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林薇就被窗臺上的鳥鳴吵醒了。竹籃里的茶花繡帕還差最后幾針,她捏著絲線往花瓣邊緣走針時,忽然想起周明宇昨晚的話——晨光里的茶花會掛著露,連蜜蜂落腳都輕手輕腳的。
趕到山腳下時,周明宇正蹲在蜂箱旁清點工具。他換了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領口別著那枚銀茶花胸針,被露水打濕的布角沾著點草屑,倒像是從茶園里剛摘回來的。
“來得正好,”他直起身時,竹筐里的空玻璃罐碰出輕響,“阿婆說今天的茶露最干凈,能收滿滿一筐。”
茶園里的晨露還沒被太陽蒸干,每片茶葉都托著顆圓滾滾的水珠。林薇跟著他往茶叢深處走,忽然被什么絆了一下,低頭見是叢半開的茶花,花瓣被露水浸得透亮,像浸在水里的白瓷。
“小心點,”周明宇伸手扶她時,指尖沾了片花瓣上的露水,滴在她手背上,涼絲絲的,“這片坡去年種了新茶苗,根還沒扎穩。”
他教她用竹制的小瓢接茶露:“要順著葉片的紋路刮,不然會驚動躲在葉底的蜜蜂。”晨光透過瓢里的露水,在他手背上投出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林薇剛接滿半瓢,就見只蜜蜂落在旁邊的茶花上,后腿沾著金粉似的花蜜,翅膀扇得飛快。她屏住呼吸看了會兒,忽然笑出聲:“它背上的蜜桶,比我繡的還鼓呢。”
周明宇往她的竹瓢里看了眼:“茶露能泡出最清的茶,阿婆說……說配你的茶花蜜正好。”他說話時,目光落在她的布包上——繡帕的邊角從包里露出來,山茶花的最后幾針已經繡完了,花瓣邊緣泛著點淺粉,是用今早新調的絲線繡的。
“繡好了?”他伸手想碰,又忽然縮回手,在衣角上蹭了蹭,“顏色比上次亮些。”
“加了點茶花汁調色,”林薇把繡帕拿出來鋪平,晨光落在帕子上,花瓣像真的沾了露,“孩子們說要把它掛在救助站的墻上,當大家的‘幸運帕’。”
正說著,山腰傳來阿婆的喊聲。兩人提著茶露往回走時,周明宇忽然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摸出個小紙包:“昨天在鎮上買的,你看能用嗎?”
紙包里是幾束絲線,顏色竟和茶園里的茶花一一對應——有花瓣尖的粉白,有花萼的嫩青,甚至還有花蕊里那點鵝黃。
“老板說這是新到的‘茶染線’,用茶花汁煮過的,”他撓了撓頭,“想著你繡下一幅時,或許用得上。”
林薇捏著絲線在晨光里看,線身上泛著層柔和的光澤,像被茶露浸過似的。她忽然想起什么,從布包里拿出個錦囊,里面是枚用繡線纏成的茶花,花瓣層層疊疊,用的正是他上次教的松針繡法。
“給你的,”她把錦囊往他手里塞,“掛在蜂箱上,比布袋子更經風。”
周明宇打開錦囊時,絲線纏成的茶花落在他掌心,正好接住片飄來的茶花瓣。他抬頭時,正撞見林薇低頭收繡線,晨光落在她發梢的綠絲帶上,和他領口的銀茶花胸針映出同樣的光。
“等茶露收夠了,”他忽然開口,聲音比晨露還輕,“去阿婆的茶棚煮茶吧?我帶了去年的新茶。”
林薇點頭時,竹瓢里的茶露晃出幾滴,落在腳邊的茶花上。那朵花像是被驚動了,忽然輕輕舒展了下花瓣,露出藏在里面的嫩黃花蕊,像在替他們應下這個約定。
遠處的蜂箱旁,掛著的蜜蜂布袋子被風吹得搖晃,和茶棚頂上飄起的炊煙纏在一起,慢慢往天上爬。林薇望著那團淡青色的煙,忽然覺得,有些沒說出口的話,或許就像這茶露和繡線,早就在晨光里悄悄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