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卷著殘葉，在縣四中空曠的操場上打著旋兒，帶起一陣蕭瑟的涼意。

光禿禿的白楊樹枝椏，像一根根伸向蒼穹的瘦硬手指，將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切割得支離破碎。

冬天似乎要提前來了。

距離那場在市里掀起軒然大波的優質課大賽，又過去了一個多月。

初三上學期的日歷，被一張張撕下，只剩下最后薄薄的三分之一。

對于縣四中的大多數師生而言，日子依舊像那臺老舊的吊扇，不緊不慢，有氣無力地轉著。

但對于初三九班而言，每一天，都是一場于無聲處的戰爭，一場與過去的自己，與那份根深蒂固的懶散與平庸的決戰。

這一個月里，張謙沒有再搞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動靜。

他像一個最耐心的老農，日復一日地，在這片剛剛開墾出的荒地上，深耕細作。

【平和的學習態度】這個道具，他幾乎是無縫銜接，積分一夠，便毫不猶豫地兌換續上。

那份潤物細無聲的力量，早已將九班那股子浮躁的火氣徹底澆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而堅韌的學習氛圍。

課堂上，不再需要他刻意去營造氣氛，那五十多雙眼睛，早已習慣了追隨他粉筆的起落，沉浸在他所構建的那個宏闊而有趣的文學世界里。

課間，走廊盡頭的九班教室，也成了整棟樓最奇特的一道風景。

沒有追逐打鬧，沒有高聲喧嘩，只有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為一道數學題爭得面紅耳赤的少年，有抱著英語單詞本，在角落里念念有詞的少女。

那份專注與投入，讓路過的老師們，從最初的驚奇，漸漸變成了如今的習以為常，甚至帶著幾分理所當然的欣慰。

“張老師，你這可真是……把一群狼崽子，愣是給訓成了頭羊啊。”

這天下午，第二次月考的成績單剛發下來，教數學的老李就端著個大茶缸子，樂呵呵地湊到了張謙的桌前，那張胖臉上，每一條褶子里都塞滿了笑意。

“你看看，你看看！咱們班的數學，平均分61！及格了！我的天，我教了二十年書，頭一次見到一個班的數學平均分，能在一個月里，硬生生往上拔高十幾分的！”

他指著成績單上那串數字，激動得唾沫橫飛。

旁邊的幾位任課老師也圍了過來，臉上是如出一轍的喜悅。

“何止是數學！”教化學的陳姐一拍大腿，聲音洪亮：“我們化學，也上五十了！還有物理、英語，都穩穩地站在了五十分的大關上！雖然離及格還差著一截，可這勢頭，太嚇人了！”

“是啊，照這個速度下去，等到期末，咱們班的總分平均分，怕是能把五班、六班都給干翻了！”

辦公室里的氣氛喜悅極了。

“那就太好了，也多虧了各位老師的辛勤努力。”

張謙看著他們，臉上也帶著溫和的笑容。

他知道，這不僅僅是分數的提升，更是這群老師心中那份早已被磨滅的教學熱情的，重新燃燒。

他將目光落在那張成績單上，屬于語文的那一欄，數字依舊堅挺——平均分七十六。

這個分數，已經來到了年級里所有的普通班的上游，僅次于一班和二班那兩個尖子班。

更是讓張謙心里都挺高興，證明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

而就在這時候，眼前浮現出來了對話框。

【叮！您帶領班級在第二次月考中取得顯著進步，學生整體學習狀態評定為：優秀。】

【恭喜宿主獲得獎勵：名師積分800點！】

【當前名師積分余額：4470點。】

看著系統面板上那串喜人的數字，張謙的心中也是一片安然。

有始有終。

這是他對趙建華校長的承諾，也是對自己的交代。

他要做的，就是在這剩下的三個月里，將這群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送上那條通往更高處的，堅實的跑道。

……

然而這份寧靜的喜悅，卻注定不會持續太久。

就在九班的成績單，像一紙戰報，傳遍了整個校園，讓無數人為之側目時。

校長辦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門背后，氣氛卻壓抑得像是暴雨來臨前的天空。

王德海靠在寬大的老板椅上，一言不發，只是用那雙渾濁的老眼，死死地盯著桌上那兩份并排擺放的成績單。

一份是九班的，那一個個穩步上揚的紅色箭頭，像一根根燒紅的鋼針，扎得他眼睛生疼。

另一份是二班的。

語文平均分，八十五。

比上一次月考，又掉了四分。

“砰！”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聲響讓桌上的筆筒都跳了一下。

“廢物！廢物！”

他指著垂手站在一旁的王天一，那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我把全校最好的苗子都給了你，你就是這么給我教的？一個月，成績又是不進反退！你看看人家張謙！他帶的是什么？是一群垃圾！是一灘爛泥！可人家硬是把這灘爛泥，給我捏出了人樣！你呢？你拿著一手好牌，打得稀爛！你還有什么臉站在這里？”

王天一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他梗著脖子，那雙因為這段時間的郁郁不得志而顯得有些黯淡的眼睛里，是全然的不服與怨憤。

“那能怪我嗎？”他幾乎是吼了出來：“那群學生現在心思根本就不在學習上！一個個都跟中了邪似的，天天就在那兒討論張謙，討論他那首破詩！上我的課都心不在焉，我能有什么辦法？”

“你還有理了？”王德海氣得渾身發抖。

“我不管！”王天一破罐子破摔般地嚷嚷道：“反正這班我教不了了！你愛找誰找誰去！”

“你……”

就在這父子倆劍拔弩張之際，教導主任劉雷軍像一陣風似的，推門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焦急與凝重。

“王校，不好了，出事了！”

他將一份文件放在桌上，那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察覺的，幸災樂禍的顫音：“剛才縣教育局那邊來了個電話，說是市里對咱們學校這次的月考成績，很不滿意！尤其是……尤其是對咱們的尖子班培養模式，提出了嚴肅的批評！”

王德海的心頭一凜，他一把抓過那份文件，目光在那幾行加粗的黑體字上一掃，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尖子班資源傾斜嚴重，普通班與重點班差距過大，不利于教育公平……建議外歷縣第四中學，對現有班級結構，進行適當調整，以觀后效……”

“這……這是什么意思？”王天一也湊過來看了一眼，臉上是全然的茫然。

“什么意思？”劉雷軍推了推眼鏡，那鏡片后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絲看好戲的奚落。

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王德海，又看了看依舊狀況外的王天一，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弧度。

“意思就是，市里的領導發話了。咱們學校這套‘保尖子，棄普通’的老黃歷，該改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