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無邊的黑暗,謝兕兒意識回籠,條件反射想要逃離,提氣縱身。然而,她仍舊還在原地,抬眼望去,她的視野怎么這般低矮?
謝兕兒低頭一看,看著自己短短的身體,胖嘟嘟的小手,摸了摸自己肥duan duan的臉頰,她怎么變成小孩了?
“二娘,莫要在院中玩耍,稍后真娘的及笄禮就要開始了,你需得近前觀禮,莫要弄污了衣裙。”
謝兕兒聞聲轉頭,一前一后跑來兩個藍衣侍女,這不是幼時照顧她的松香、玉露嗎?后來,她們年歲漸長,便許了人家,不在她身邊伺候。
等等,真娘?及笄禮?這不是發生在她六歲的時候嗎?這個時候他們都還住在潁川郡,還未去京都大興城。
似是想起什么,謝兕兒仔仔細細上下一通摸索,在她手腕處看到一條紅繩。繩上掛著一個大約2厘米長的尺子,尺身白玉溫潤,其間夾雜著一絲紅絲。雖然這個白玉尺過于袖珍,材質也完全不同,但是她有一種感覺,這就是原來那把木短尺。她一直將短尺隨身攜帶,中箭那日,短尺就在她懷中。
難道她中箭后,她的血流到短尺上,短尺帶著她的靈魂回到了六歲?她先前在現代時,拜讀過很多有意思的小說,這個有點像滴血認主?不過她擺弄半天,這白玉尺都未有動靜,她猜錯了?
還未等她繼續嘗試,松香已經握著她的小胖手,往主院正堂走去。
踏進正堂,看著堂中忙碌的阿娘,謝兕兒甩開松香的手,直直沖進阿娘的懷里。
“阿娘?阿娘,阿娘,阿娘——”
怕眼前是夢中泡影,謝兕兒連聲喚著阿娘。
“不過一會沒見,兕兒就這般想阿娘,阿娘的好兕兒。”
耳中傳來一陣如云朵般輕柔女聲,阿娘身上暖和和的,謝兕兒心中的繃著那根弦顫了顫,不是幻覺。于她而言,這個擁抱時隔十年,跨越生死,失而復得。
“兕兒,今日阿娘要忙你阿真表姐的及笄禮,是頂頂重要的大事。你去尋你阿奶,不許搗亂。”
“兕兒知道,兕兒乖乖,兕兒去找阿奶。”
謝兕兒本就生了一副玉雪樣貌,一改平日里攆雞逗狗的調皮樣,越發顯得乖巧可愛。楊琦本就寵愛女兒,見狀更是忍不住彈了彈兕兒的胖臉頰。
“等及笄禮結束,阿娘給兕兒做你喜歡的米酥糖,兕兒可以多吃一塊。”
謝兕兒渾身洋溢著甜絲絲,她回到了六歲,一切悲劇都還沒發生,一切都還有希望。
謝兕兒窩在阿奶袁輕衣的懷中,靜靜看著阿真表姐隨著司儀的唱喏,敬告父母長輩,舉止得宜,行云流水。這就是她的表姐,朗月清風,想到表姐結局,她真想剮了表姐的婆母宋俐娘。
宋俐娘費盡心機,設計讓表姐嫁給她的長子,表姐進門不過五年,纏綿病榻,郁郁而終。
謝兕兒看著宋俐娘如前世一般,走向表姐,要將手中的錦盒遞給表姐。
“阿真,愈發出色,宋姨同你阿娘是手帕交,可不能薄待了你,打開看看。”
李蘊真不疑有他,宋夫人確實與她阿娘謝寶是閨中密友,見錦盒中是一支七寶如意金簪,李蘊真神色微斂,這簪子太貴重了。況且,她看到上面刻了成楚二字,這好似是宋夫人長子的陳錚的表字。
“宋夫人,這簪子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謝兕兒見宋俐娘如前世般,想點破這個簪子是陳錚所送,讓人覺得兩人互生情意,進而算計表姐的婚事。
她可不能讓宋俐娘如愿,心念一動,正要動手阻止,就見一個人緩步而來。
謝兕兒壓住心中酸澀溫暖,看著緩步走來的中年女子,一身絳紫大衫,眉宇間一派張揚快活。來人正是她的外祖母,鄭祁耶。現代十年,她沒見到外祖母最后一面。
不過,她記得上一世,外祖母因有事在路上耽擱了,并未到場。
“原是昨日就要到的,不巧路上突發狀況,晚了些,親家莫要怪罪。”
“鄭家妹子哪里話,你能來,已是阿真的福氣。”
謝兕兒感覺阿奶要起身相迎,從阿奶懷中下來,拉著外祖母,引著她往阿奶跟前。
“這個可人的小仙童是誰?讓我來瞧瞧。原來是阿婆的小犀牛,阿婆抱抱。”
“阿婆,兕兒也想你了,很想,很想。”
鄭祁耶抱起謝兕兒,走到袁輕衣身旁。
“袁家姐姐,阿真養在琦娘身邊,便是我的外孫女。外孫女的及笄禮,我這個做阿婆的,又怎能不來呢?不過——”
鄭祁耶說罷,眼神微轉,看向宋俐娘。
“總有些沒規矩的人,我們這些祖輩都還未贈禮,她便急不可耐,也不知是藏著什么蠅營狗茍的心思。”
“鄭夫人,您可能不識得我,我與謝寶是手帕交。我可不是——”
鄭祁耶抬手打斷,示意心腹尚媽媽,將贈禮奉上。尚媽媽捧著一個紫檀盒上前,不著痕跡將宋俐娘頂開。
“真娘子,這支金累絲紅寶石福簪是獨孤皇后所賜,皇后素來看中我家夫人,聽聞真娘子是養在琦娘子膝下,便特特賜了這簪子。皇后賜言,陳郡謝氏的教養,自來是好的。”
眾人聞言,心思百轉。
阿真躬身,雙手接過,鄭祖母是因著舅母的緣故,處處厚待她,為她籌謀。她父親孤苦出身,因緣際會,拜入謝氏,成了外祖父的關門弟子,得娶謝氏貴女。但世家之間,仍是看不起他父親,看不起她李藴真。雙親健在,她卻養在外祖家,世家之中,多少有些看輕她,看輕謝氏。有皇后賜言,此后無人再敢置喙謝氏教養。
而謝氏這一輩有兩位女郎,兕兒便是其一,鄭祖母亦是為了兕兒籌謀,拳拳慈愛之心。
謝兕兒見眾人心思都在皇后所賜寶簪上,她拽下衣服上的小珍珠,曲指一彈,借巧勁打在宋俐娘膝蓋處,宋俐娘一個不慎,錦盒脫手,金簪滾落在地。
謝兕兒見大伯母馮樂,似有所感,朝她這個方位看了一眼。
隨即,馮樂裝作不小心,踩中金簪,金簪質地偏軟,霎時糊成一片,不復精美。馮樂出身嶺南馮氏,行事利落果決,身上夷族百花裙仿若山間茶花,自由燦爛。
宋俐娘看著毀掉的金簪,落空的盤算,心中氣極,手指哆哆嗦嗦指著馮樂,她素來不喜歡馮樂,蠻夷出身,粗鄙不堪,謝家大郎真是眼瞎。
“馮樂,你,你,——你竟敢踩了這金簪,實在是粗魯無禮——”
“送禮的人沒拿住,反倒來怪我大伯母,好不知羞。況且我家長輩還未贈禮,你一個不搭邊的姨母,怎好搶先贈禮?真真是好沒規矩——”
謝昭和謝兕兒是謝家小輩唯二的女孩,謝昭性格堅毅,自幼跟著馮樂學習武藝,最崇拜的就是自己大伯母馮樂。她自然看不得這個討厭的宋俐娘,對大伯母指指點點。
宋俐娘臉色不虞,看著出聲的小女郎,應當就是謝家謝昭。幸好她選了李藴真為兒媳,要不然就謝昭這脾氣,不好拿捏。日后,她可是打算以李藴真為突破點,去謝家找到那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