叮咚產生奇異共鳴。

是我想多了嗎？

突然，她仿佛聽見了江濤聲里滲入了鷓鴣啼鳴。

林秀璟按住突然跳動的太陽穴，千年之前那個血色元夕的畫面如全息投影在眼前閃現：潯陽江頭燃燒的商船，墜入江水時刺骨的寒意，還有裴將軍離去前那句未落的“長安牡丹待君賞。”

驀地，手機震動將她拽回現實。

短視頻品臺推送的爆款提示躍入眼簾——由她改編的電子國風版《霓裳羽衣曲》播放量突破五百萬。

評論區首位是一位身著男士馬面裙的漢服博主，眉眼與記憶中的裴將軍如出一轍：“此曲只應天上有，盼共譜《六幺》新樂。”

林秀璟：？？？怒意上升，情緒激動，她沒有回復這條留言，也不想重蹈覆轍。

而是關上屏幕，鎖上古物，走出實驗室，來回踱步。

可越是抗拒，思緒就愈加清晰。

等待她的還有學生的喜愛，粉絲的熱烈，以及領導的殷切。

暮色將林秀璟的影子拉長又揉碎在走廊地磚上，她攥著實驗室門禁卡的指尖發白。

手機在包里固執地震動，新消息提示音像催命符般刺耳。

拐角處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驚得她猛然轉身，卻只見保潔阿姨歉意的笑臉：“林老師，手滑了。“

這聲碎裂仿佛劈開了記憶的閘門。

千年之前，裴將軍摔碎的那盞青瓷茶盞，飛濺的碎片也曾在她腳踝劃出細密血痕。

那時他負手而立，劍眉微蹙：“女子學什么音律，不如隨我沙場點兵。“可她偏要抱著琵琶，在硝煙里彈出《十面埋伏》。

“林老師？“蘇棠抱著實驗報告從身后出現，“剛才您走得急，這個忘了拿。“遞來的文件夾里掉出張泛黃照片，是林秀璟上個月帶隊考察南海沉船時拍的。

照片里她跪坐在考古船甲板上，懷中琵琶的螺鈿在陽光下折射出星芒，身后是翻滾的浪濤，與記憶里燃燒的商船竟詭異地重疊。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領導的語音：“小璟，那個漢服博主想跟你聯名直播！流量這么好的機會......“

話音未落，評論區突然彈出新消息：“林老師，我是裴硯之，能否賞臉一見？明日辰時，豫園九曲橋。“配圖是張手繪樂譜，譜上字跡與千年前裴將軍的親筆書帖如出一轍。

怕什么來什么！裴將軍也穿越了？不，是復活到千年之后了？

江風從消防通道的窗口灌進來，掀起林秀璟的襦裙下擺。

她望著窗外黃浦江上的游船，船燈明明滅滅，恍惚間又成了潯陽江頭的火把。

當年裴將軍就是站在那樣的火光里，摘下腰間玉佩塞進她掌心：“等我平定叛亂，便娶你回長安。“

可等來的卻是商船遇襲，他在船頭揮劍的背影，和那句飄散在江風中的未竟之約。

“叮——“電梯抵達的提示音驚醒了她。

鏡面電梯門上，她看見自己蒼白的臉，耳墜隨著呼吸輕輕搖晃，像極了那年上元節，裴將軍親手為她戴上的那對銀鈴。

走出大廈時，春雨突然落下，打濕了手機屏幕上的邀約。

林秀璟望著雨中朦朧的豫園方向，突然想起琵琶琴腹里藏著的，那封從未送出的信。

林秀璟撓了撓頭發，與千年前相似的情景讓她晃了神。她頓了頓，朝著附近的某處大步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