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夜里街巷驚動，何子欣帶著鄒小澤搬去了她二哥家，已過去了幾個禮拜。

天轉了涼，秋意沉沉。幾場接連不斷的雨，把縣城的屋檐洗得一溜一溜滴水，街道低洼處積了小水洼，偶爾還映出灰白天光。

這一年進入得早，天氣說變就變，仿佛連天空也沒什么耐心了。

雨沒停。潮氣在墻角積著，地板一走就吱呀作響。窗臺邊，何子欣坐著，手里握著一個針線筐，神思有些發(fā)散。她盯著窗戶玻璃上斜落的雨線，“也好，”目光落在模糊的玻璃外，“下完了，就干凈了。”

她身后的孩子正在安靜地翻圖畫書，而她的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遠——那些過去的事，他們結婚前的甜蜜、結婚時的誓言、以及前些天孩子發(fā)燒時說夢話喊著“爸爸”……

那些她原本以為已經(jīng)掀過去的頁角，又悄悄在腦中翻卷。

而與此同時，城南一個偏僻小巷盡頭的麻將館里，鄒衍的手，已經(jīng)攥緊了那只“水杯”。

他的眼睛紅得像熬了幾夜不睡，手上的青筋鼓起，牙關咬得咯咯響。

“我說你們是不是知道我拿什么牌？”

他盯著桌上的幾個人，一字一句，從喉嚨里擠出來。

“能讓我糊的牌，你們偏不打；能讓我打贏的局，全讓我小贏；該我小輸?shù)模盐肄暨M深坑里頭虧個底兒掉。行啊，合著你們不是在玩麻將，是在玩我？”

沒人說話，只是對面的男人挑了挑眉，一臉無所謂地端起那只“水杯”。

“杯子還給你。”對方一推。

鄒衍下意識接住了。

他的手一頓，指尖劃過底部某個微突的縫口。他記得剛才進門時，那只杯子就是放在自己椅子后頭的桌角上，透過斜對面的窗子，視角正好能看到他手里的所有牌。

這東西，不像普通的杯子。材質重，底座厚。杯底……似乎藏了什么。

他忽然意識到什么，胸腔驟然鼓起一股火：“你們他媽玩陰的是不是？里面是攝像頭？”

他一把砸了杯子，沖過桌子，一拳砸在對面那人臉上，把人摁倒在椅子里。

“敢搞我！你們幾個老早就盯上我了是不是！”他怒吼著，拳頭像失控一樣往下砸。

還沒落下幾拳，旁邊的人就反應過來，一腳踹翻他，再合力將他摁在地上。

“來這兒還敢動手，你是頭一次來混嗎？”

“你以為你能贏？你那點小心思都寫臉上了，能進來打牌的哪個不是主動來的獵物？”

鄒衍死命掙扎，卻怎么也掙不脫。他聽到有人彎下腰，湊到他耳邊低聲說話：

“這場子是哥幾個撐起來的，怎么撐？你以為靠牌技？靠運氣？”

“我告訴你，不靠騙、不靠黑，哪來錢、哪來底氣、哪開得起這破幾十萬裝修的局子。”

鄒衍喘著粗氣，身上的力氣一點點泄下去。

濕熱的雨夜、臟悶的屋子，還有這群人的嘴臉，在他眼前越來越模糊，像一團扭曲的霧。

他還在憤怒，可那憤怒像捂在被子里的火，燒不到外頭，也燒不出聲音來。

他只是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那不是害怕，也不是痛，而是一種沉在心底的荒唐和……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