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周的午休時間，南姎都會準時出現在圖書館三樓靠窗的位置。而夏斯銘也總會在十分鐘內跟到，帶著一身陽光和運動過后的熱氣，在她對面坐下。

他們保持著奇特的交流方式——用紙條對話。南姎喜歡這種形式的安全感，不必擔心聲音會顫抖，臉紅也不會被看見。紙條上的字跡可以精心控制，思緒能夠再三斟酌。

“你每天都看這么難的書嗎？“今天的紙條上，夏斯銘畫了一個夸張的驚恐表情。

南姎嘴角微微上揚，寫道：“《原子物理基礎》很有趣，像在解讀宇宙的密碼。“

“比起宇宙密碼，我更想解讀你的。“夏斯銘推回紙條時，指尖輕輕擦過南姎的手背，像一片羽毛掠過。

南姎猛地縮回手，鋼筆在紙上劃出一道藍色的弧線。她感到耳根發燙，趕緊低頭假裝整理筆記，卻聽到對面傳來一聲輕笑。

“南姎，“夏斯銘這次直接小聲開口，“周六有部新上映的科幻片，據說改編自阿西莫夫的小說。“

南姎的手指絞在一起。直接對話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安全距離，而周六...周六是她雷打不動的全科模擬測試日。

“我...周六有安排。“她聲音比想象中還要細弱。

夏斯銘的眼睛暗了一下，但很快又亮起來：“那周日呢？下午兩點那場。“

南姎咬著下唇。母親周日通常去參加教師交流會，三點才回家。如果她兩點去看電影，結束后直接回家...

“我考慮一下。“她最終寫道，把紙條推回去時故意避開夏斯銘的手指。

放學鈴響，夏斯銘像往常一樣匆匆離去參加訓練。南姎收拾書本時，發現《追風箏的人》里夾著什么硬質的東西。她悄悄翻開，一張電影票滑落出來——周日下午兩點，《銀河帝國：基地》，7排5座。

票背面寫著：“為你，千千萬萬遍。S“

南姎把票緊緊攥在手心，直到汗水幾乎要浸透紙面。

周日上午十一點，南姎已經換了三套衣服。最終她選了一條簡單的淺藍色連衣裙——不太顯眼，但能襯出她白皙的膚色。母親出門前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今天怎么打扮起來了？“

“王麗約我去圖書館小組學習。“南姎盯著自己的腳尖，心跳如擂鼓。這是她第一次對母親撒謊。

“早點回來，別耽誤晚上的復習。“母親摸了摸她的頭發，推門離開。

南姎在鏡子前又檢查了一遍：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淡淡的唇彩，書包里裝著筆記本和筆——像是真的要去學習。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家門。

六月的陽光灼熱刺眼。南姎提前半小時到達電影院，在馬路對面的奶茶店徘徊。透過玻璃窗，她看到夏斯銘已經等在影院門口，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手里拿著兩杯飲料。

他比平時看起來更加...真實。不再是圖書館里那個隔著紙條的朦朧形象，而是一個會流汗、會東張西望、會時不時看手表的鮮活男生。南姎突然感到一陣恐慌——如果面對面時無話可說怎么辦？如果她表現得像個書呆子怎么辦？

“南姎？“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

她渾身一僵，緩緩轉身。王麗——她真正的同班同學——正疑惑地看著她：“你不是說今天生病在家復習嗎？怎么...“

“我...我來買參考書。“南姎慌亂地指向遠處的書店，“然后...想喝杯奶茶。“

王麗挑眉：“一個人看電影？“她的目光已經越過南姎，落在影院門口的夏斯銘身上，“哦~我明白了。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她做了個拉上嘴巴的動作，笑嘻嘻地走了。

南姎的臉燒得厲害。她看了看手表，已經一點五十五分。再不過去就遲到了。她深吸一口氣，穿過馬路。

夏斯銘一眼就看到了她，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你來了！我還以為...“

“以為我會放你鴿子？“南姎接過他遞來的冰檸檬茶，指尖相觸時一陣微小的電流竄上手臂。

“不，我只是以為你會像往常一樣提前十分鐘到。“夏斯銘笑著說，“你總是很準時，圖書館的時鐘都沒你準。“

南姎驚訝于他對自己的觀察如此細致。他們隨著人流進入放映廳，找到座位。7排正中間，視野極佳。夏斯銘說他提前一周就訂好了票。

“你經常看電影嗎？“南姎小聲問。

“嗯，特別是科幻片。“夏斯銘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我喜歡想象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可能性。你呢？“

“我...很少來電影院。“南姎承認，“母親認為看電影浪費時間。“

影片開始后，南姎逐漸放松下來。當放到主角發現機器人三定律隱藏的悖論時，她和夏斯銘同時倒吸一口氣，然后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對方。在屏幕變幻的光影中，他們的眼睛閃閃發亮，嘴角掛著同樣的笑意。

那一刻，南姎感到一種奇妙的連接——就像在圖書館傳紙條時那樣，但更加直接，更加鮮活。

電影散場后，他們隨著人流慢慢走出影院。夏斯銘沒有問南姎要不要去喝點什么或者再逛逛，而是很自然地走在她的外側，擋住午后最炙熱的陽光。

“你覺得第二定律的漏洞會在續集里解決嗎？“南姎問道，驚訝于自己聲音中的輕松。

“肯定會，否則整個銀河帝國都會...“夏斯銘突然停下，指著路邊一家小店，“等等，你吃過那家的芒果班戟嗎？“

南姎搖頭。

“必須嘗嘗！“夏斯銘已經拉著她的手腕穿過馬路。他的手掌溫暖干燥，輕輕環住她的手腕，像一個溫柔的鐐銬。

十分鐘后，他們坐在小店的高腳凳上，分享一份芒果班戟。奶油沾到南姎的嘴角時，夏斯銘自然地遞過紙巾，卻沒有指出具體位置，讓她自己胡亂擦了一通。

“所以，“夏斯銘舔掉叉子上的奶油，“你每天除了學習還做什么？“

南姎思考了一下：“看書，偶爾寫點東西。“

“寫什么？“

“只是...一些想法。“南姎低頭戳著班戟，“關于生活，關于...未來。“

夏斯銘沒有追問，而是說：“我有時候會寫詩。很爛的那種。“

“真的？“南姎抬頭，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干嘛這么驚訝？體育生不能寫詩嗎？“夏斯銘假裝生氣，但眼角的笑紋出賣了他。

“不是...我只是...“南姎慌亂地擺手，“能給我看看嗎？“

夏斯銘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從錢包里掏出一張折疊得很小的紙片：“別笑我。“

紙片上是一首簡短的詩，關于游泳時看到的水底光影如何像記憶的碎片。語言簡單卻意象優美，南姎讀了兩遍，胸口泛起一陣奇異的溫暖。

“這很美。“她真誠地說，“你真的應該多寫。“

夏斯銘的耳朵紅了，他迅速把紙片收回錢包：“該送你回家了，不然你媽媽會擔心。“

南姎看了看手表，已經三點二十。母親通常三點四十五到家。一陣內疚突然襲來——她騙了母親，還吃了高糖高脂的甜點，而且整個下午沒有復習一道題。

回程的公交車上，他們肩并肩坐著，偶爾交談幾句。南姎發現夏斯銘在公共場合反而話不多，只是安靜地看著窗外閃過的街景，偶爾轉頭對她笑笑。

“明天圖書館見？“在她家附近的公交站分別時，夏斯銘問道。

南姎點點頭，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期待明天的午休時間了。她轉身走向家的方向，走出幾步又回頭，看到夏斯銘還站在原地目送她，陽光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

那一刻，南姎感到心里有什么東西悄然松動，像春天里第一塊融化的冰。