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制藥廠地窖的鐵門前，指尖還殘留著阿沅臨終前那道弧線的溫度。南方海域的風(fēng)穿過通風(fēng)管，在耳邊低語。她沒有回頭，只是將銀針在袖口輕輕一擦，金屬寒光在黑暗中劃出一道無聲的弧線。

門后傳來焦苦的藥味，混著木材燃燒的刺鼻氣息。

陸明薇屏住呼吸，推門而入。

地窖深處，火光躍動，照亮了一個人佝僂的背影。他正將一捆捆新鮮藥材扔進(jìn)焚化爐，動作機(jī)械，仿佛在完成某種儀式。火舌舔舐著藥材表面的露水，發(fā)出“滋滋”的響聲，像是某種無聲的嘲笑。

“父親?！彼_口，聲音冷靜得不像十八歲的少女。

那人猛然回頭，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驚慌，但很快又恢復(fù)了慣常的木然：“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來救藥童?！彼f。

“藥童？”他皺眉，“你瘋了?！?

“是你瘋了?！彼彶阶呓抗鈷哌^地上的藥桶，手指在袖中悄然扣住銀針，“你明明知道這些藥材還能救人性命，為什么要燒？”

“燒了才干凈。”他喃喃，眼神游移，“他們……他們要來了?！?

“誰？”

“他們。”他聲音陡然拔高，抓起一捆藥材就要往爐里扔，“你不懂，你不懂……”

陸明薇沒有再問，銀針已從袖中滑落，直刺入藥桶封口處。針尖破桶的瞬間，一股暗紅色液體緩緩滲出，滴落在地磚縫隙間，發(fā)出輕微的“嘶”聲。

她蹲下身，指尖沾了那液體，湊近鼻尖一嗅，瞳孔微縮。

這是毒藥，不是普通藥劑。

“你到底在煉什么？”她問，聲音比針還冷。

“藥爐里的東西，不該問?！彼蝗槐┢穑龘鋪怼?

陸明薇側(cè)身避過，反手一針點(diǎn)在他手腕曲池穴上。那人悶哼一聲，踉蹌后退，撞在焚化爐邊緣。

火光映出他的臉，那張她從小熟悉的面孔，此刻卻像一張被蟲蛀爛的面具。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林修遠(yuǎn)的關(guān)系嗎？”她逼近一步，“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燒的不是假藥，而是真正的藥材？”

他眼神驟然渙散，嘴里喃喃：“林修遠(yuǎn)……林修遠(yuǎn)……”

話音未落，地窖頂部突然傳來一陣金屬摩擦聲，緊接著，一道人影從通風(fēng)管墜落，重重砸在地磚上，塵土飛揚(yáng)。

陸明薇瞳孔一縮，立刻后退半步，銀針在掌心翻轉(zhuǎn)。

那人動了動，緩緩坐起，露出脖頸處一道新烙的印記——翡翠扳指形狀，邊緣泛著焦黑。

顧明舟。

“你怎么會……”她話未說完，就見他緩緩抬頭，眼神晦暗不明。

“你剛才說林修遠(yuǎn)。”他聲音低啞，像是剛從地獄爬出來，“他……是不是還活著？”

“你脖子上的烙印是怎么回事？”她沒有回答，而是反問。

顧明舟低頭看了眼，伸手摸了摸，指尖殘留著皮肉焦糊的氣味。

“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通風(fēng)管里了。”他說，“他們給我打了一針……我記不清了?！?

“你記得什么？”她追問。

“我記得……袖扣在發(fā)光?！彼鹗?，袖扣紋路依舊黯淡，“還有……你剛才說的林修遠(yuǎn)。”

陸明薇沉默片刻，將銀針收回袖中。

“你不是來救我的。”她低聲說，“你是被送來的?！?

“什么意思？”他皺眉。

“你脖頸上的扳指烙印，不是林修遠(yuǎn)親手烙的?！彼紫律?，指尖輕輕按在他頸側(cè)，“是某種替代品，用來模擬母魂封印。林修遠(yuǎn)的母親早就死了，但他身上的封印卻能復(fù)制……說明，有人在模仿他?！?

顧明舟臉色一變。

“也就是說……”他喃喃，“還有人知道他的手段?！?

“不止知道。”陸明薇站起身，望向焚化爐，“還有人，在用他的方式繼續(xù)煉藥?！?

她回頭看向仍蜷縮在地上的男人。

“你到底是誰？”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盯著爐火，嘴唇顫抖，仿佛在和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陸明薇走近幾步，正要再問，忽然，腳尖踢到了什么東西。

她低頭，看到地磚縫隙間，露出一截發(fā)簪尖。

銀質(zhì)，雕著龜甲紋路。

她蹲下身，將發(fā)簪拔出，指尖微微發(fā)顫。

這是阿沅失蹤前，最后戴過的發(fā)簪。

它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

她抬頭，目光掃過地窖每一個角落，心跳逐漸加快。

這不是一個地窖。

這是另一個制藥坊。

一個，被遺忘的，真正的制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