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護在馮樂身前，眉目間似是容納了春日盎然生機，赤子悍勇，一往無前。

謝家二夫人裴芷秀看著女兒這般模樣，甚為頭痛，她的阿昭何時能溫雅些。

“阿昭，一切事情自有長輩做主，不可無禮。”

“裴娘子，此言差矣。我倒覺得謝昭這孩子不錯，眉目舒朗，行事大氣。況且這孩子說的也無錯，宋夫人這規(guī)矩還待精進。我滎陽鄭氏素來行事有度，可予宋夫人幾個有規(guī)矩的婆子?！?

謝兕兒看著宋俐娘指甲扣進手心，轉(zhuǎn)頭在阿婆臉上親了一口，阿婆干的漂亮。她知道宋俐娘不敢得罪阿婆，阿婆鄭祁耶出身大族滎陽鄭氏，夫君更是是弘農(nóng)楊氏楊素，身居高位。不過，看宋俐娘的轉(zhuǎn)向她姑姑謝寶，不由一嘆，阿奶又要頭疼了。

“謝寶，我們可是自幼長大的交情，你大嫂，她怎可這般，這簪子可是我特意準備的?！?

果然，她阿奶護在姑姑身前，而她姑姑則面帶歉意望著宋俐娘。她姑姑這白兔般的性子多是家人寵出來的。她阿奶袁輕衣出身陳郡袁氏，自小見慣世家手段，后又隨夫漂泊，游歷四方，膽識手段樣樣不缺。若是能狠下心腸，嚴厲教導姑姑，姑姑不至于這般不經(jīng)事。

袁輕衣接過媳婦遞來的七寶如意簪，按住上面有些模糊的“成楚”二字，淡淡看了眼宋俐娘。

“宋夫人，方才金簪自你手中掉落，注定這金簪與我們阿真無緣。你放寬心，這金簪我定細細尋工匠修復如初，歸還與你。想來你受了驚也累了，便不留你吃茶了。

袁輕衣雖言笑晏晏，但宋俐娘無端生出幾分涼意，這老虔婆定是猜到她的謀算了。她本就是想先下手為強，將李蘊真同她的錚兒綁在一起，到時宣揚一番，李蘊真便也只能為陳家婦。如今時機已失，只能日后再尋時機。

“這蘊真的及笄禮已成，正巧我也乏了，便不叨擾了。”

觀禮者多是族親，見氣氛古怪，也紛紛告辭離開。

鄭祁耶推說一路勞累，隨著仆從前往三房居住的意融居休息。謝兕兒掙扎從阿婆懷里下來，朝阿娘那里跑去。

“阿婆休息，兕兒玩玩?！?

“你個小鬼頭，自去玩耍，阿婆先去休息?！?

一時間堂中已都是謝家人。

謝家眾人一一落座，謝兕兒看著眾人，現(xiàn)在真好，謝家合該是這樣熱鬧的。可惜，今日沒見到大伯，二伯，還有四個哥哥們。大伯是將軍，而今與陳朝戰(zhàn)事焦灼，非詔不得離營；二伯在國子監(jiān)任教，四個哥哥也在國子監(jiān)讀書，而今并非假期，故而沒回來。

堂中，都是她的親人，她的阿爺和阿奶，大伯母馮樂，大堂哥謝暉；二伯母裴芷秀，堂姐謝昭，小堂哥謝曉；姑姑謝寶，姑父李濟懷，大表姐李藴真，二表姐李蔚因；還有她的阿爹阿娘。

“都入座吧，本是隆重喜悅的大事，偏生被宋俐娘這廝掃了興致，真是委屈我們阿真了。阿真來阿婆這?！?

李蘊真起身，行至阿婆跟前，言笑晏晏，絲毫沒被方才的事影響。

“阿婆，你可真是小瞧孫女了，孫女隨三舅母各地跑商，這點子小場面不放在心上的。況且今日，鄭祖母帶來了皇后賜言，我心甚是歡喜。旁的不相干的，不值得我在意擾神?！?

“甚好，甚好，阿真豁達隨你外祖父?！?

袁輕衣話音剛落，眾人皆看向謝家家主謝閬，謝閬撫須的手一頓，來不及收回臉上的贊賞。謝閬輕咳一聲，說出心中的打算。

“言歸正傳，今日宋俐娘用心險惡，想要坐實阿真與她長子的關系，迫使謝家允準他們的婚事。日后還不知有怎樣的毒計等著阿真，千日防賊終是下策，不如釜底抽薪?！?

李蘊真雙拳緊握，轉(zhuǎn)向外祖父，直直朝著下跪俯首。

“外祖父，阿真不愿為了避禍，匆匆嫁人。”

“哈哈哈哈哈，在阿真眼中，外祖父是這般草率之人？你阿娘嫁的是我關門弟子，外祖父尚且考驗了他三年，你阿娘十八才嫁給你阿爹。更何況是你，阿爺過段時間要遠行拜訪友人，你隨我同去。此行需一年半載，旅途難免辛苦，你可愿意？”

李蘊真俯身下拜，聲音哽咽而堅定。

“阿真愿意。”

謝兕兒看著眼前的一幕，阿真姐姐這一世不會消磨在無邊的絕望中。想起上一世，阿真姐姐因著及笄禮上被宋俐娘設計，世家之間默認阿真姐姐同陳錚有情，婚事不順。后來大伯戰(zhàn)死，謝家麻煩不斷，阿真姐姐不愿帶累謝家，自愿嫁入陳家。

“父親，您是不是多慮了，俐娘和女兒自幼相交，待阿真素來親厚，不會傷害她的。隨您遠行，路途遙遠艱辛，阿真一個女兒家怎么能行?！?

李蔚因拉住阿娘，讓她不要再說了。

“謝寶，你住嘴——“

謝寶在阿娘滿是失望的眼神中，緩緩坐下，不再言語。

“謝寶，你莫要多言，你父親和阿真都愿意，這件事就這么定下了?！?

袁輕衣見二郎媳婦似是有話要交，將教訓謝寶的話，咽了回去。

“芷秀，你可是有話要說？”

“母親，我有一件事想和大嫂商量，阿昭來年也十二歲了，不好跟著大嫂去軍營了。我想帶她去京都，那邊的閨學很是不錯，學些詩書，溫雅些。”

馮樂看著阿昭快跳起來要和二弟妹理論的樣子，忙示意她坐下，一切有她。

“二弟妹，既然事涉阿昭，你可問過阿昭的意思？阿昭雖是女郎，但她剛毅果敢，習武更是勤勉不綴。如男兒般教養(yǎng)，又有何不可?！?

謝兕兒看著覺得頗為神奇，緣分真是不可說，阿真姐姐自幼養(yǎng)在阿娘膝下，而阿昭姐姐自幼跟在大伯母身邊學習武藝。

“若是二弟妹擔心阿昭的閨譽，大可放心，我隨宥郎在軍中，阿昭做男兒打扮跟在我身側(cè)，不會過多接觸軍營其他人。在軍營里無人知她是謝家女郎，我將阿昭帶出去，定會完好無損帶回來?！?

“大嫂，我知道你定會護阿昭妥帖，但阿昭畢竟是女兒家，學些針線詩書，看著溫雅和順些，這樣對她好。”

“阿娘，你別為難大伯母了，是我想學武，想待在軍營，我不喜歡你口中閨秀的生活，那樣會憋死我的?！?

裴芷秀近前一步，拉著阿昭的手，語氣愈發(fā)柔和。

“阿昭，阿娘不是不讓你習武，你的武藝強身健體足矣，你繼續(xù)待在軍營中訓練，難道你還想上戰(zhàn)場？”

“有何不可，古往今來，也有很多女將啊，她們亦可建功——”

“啪——”

謝昭捂著自己的臉，直直地看著阿娘，眼中有著散不開的委屈。謝昭說完轉(zhuǎn)身跑出了廳堂，裴芷秀怔神，她的手還抬在半空，微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