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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寧十七年·霜城秘牢

亥時三刻，霜城殘垣外，北風卷著雪片呼嘯而過，像被撕碎的棉絮，一層層往城頭壓。城墻的斷壁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仿佛隨時會在這風雪中徹底崩塌。

沈昭昭勒馬立于缺口處，黑貂斗篷在風中獵獵作響。兜帽上積了半指厚的雪，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銀光，宛如一彎冷月懸在額前。她身后只跟兩人：

謝無咎，銀槍倒提，槍纓早已結滿冰霜，寒光映著雪色，更添幾分肅殺。這位北境第一槍客，此刻卻如影子般靜默，唯有那雙鷹隼般的眼睛，不時掃視著四周的黑暗。

薛百草，青衫單薄卻不見絲毫寒意，藥箱負于身后，指尖三寸銀針在風雪中閃爍著幽藍寒光。這位江湖聞名的“鬼醫“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針尖的藍芒隨著他手指的轉動，在雪地上投下詭異的影子。

城墻缺口處，阿檀已候多時。銅燈一盞，燈罩上并蒂蓮紋在飛雪中暈出暖色光暈，映著她那張稚氣未脫的臉。見沈昭昭到來，她立即單膝跪地：“姑娘，人已經吊在冰窖，按您的吩咐，給他灌了'寒心散'，現在正清醒著呢。“

沈昭昭拂去肩上積雪，露出那張精致卻冰冷的臉。她聲音淡得像夜風掠過冰面：“那就讓他醒著，慢慢說。“頓了頓，又問道：“裴硯那邊可有動靜？“

阿檀壓低聲音：“探子來報，裴硯的親兵'銀狼營'已經拔營，正往洛水峽方向移動。曹謹那閹人昨日出了城，去向不明。“

沈昭昭眼中閃過一絲冷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看來我們的陸大人，比想象中更有價值。“

霜城地窖原是前朝冰庫，深達三丈，四壁嵌著精鐵，寒氣透骨。一盞青釉油燈懸在梁下，燈焰被鐵鏈的晃動撞得搖曳不定，在墻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陸兆被“穿骨鉤“鎖了琵琶骨，腳尖勉強點地，每一次呼吸，鐵鉤便與骨頭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血珠順著鐵鉤滴落，在冰面上綻開一朵朵細小的紅蓮。他臉色慘白如紙，唇角卻掛著譏誚的冷笑：“沈姑娘，好手段，比當年詔獄的'鐵鉤穿心'更利落三分。“

沈昭昭緩步走近，鹿皮靴跟踏在冰面，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她抬手，指尖輕輕劃過陸兆的鎖骨，最后停在那顆被剜出的夜明珠留下的血洞上。那里本該鑲嵌著裴硯賞賜的東海夜明珠，如今只剩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

“我只要第三句暗號。“沈昭昭的聲音很輕，卻讓地窖的溫度似乎又低了幾分。

陸兆嗤笑一聲，血沫從嘴角溢出：“春燈照雪，銀狼北顧——你就算拿到全部暗號，也破不了賬冊的加密。“他艱難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裴公待我恩重如山，你以為區區酷刑就能讓我背叛？“

薛百草從暗處走出，烏木藥匣在掌心一轉，匣蓋掀開，露出排列整齊的十二根銀針，針尖泛著幽藍的光。“七竅封脈，可保三日不死。“他聲音溫柔得像在哄孩子，“三日后，筋脈寸斷，神仙難救。“說著，取出一根針，在燈下細細端詳。

陸兆瞳孔驟縮，喉結滾動，更多的血從嘴角滲出。他認得這針法——“鬼醫“薛百草的獨門絕技，能讓受刑者保持清醒卻無法昏厥，直到精神崩潰。

沈昭昭俯身，在他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息噴在他冰冷的耳廓上：“三日內，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開口。“她直起身，朝薛百草微微頷首。

第一根銀針沒入陸兆耳后“聽宮“穴，他渾身劇烈顫抖，冷汗如雨而下。第二根針落在“啞門“穴上，他張大了嘴，卻只能發出無聲的嘶吼。第三根針懸在他眼球上方，薛百草輕笑：“再下一寸，你就只能聽，不能說，看，卻永遠記不住。“

陸兆眼底終于浮現出真實的恐懼。他劇烈掙扎著，鐵鏈嘩啦作響，卻只是讓穿骨鉤撕開更大的傷口。

沈昭昭取出那本被火烤得半焦的賬冊，翻到最后一頁。羊皮紙上，“春燈照雪，銀狼北顧“八個字依稀可辨，后面卻缺了最關鍵的一句。

“缺的是什么？“她輕聲問，手指輕輕撫過賬冊邊緣的焦痕。

陸兆喘息著，聲音破碎：“缺的是...'火照洛水'。“

沈昭昭眼中精光一閃。這三句暗號對應著裴硯的三處命脈：

“銀狼“——裴硯秘密培養的私兵營；

“北顧“——洛水峽，銀狼營的駐扎地；

“火照“——暗指裴硯從西域走私來的火器。

她合上賬冊，聲音輕得像雪落：“很好。“

薛百草收針，陸兆頓時癱軟在鐵鏈上，像一條被抽了骨頭的蛇，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沈昭昭轉身，吩咐阿檀：“吊著他的命，五日后用他換裴硯的第二批鹽鐵。“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記得每日給他喂'七日斷魂湯'，別讓他死得太痛快。“

阿檀點頭應下，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很快又恢復堅定。她知道，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當夜，燕回風被秘密召入地窖。他一身粗布衣衫，腰間別著個酒壺，胡子拉碴，眼里卻閃著狼一樣的光。這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千面郎君“，最擅長的就是易容偽裝。

沈昭昭拋給他一枚銅制腰牌——正是從陸兆身上搜出的信物。“三日后，你押第三批鹽車過洛水峽，照暗號行事。“

燕回風咧嘴一笑，露出缺了角的虎牙：“姑娘放心，我演奸細，一向拿手。“他從懷中掏出一張人皮面具，薄如蟬翼，對著燈光展開，赫然是陸兆的樣貌，眉眼間有七分相似。

“只露一次臉，便夠裴硯咬鉤。“沈昭昭淡淡道，“記住，你的任務是引出賀沖。“

燕回風摩挲著面具，嘖嘖兩聲：“北疆風大，可別吹皺了我的臉。“

沈昭昭勾唇：“皺了也無妨，反正最后要撕下來喂狗。“她轉身走向地窖深處，“跟我來，還有些細節要交代。“

子時過半，陸兆被灌下一碗“七日斷魂“吊命湯。湯里摻了薛百草新煉的“三笑半步癲“，入口甘甜，后勁卻蝕骨灼心。

藥效發作，陸兆開始不受控制地發笑，先是低笑，繼而狂笑，笑聲在冰窖中回蕩，像夜梟啼哭，令人毛骨悚然。隨著笑聲，他的意識逐漸渙散，心底最深的秘密開始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沈昭昭坐在案前，一盞清茶，一頁宣紙，冷靜地記錄他每一次笑聲間隙吐露的供詞：

“銀狼營駐洛水北岸，三千人，火器四百...統兵符在副將賀沖貼身的玉玨里...“

“賬冊真本藏在裴硯外宅'聽雨軒'的暗格...需三把鑰匙才能打開...“

“鑰匙一在陸兆的夜明珠里...一在賀沖的玉玨...一在裴硯心腹內侍曹謹的發簪中...“

沈昭昭提筆，在紙上畫了一個三角，三個頂點分別標注“陸“、“賀“、“曹“，中心寫了一個醒目的“裴“字。她輕聲道：“三把鑰匙，三顆人頭。“聲音雖輕，卻透著刺骨的殺意。

雪又開始落下，無聲無息地覆蓋著霜城的斷壁殘垣。

陸兆被抬進冰窖最深處，加了三重鐵鏈，只剩一口氣吊著。沈昭昭站在鐵門外，指尖在冰冷的鐵門上輕輕劃下一道血痕。

“三日后，洛水峽。“她對身后的謝無咎說，“你帶二十精銳，埋伏在峽谷東側。記住，一個活口不留。“

謝無咎抱拳領命，銀槍在雪地上一頓，激起一片雪霧。

薛百草把玩著銀針，笑問：“那我呢？“

“你隨我去'聽雨軒'。“沈昭昭眼中寒光閃爍，“曹謹那閹人狡猾如狐，我需要你的'三笑半步癲'。“

阿檀匆匆跑來，小臉凍得通紅：“姑娘，剛收到飛鴿傳書，裴硯已經動身前往洛水峽了！“

沈昭昭唇角微揚，斗篷下擺掃過雪地，留下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這串腳印的盡頭，是裴硯即將踏入的死亡陷阱。

“傳令下去，“她的聲音融入風雪，“按計劃行事。昭寧十七年的第一場雪，該用血來染紅了。“

遠處，霜城的殘鐘被風吹動，發出沉悶的響聲，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殺戮敲響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